(19)透喘
皇城主街热闹非凡,卫兵巡逻秩序井然,商贩摊位都装点上年节的红火颜色,喜气洋洋。
吃过八铺各式热烫肉杂小食,丁烽抹了把嘴,在鲁班锁摊位前停下步伐,从摆满的各式方圆木契里随手拿起一个。
圆脸肉厚的摊主笑起来眼成缝:“客人,我这里的规矩,一炷香能解开的,都不收钱送你。”
咔咔两声,丁烽把拆解的纵横木条放下,也不看摊主瞬间难看的脸色,继续拿起下一个,翻拧豆腐似的又瞬间成了零件。
延默才刚跟进与他并肩,就看他势如破竹,一路拆完了摊上摆放的全部机关锁,清淡说了句:“挺好玩的。”
“赶紧走开吧,给我弄这么乱,我还得收拾。”摊主黑着脸低头,把拆开的部件拼回去。
丁烽抬眼:“按规矩,不是都该送给我?”
“你是干什么来砸我这小本买卖的?”摊主暴躁手里抄起木条就比划要抡过来,被旁边妇人赶忙拦住。
她虽也面色肉痛,却显然更懂顾全局面,赔着笑对丁烽说道:“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没见识的外家计较,这就给您都包起来。”
丁烽点头:“算钱吧。”
女子喜出望外,摊主也缓过气,连连道歉。延默自然跟之前一样付钱,还顺手接过东西,再看丁烽已经又被其他新奇把戏吸引,认命亦步亦趋跟上。
“我们丁首领可真是良善之人”,延默故意用力垫垫钱袋,“慷他人之慨。”
“本来他坏规矩诓我,我是打算砸了他摊位。”
延默挑眉:“那怎么又改主意了?”
“他娘子出来劝阻,怀里抱着的小女娃甚是可爱。”
延默嗓口紧了紧,干巴巴问道:“你喜欢女儿?”
丁烽随凉风轻晃下脑袋:“求不得的东西,惹人眼馋。”
夜过子时,打烊人散,街上冷清,延默意犹未尽也只得说:“回去吧?你长途奔波,也该休息。”
丁烽不答话,眼睛在暗色里巡梭几番,确定了几个暗影位置,突然抓过他肩膀,纵身跃过矮墙。
潜伏跟随的护卫隐隐惊叫,步伐踏声四起,被丁烽捂上嘴巴,示意安静,带着几个转角,身形行止,便躲过所有搜寻护卫,往相反方向渐行渐远。
“现在知道为什么非要找你来了吧?”延默摊手,眼中笑意,带上自证清白的无奈,“朱雀门人,皆能以一敌十,你们究竟是怎么练就这些手眼通天的本事?”
丁烽面容凝结片刻,淡淡道:“朱雀秘术,点石成金。”
延默顿了许久,收拾起眼中凄然,听不出是惋惜还是解脱:“都已经失传了。说起来,已故朱雀阁主,她身边有个亲传弟子,模样有些……怪异,你跟他相熟么?”
“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丑八怪?”丁烽轻声嗤笑,“不熟,但远远看一眼,就很难忘记。”
“别那么说他”,延默皱眉厉声,“他人很好。”
丁烽略显不耐:“你是要继续问人,还是问我打算带你去哪儿?”
延默才后知后觉左顾右盼:“对啊,你是要带我去哪儿?”
丁烽淡然讥诮:“真想把你卖了。”
城西三里,寻常农舍拦地,丁烽五短三长的叩门,对了几个毫不关联的词句,门便半开,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喜笑颜开,提着灯笼引两人斜坡下行,开阔后别有洞天,横梁木隔出房间,里面皆是姿态各异,衣着单薄的男女。
妇人谄媚介绍:“老主顾,您这许久不见了,还以为拜了高码头,看不上我这破落货门店。”
丁烽皮笑肉不笑:“怎么会?我这都带我家主子亲自来光顾了。”
妇人有些吃惊:“您主子?”
延默眼梢微挑,手就拉上丁烽上臂轻晃:“哥,你不许再闹我,哪有捧自家弟弟做主子的?姐姐,你看我们兄弟二人长得就很像吧?”
妇人本来顾及着不曾无礼直视,但被延默这么一说,就自然抬眼仔细打量,不由看得目瞪口呆:“小公子,你们,你们兄弟,是各有各的俊俏,只不过您,您真是我见人无数也没见过的……”
丁烽试图挣脱,但手臂被抱得死紧,只得继续对妇人说:“找个没经手的倌儿给他。”
妇人微微啊了一声,久经商场的稳住点头。
延默抿起眼睑,身体全偎到丁烽身上:“哥,我什么都不懂,你同我一起,不然我可害怕。”
丁烽盯他的眼神,如卡在鞘里的刀,锋利无用。
最终房间倒也进了,稚嫩男孩半跪在两人面前不知所措,斟满几杯酒就得了赏钱被打发下去。
“丁首领,这什么意思?”延默问。
丁烽总算抽回手臂:“你不是喜欢这门路?”
“这种地方……你是怎么知道?”
丁烽漠然作答:“身在朱雀阁时,负责过采买。这里偶有可用之人。”
“我是问,你带我来是要干什么?”
“透个气,就像河底潜游前,深吸一口”,丁烽眼中平静,却如万箭待发,“然后就屏住呼吸,一鼓作气去厮杀,直到赢,或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