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直升机降落,程零羽拉开舱门时迎面剧烈的风笔直撩拨起头发,甩打在身后男人那张无表情的脸上。
展意拨弄开发丝,冷冷道:“男人留长发做什么?”
程零羽身手敏捷跳下飞机,回头一副颇为受伤的模样,嘴角上勾:“以前你喜欢抓着我头发,从后面干我。”
正撑住舱门下飞机的银炼,手一滑差点跌到地上。
程零羽却一脸惬意,眯眼略仰头对着明朗天空,喃喃自语道:“久违了,玛雅圣地。”
此刻,他们位于中美洲北部,墨西哥湾和加勒比海之间——尤卡坦半岛。
“我们来这里找什么?”银炼公式化询问,刻意的平淡带着回避闪躲。
程零羽直截了当回答:“井。”
展意冷冷盯着他:“你说的是玛雅族的圣井?”
程零羽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又迅速黯淡,嘲弄笑道:“你到底还有没有忘掉点其他什么?除我之外的东西。”
传说古城奇钦—伊扎外有两座天然巨大水池,一座供应了居民灌溉饮用,另一座则被供奉为“圣井”祭祀雨神,逢干旱灾难就选一名14岁美丽少女成为雨神新娘。
新娘被祭司抓住手脚,翻转抛到空中直直坠进黑不见底的圣井中,随后人们向圣井里投掷各种各样的宝物,以示虔诚。但16世纪中叶,西班牙人入侵,玛雅帝国灭亡,祭祀活动中止,“圣井”不知所踪。只留下些无尽财宝掩埋其中的片段记载,难鉴真伪。
下榻酒店房间里,银炼年轻秀气的面孔映在屏幕上,卫星信号正在获取连接中,单向定位系统让他的踪迹完全掌握在对方手中,但对方所处位置却一无所知。
视频接通,银炼习惯性低头:“爷爷。”
怨爷应对称谓匆匆扯了下嘴角,急切道:“怎么样了?”
少年简明扼要,条理清晰汇报的所有情况。
“赫拉首饰盒的拓本破解出来,第二件东西金羊皮卷,的确是圣井之中”,怨爷顿挫片刻,不屑嗤笑,“程零羽真的只想换回展意?”
怨爷突然厉声道:“银炼,盯紧他,别被他迷惑了。‘影子’——”
少年身后的黑暗中走出一身材高瘦的男人,头发凌乱,眼窝深陷,落腮胡子,浑身满是颓废气息,咧嘴笑起来总让人联想到乞丐要饭时的谄媚:“主人,什么吩咐?”
“别让他搞砸了正事。”
“属下遵命。”声音滑得像泥鳅。
视讯断开,银炼抬头扫了眼幽黑屏幕,长长舒了口气。
‘影子’从身后拍拍他肩膀,声音戏谑不羁:“小少爷,你不该让主人看见你情动的模样。”
银炼垂着脸不说话,抬手将频道调回对隔壁房间的监视画面瞬间,他想转脸回避,却移不动视线——
程零羽正从浴室出来,一手抓起湿淋淋的头发向后撩回头,从片刻撇嘴的表情看,他对这头碍事的长发也颇为厌烦。
浴衣仅是披在他身上,正面门户大开毫无遮掩,纹理清晰的腹肌和笔直修长的腿,以及两者之间张扬的男性部位,身躯里透出原始和野性的吸引力,如同闻在饥兽鼻中的肉香。
展意看着他,却像是野兽盯住进犯自己领域的入侵者,森冷的戒备和警告。
程零羽似乎也没打算靠裸体勾引展意,轻晃着结实腰身,走到桌前打开瓶上好红酒,仰头灌进嘴里,喉咙上下蠕动时,水滴顺延滑落。
“对你父母的事我一无所知”,程零羽目光充满玩味的探究,“你只跟我提过你有个姓雷的小表弟,我倒是找到了,有兴趣知道没有?”
展意沉在沙发里,神色漠然如灰烬。
程零羽眼睛里的温度骤降,笑容带出股血腥:“你很奇怪,倒不是说失忆本身,而是你现在的表现。失去记忆不会改变一个人的本质,我所认识的展意,的确没有仁慈善良悲悯这些人类情怀,但却有常人十倍以上的好奇心,像只沉迷于玩弄老鼠的猫。”
展意死寂一片,声音却像在湮灭中跳起一丝火苗,“你想说什么?”
“我怀疑你假装不记得我,只为潜伏在‘猎鹰’——”程零羽走近他身边,弯下腰身,手慢慢解开展意衣扣,眼睛半眯起来,“如果你是完整的展意,我等不急要吃了你。”
展意眼没抬半分,却突兀出手直扼程零羽咽喉。程零羽撤手挡格,弯起臂肘横扫过去,却被对方更快弹身闪过。
展意对躯体的控制力如同猎豹一般强悍和细致,膝盖精准撞进程零羽腰侧软肋,同时手抓住对方手腕,借力调换了两人位置,将程零羽压制在沙发上彻底被动不能再攻击。
手腕被扣住,手掌向下扭曲到几近折断的角度,疼痛从手指间的颤抖泄露,展意单腿跪压在他腹部,让赤身裸体的漂亮男人低沉呻吟了一声,却完全不像是痛苦。
没有实际碰触,但展意感到下体被撩拨了,灼烧燥热,他伏低身体拉近肢体距离,冷冷问道:“你就这么喜欢被男人干?”
“不喜欢”,程零羽摇头,眼睛里透露出愤恨厌恶,但很快被强硬的戏谑掩盖,勾起嘴角淡笑道,“但忍得下去。”
展意并不关心这个答案,视线下移,膝盖顶进程零羽腿内,向两边分开。
“够淫乱的”,‘影子’嘴里弹着舌头发出嗒声,手交叠枕在脑后,“小少爷,你是想阻止,还是加入?”
银炼皱下眉,却静静不发一言,脸红得像姑娘抹多了胭脂。
屏幕上展意仍紧抓程零羽腰身,没有任何接吻爱抚,凶狠快速的抽插,摧毁式的欲望宣泄。
仰躺姿势对接受方本就困难,欢爱对象不加体贴就更不堪设想,程零羽只能靠自己腿脚支撑尽量抬高腰身,与其说配合,不如说减轻自身痛苦。有时被撞击太深脸上闪过痛楚和忍耐,更多时候仍盯住展意没有表情的脸,陷入思考和迷惑。
最后他用胳膊搂住展意脖颈,这让对方在他体内的动作停滞片刻,他试探着将下巴抵到展意肩胛处,咬牙承受住对方爆发前最为猛烈粗暴的穿刺。
高潮后展意低声喘息,想退出时发觉程零羽更有力抱住他,那种丧失一切后的挽留,示弱卑微。
展意趴在他身上没动,松开一直钳制的手腕时,无意识抚过散乱潮湿的发丝。
他看不见下巴垫在他肩上的程零羽,突然狡黠调笑,悄然无声抬手冲墙上角微型探头的方向,比出手枪射击的动作。
银炼半晌回不过神,呆呆看着程零羽透过监视器冲他眨眼,嘴型一字一字慢慢张合:看爽了?
一旁的‘影子’惟恐天下不乱插言:“小少爷,他总这么欺负你,要不要替你教训他一下?”
银炼垂下脸,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喜欢……他这样。”
展意将匕首插进最后一个偷袭者胸口时,程零羽背靠着树干望着渐晚的天色,喃喃道:“这样下去可是没完没了。”
离城镇越远,就如同时光倒流,丛林越发繁茂深邃,偶尔有村落,保留原始延续下来的风貌,即使程零羽能用玛雅语言与当地土著沟通,一行人仍不断遭遇袭击。
“麻烦的不是这些。”展意拭去匕首上的血渍,一如既往的冷淡。
程零羽笑道:“看来大家都发现了。”
弯腰检查尸体的银炼淡淡出声:“我们一直被跟踪,不止一批人。”
他身后的‘影子’接言:“但他们行动谨慎,是行家,很难甩掉。”
程零羽似乎留意了他片刻,把目光又转到银炼脸上:“狮子搏杀犀牛,分而食之的却是鬣狗。”
“你想说什么?”‘影子’很少在银炼之前出声。
“想杀我们的是当地信仰的卫士,但跟踪的都是经验丰富的探宝猎人,估计还是队伍行动”,程零羽颇为无奈笑道,“我们目标太大,又带这么多设备,几乎是敲锣打鼓让人跟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
“你有什么打算?”银炼跟程零羽说话时,声线总刻意保持平直。
“进入圣井的人要少,多了反而容易坏事,其余人就继续往东走,引开碍事的鬣狗。”
“那也要等你找到圣井的准确位置。”‘影子’不屑哼笑。
笔像凭空出现,在手指间灵巧翻动旋转,程零羽笑道:“已经找出来了,难道晚上我跟展意除了做爱不干其他事情吗?”
蹭的一声,‘影子’射出的飞刀擦破程零羽的脖子钉进树干里,割断的几缕头发飘然落地。
“不要跟我耍花样,我可很乐意撕开你那张虚伪漂亮的面皮。”
程零羽有点委屈:“我没有耍花样的资本。”
‘影子’故做无奈的耸肩:“怎么我就是不放心你呢?”
抚过颈侧的血迹,程零羽淡淡笑道:“因为我打算勾引和利用你的小少爷。”
风化破落的祭祀神庙,在玛雅深林里并不算稀奇,实际上一路上他们已经见过七八个类似的遗址建筑。
“你认为圣井会在一座庙里?”
“尤卡坦半岛被西班牙军队占领时,当地土著会设法掩盖掉宝物所在地。”程零羽解答‘影子’的疑问时,手抚摩上古旧的石墙,像怀恋记忆中的旧情人。
“掠夺者会搜索庙内,但不会想去挖地下。”银炼示意仅剩的四个手下侦探地面。
展意倚在庙口冷冷观察外面风吹草动,程零羽凑到他身边:“跟踪的人都被引开了?”
展意没回答,不信任的目光盯住嬉笑的漂亮男人:“东西会在这里?”
“赫拉首饰盒的线索,玛雅金字塔在昼夜均衡那天的正午太阳下显露蛇身阴影,指示圣井方位”,程零羽无奈叹气,“你参与了破解的全过程,还要怀疑我。到我为你死的那天才能相信我吗?”
“少主!这里。”
角落里的石板,探测器上发出异样信号。没有大型设备帮助,撬开沉重石板花费不少工夫。
露出的方正竖洞,地下寒湿直逼上来。
“已经到底部,积水约三十公分,没有发现。”攀爬下去的手下回报声从下面清晰传上来。
随后从底部向上打亮的探照灯,让不足二十米深的竖洞一目了然。
“有人该为此作为交代吗?”‘影子’幸灾乐祸看向程零羽。
后者只是低头盯着洞里若有所思,笑容浅淡:“玛雅守护者库库尔坎的神像是什么样?”
展意目光也沉在洞里,平声回答:“带羽毛的蛇。”
“看来我们需要神的指引。”程零羽手里多了根林鸟的尾毛,搔过展意冷硬下巴后,蹲下身展直胳膊,松手从正中放进竖洞里。
那抹轻薄像绕在人心尖上,打着转悠然下落,到半途时跳动着偏离轨道,贴到井壁上像被抓住的灵魂颤巍巍的失去了自由。
“凿开那个地方。”
“最好不要”,程零羽冲银炼摇头,“粗暴的入侵者总会付出代价。”
竖洞中的手下是猎鹰精英,只听命于银炼,无视其他人的话,即使是救命的忠告。
凿斧第一次撞击在吸附羽毛的地方,紧随而来的是爆裂,金属交错,以及肉体被刺破的声音。
洞里尘土弥漫,人被墙壁里破土而出的两排利刃截断身体,上半部钉在身后的井壁,下体坠到井底,鲜血噼啪淋落打在水面上如同沉寂午夜的雨声。
“接下来怎么办?”银炼显然接受了教训。、
“跟在展意后面”,程零羽狡猾痞笑,“没有他破不了的机关,只要他跟以前一样厉害。”
“或者更厉害……”程零羽很是无奈的低叹,前面展意正挑开布满尖刺的地陷,“看来记忆的确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别在我耳边上吹气”,展意转头冷眼看着紧贴他身上的漂亮男人,“不知死活。”
“现在可不是打情骂俏的时间”,‘影子’抓着被毒虫咬伤的手腕,“这地道还要走多久?我已经开始怀念阳光了。”
银炼一言不发,他依照程零羽的意思,吩咐手下守在上面,只有他们四人进入圣井石壁上隐藏的通道。
里面空间比想象中更幽深诡异和错综复杂,隐藏多处对付入侵者的致命陷阱。四个人凭借各自本事得以安然存活,但身上都多多少少受伤挂彩,在阴湿地穴里凭借微弱荧光摸索前行。
出口状似拱门,景象豁然开朗,另人难以置信的精致堂皇,巨大的正方板砖,铺砌从四个方位通向正中神像的道路,蛇神塑像下的供奉台上堆满各种稀奇之物。
“不要轻举妄动。”展意沉声警告。
程零羽悠然笑道:“墓穴定律之一,越接近宝藏的地方越容易弄丢性命。”
‘影子’环顾周围环境,吹口哨痞笑道:“我比较在意进来的拱门,上面悬了块足够堵死整个入口的石头,明显不是天然形成的。”
“有人说过古代人总用活埋招待入侵者。”
银炼留意到,程零羽说这话时眼里那抹温情的怀念,他拽住展意的胳膊:“让我去。”
擦过展意肩膀向神坛走过去,程零羽没回头,调笑说道:“要是死在这个地方,你就没理由再怀疑我了。”
五十步距离,步步为营,程零羽审慎留意周围一切,没有人催促他。
始终寂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程零羽到达库库尔坎神像前,蛇头正下方是个微缩版本的九层金字塔,旁边石板上刻着几排玛雅文字,让全身戒备状态的男人笑出声:“这个真够新鲜。”
“是什么?”银炼想走上去,被展意胳膊一横拦住。
“上面说,来自异域神物被收藏在这个审判金字塔其中一层,开启错误就得用性命献祭。”
“就是说这九层石砖里有八层会要你的命?”‘影子’摊摊手,“那玩意要怎么杀死你?”
“我可不想知道”,程零羽歪头端详着高度到他腰身的金字塔,笑道,“何况不一定只要我的命,可能是这里所有人。”
“选一层,开。”展意不耐烦道。
“我选错怎么办?”
“概率提到八分之一。”
程零羽翻翻白眼,无奈摇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不要急于动手”,银炼稳了下霍然提高的嗓音,眼睛紧紧盯着程零羽,“说不定有更多线索和提示。”
“说起来”,程零羽仰头看着蛇像,“好象哪里不太对劲,一时又说不清楚。”
“开第三层”,展意声音机械冰冷,“金字塔塔高三分之一处,能保存物品不腐化变质——”
“被称成‘金字塔能’”,程零羽蹲下身,手摸到第三层的砖缝上,“展意,一直都是这样,你说什么我都听从,就算你已经不记得了。”
“程零羽!”银炼叫声嘎然而止,屏住呼吸听见石砖缓慢抽出的刺耳摩擦声。
寂静片刻,一声哼笑:“展意,该说你判断犀利,还是我运气好?”拉开的石砖中空像个抽屉,透出久远气息的金羊皮卷保存完好,拿出时程零羽习惯性先在胸前抹掉手指间的灰尘。
“灰尘?”之前的违和感蓦然闪现出源头,程零羽转身面对展意三人,“到处都是灰尘,除了——石板上,我没用手擦就用清楚看到文字,说明……有人比我们先到?”
“而且还没离开。”伴随男人愉快说话声,被人从后重击了头部,程零羽倒在地上,看见袭击他的人举枪对准展意等人,“不要动。”
“你也一样,美人”,手刚撑住地,脖颈上透过森凉,另一个男人手里拎着把长刀,利刃抵在他动脉上,“我可不想划破你漂亮的小脸蛋。”
两个男人都是滑雪帽蒙了面孔,黑色束身装勾勒出修长健硕体魄,持枪的说话声调温和:“一路盯着你们果然收获不小,我们甚至可以抢先一步进来,但那个九死一生的审判,还是有人代劳的好。”
“躲在神像背后趁火打劫会受罚的”,程零羽手里握着羊皮卷,好整以暇笑道,“而且据某个人说,携带现代兵器比如说枪支弹药进入古代墓穴神坛更是大忌。”
展意眼睛盯着羊皮卷,以及掩盖其下的手指勾伸的动作,声音压到最低仅让身边‘影子’听到:“往身后来时的路跑。”
“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用刀的男人颇为玩世不恭的挑衅,“然后祈祷神的惩罚快点降临,在我没把刀或者其他东西插进你屁股之前。”
慢慢举起手中的东西,男人弯腰拿时刀锋偏离少许,程零羽霍然抓住他手腕借力弹跳起身,持枪男人调转枪口的瞬间——
“走!”展意出声,‘影子’拽起银炼几步窜进拱门,程零羽反手抽出金字塔最上层。
轰鸣,地宫震动,拱门上的巨石开始晃动。
动作不容停顿间隙,程零羽将羊皮卷掷过去,展意抬手抓住,两个人之间不需任何言语甚至眼神交流,像是排演过的合作默契。
巨石坠落,展意滑地在最后一刻通过,背后封堵成死寂,丁点声音透不过来。
“程零羽怎么办?”银炼手敲着巨石,茫然找寻一点希冀。
展意抬眼淡淡看了四周:“这里设了顶门石,不可能再打开。”
“可能有别的出路”,‘影子’安抚着陷入慌乱的少年,“那两个人应该不是从这里进去的。”
银炼眼睛泛出猩红,猛上前揪出展意衣服前襟:“就算能找到出路,他手无寸铁要怎么对付那两个男人?你替他想过没有!”
“那跟我无关。”如同风化了所有人类血肉的男人,面无表情说话同时,扫开他的手径自走上返回的路。
第七章
“少主,根据初步探测,不止入口被封赌,里面空间也坍塌了。”
少年脸上苍白没有血色,极力维持沉静:“发现其他出口没有?”
“没有。”
“挖开一条通道需要多久?”
“这个——”手下面露难色。
“我问你要多久!”银炼霍然扼住手下脖颈,从未有过的焦躁暴戾。
“如果被埋在里面”,一旁抱臂倚坐在角落的展意淡淡说道,“等你挖开只能得到他的尸体,浪费时间和人力而已。”
“没有人问你的意见!”,‘影子’正忙于让银炼松开快要了人命的手掌,对火上浇油的冷酷男人怒斥,“滚到一边玩你的刀去。”
“少主——”另一队就近范围内搜寻程零羽的负责人回来。
觉察到自己失去冷静,银炼手扶住额头调整着情绪,低声问:“找到人没有?”
“没有踪迹,也打听不到任何关于那两个男人的线索和消息。”
银炼深吸口气,目光森冷:“那你回来干什么?”
手下一哆嗦,急忙回复道:“但有个当地土著,说受人嘱托将这东西交给少主——”
方形木盒,上面插了根羽毛。大小,似乎刚好装下一个人的头颅。
“小心有机关。”‘影子’出言提醒。
银炼点头,手微微颤抖,检查后揭开盒盖,里面一团碎裂衣料和长束黑色头发,透过这些几乎能看见那个眉目细致,悠然调笑的男人。
纸条上内容简洁明确:午夜零时一个人将东西带到金字塔顶。
“我们需要计划和周密部署。”
“为什么?”展意交叠起双腿,胳膊枕到脑后,冷淡问道。
“确保他们没法带走羊皮卷。”
“不需要什么计划”,展意眼里波澜不惊,“不理会他们就行了。”
“你完全不管程零羽的死活?”
“没有证据表明他还活着”,展意灰色的眼睛直望着半空,“何况他已经没有用处了。”
“你!”
“少主,别冲动”,‘影子’拦住银炼,“先静观其变也对。”
第二天,又一个盒子送来,程零羽存活的证据。
盒子里鲜红刺目,冰枕上静静躺着两根手指,苍白修长,骨结细致,指甲圆弧平整。那无疑属于程零羽,至少曾经属于,那个男人的手跟他整个人的气质一般柔滑里隐藏韧性和力量。
展意低头看着,短暂几秒的沉默后,平静道:“左手无名指和小指。”
“展意,把羊皮卷给我。”手搭上腰间的锁链武器,少年脸上阴沉着狂暴杀气。
没有表情的男人淡漠低垂着眼睑,根本不看他一眼,只是抬手勾了下食指。
毫无防备下,银炼被身后的‘影子’钳制住肩关节,腹部结实沉重挨上一拳,周围其他手下看见,毫无反应动也不动。
“对不起,少主,‘怨爷’刚吩咐过,从现在起一切完全听从展意安排。”‘影子’声音里似乎有愧疚,可他下手却毫不留情,银炼跪倒在地上,胃里抽搐的疼痛,耳朵里除了轰鸣声还有电话铃响——
“少爷想去换程零羽”,展意平板空洞的声线,“我当然不会把东西交给其他人。”
短暂微妙的停顿,展意语速放缓:“那你会亲自见我?”
亲自,见他?
银炼挣扎着抬头,视野里不甚清晰,男人模糊的身影却像雾气里张牙舞爪的妖魔:展意,你的目的是——
“真是没出息的东西!”电话里,‘怨爷’愤恨怒骂,“跟我那个色迷心窍的儿子一个德行,被个狐媚贱人迷惑!”
‘影子’眼白上翻,一脸痞子邪气:“小少爷毕竟年轻,那个程零羽又太精通此道。”
“你们的所在方,还有你身上,再多装几个微型摄相机,我要知道发生的所有事。”
“您连我也信不过?我凡事都会跟您汇报。”‘影子’说话总玩世不恭,像个滑稽演员的调笑。
‘怨爷’对他也多少有些特别纵容,却毫不含糊:“你跟我这么多年该了解我的习惯,眼见为实。”
“属下明白。”
“依你看,展意是不是真的全不记得程零羽?”
‘影子’讪笑两声:“就算不记得,他也太狠绝,简直毫无人性了。”
“人性?”‘怨爷’冷哼,“值几个钱?”
银炼被反锁在空屋里,盯着窗外,月亮不紧不慢拖动着干瘪昏黄的身躯,天渐渐泛白,晨光却让少年心境更为阴暗。
快到中午时,房门打开,‘影子’走进来开了他手上的锁。
“他要放我?”银炼冷冷问。
‘影子’躲过目光接触,含糊点了头,低声道:“程零羽,找到了。”
银炼喉咙动了动,嗓子沙哑:“他死了吗?”
“不算是死了”,‘影子’摇头,罕见的心有余悸的叹气,“但还不如死了痛快。”
银炼根本不相信那是程零羽。
蜷缩在地上的,就像被剥了皮的猫,浑身遍布割裂外翻的深红伤口,脸上缠绕塑料胶带封住眼睛,破碎剪短的头发凌乱纠结,最触目惊心是左手,近乎半边的残缺,潦草包扎的纱布已经被血红浸透。
别开玩笑!呆若木鸡的少年,感到眼睛刺痛发热,液体涌出来——那个神采飞扬的男人,会变成这样?
展意深不见底的瞳孔如同墓穴,不见光暖,没有生命。他走过去蹲下身,手掌张开按在程零羽头顶,短暂停顿,滑到颈侧脉搏,淡漠道:“活不了就趁早扔出去。”
火药炸开在银炼胸口,他扑上去一拳打向那张冷到冻结的脸,用力过猛自己跄倒在地。
侧身闪开还是被拳尾扫到,嘴角伤了少许,展意抬起拇指抹了一下,眼里流窜过几分痛楚,头也不回的离开。
“少主,你还是先出去”,‘影子’为难瘪嘴,“别看这些比较好。”
银炼摇头,坚定道:“我能帮忙。”
“那——就先除掉胶带,慢点来,不然会撕裂眼皮。”
床上遍体鳞伤的男人,一被碰触就剧烈颤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缝隙里透出压抑的喘息嘶声,那种被野兽咬在嘴里的恐惧和绝望。
“程零羽,是我”,少年手足无措,试图去安抚,“你以前说……我像只短尾巴兔子,记得吗?”
你太容易脸红了,像只短尾巴兔子,真想扒了你这层软绒绒的皮。
那时戏谑挑逗他的男人,光彩耀眼到叫人不敢直视。
记忆中的面孔终于从胶带里解放出来,上面除了伤痕就是虚弱疲惫,睁开眼轻微的嘶哑低声:“没救了,连这种幻影都出来了。”
银炼愣了下,急忙道:“我是真的。”
“那就快点——”,程零羽勾起没有血色的嘴唇,笑容却鲜红似的刺目妖艳,“杀了我。”
针剂注射进程零羽颈脉,‘影子’在银炼责难之前解释:“这能替他减轻痛苦,除了断指,还要清洗他身上超过百处伤口,不只是割开……里面还被混撒里盐和沙土。”
银炼几乎不能喘气,垂下头脸藏进阴影里,咬牙切齿低斥:“畜生……”
[一个月后]
半夜,相貌清俊的少年站在床边,眼睛里单纯的忧虑和关切。
迷糊醒过来的程零羽,摸下额头上的冰枕,嘟囔着讥笑:“又是你,晚上来巡房,怎么不换身护士服?来场医患间的SM游戏。”
“你发低烧,昏迷不醒。”理由充分,银炼还是心虚的目光闪躲。
“猎鹰的作风应该是东西到手就走人”,程零羽不带笑意的笑容冰冷,“就像展意那样,你为什么要留下来管我?”
“你的手指,还没有感觉吗?”
没理会少年岔开话题的努力,程零羽表情轻佻嘲讽:“对了,你跟展意不同,你想要我。”
银炼顿了片刻,抬脸第一次直直对上程零羽狭长诱惑的眼睛,“展意他,想杀了爷爷替他父母报仇。我猜,他可能……并没有失忆。”
程零羽表情变的古怪,介于迟疑和茫然之间,最后破开一抹觉悟般的微笑,连连摇头:“不是。”
“我知道你对他——”
“不是可能”,程零羽身上的柔气,像晨雾逐渐消退,凌人杀机凝结在眼里,完好右手快速作出几个动作,“能猜出什么意思吗?”
银炼摇头,不明所以。
“原路逃出,接住东西,避免机关”,程零羽再次打完几个手势,冷冷道,“多年来我跟他之间的沟通方式,在地宫被那两个人制住时做出的暗号,他完全看的懂,行动时机也分秒不差。”
“所以你已经知道……”
“他记得我,一清二楚。”
薄冷月光浸透那张静止不动的面孔,轻勾嘴角若无其事的微笑。
银炼目不转睛盯着程零羽,剥落柔媚伪装包藏在躯体血肉下嗜虐残暴的变化,如同挣脱枷锁桎梏的饥饿野兽。
“能不能帮我联系‘怨爷’?”
银炼微怔片刻,垂头,掏出电话拨通,像个受人控制的提线木偶。
“东西你拿到了,之前谈好的交易呢?”程零羽开门见山。
话筒里传来得意大笑:“程零羽,你还想要展意?他只把你当块石头,有用就拿来垫脚,绊脚了就不留情的踢开。”
淡然自嘲回应:“唯一的区别,石头不会心生怨恨。”
‘怨爷’声音微妙低沉:“你现在恨他,想要报复?”
“欠我的都要加倍奉还,没有例外。”
声音里露出贪婪嘴脸:“想要展意,就去把第三样圣器找出来给我。不是我出尔反尔,但金羊毛卷是展意带回来的,你现在没有任何筹码,我肯再给你机会就该感激涕零了。”
程零羽悠然笑道:“筹码那种东西,我要多少有多少。”
“下注看看。”
“失忆是装出来的,他想杀你。”
电话那端静默半晌:“看来你是真打算背叛展意。”
“哪来的背叛”,程零羽淡漠声音里透出厌倦,“他没把我当自己人,应该说就没把我当人对待。”
“所以我不会蠢到跟他见面”,‘怨爷’嗤声不屑,“三十年前我知道宙斯花园宝藏,雇佣他父母为首考古团队替我发掘,谁知道他们得到线索居然妄想私吞占有。”
“你杀了他们?”不带情绪,也没有疑问。
“当时才十二岁的小畜生,天知道用什么见鬼的办法,不止逃跑还带走他父母的研究笔记,销声匿迹十几年。再找到居然大量记忆缺失,连仇人都不记得。”
“你就没怀疑过?”
“别说海马体严重受损,就是他脑袋炸开花我也不可能完全信他”,老谋深算的沉吟,“但我又不能让唯一线索玉石俱焚,只能跟他来场长时间的博弈较量,这些年的僵局,直到你出现打破了平衡。”
程零羽低笑:“难怪他恨不得弄死我。”
“这种我早掌握的信息可算不上筹码。”
“那第三样圣器的下落呢?”
‘怨爷’明显一愣,轻蔑讥讽:“你伤及头脑了?金羊皮卷上有记载了最后一样圣器——”
“火龙之齿”,帷幄运筹自如的平稳声线,“在远东‘骨架岛’的死亡之谷里,现在你把那里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任何东西了。”
“你——”
“圣器三位一体,记录另一样的隐藏地点,如果你的脑子完好,为什么不想想我是怎么找到赫拉首饰盒?”
“火龙之齿已经在你手里?!”霍然提高的激动叫喊几乎要刺穿程零羽耳膜。
将电话离远,不急不徐道:“很遗憾,我不知道展意把它藏在哪儿。”
“可恶!”暴怒咆哮,“绕了一大圈最后居然回到起点了!那个小畜生,我要他说,说出来,把骨头都打断,筋脉挑出来……”
“我很乐意替你做这些事”,程零羽对着举到最远处的电话,“但对展意都是无聊把戏,我这一个月都在烦恼这个问题——”
淡缓话语,却透出不寒而栗的残忍冷绝:“有什么新鲜手段能让他痛不欲生。”
“让他……说出来”,‘怨爷’像抓住黑暗里一缕光,能让他得到整个太阳,压抑着激动试探着鼓动,“让他输给我。”
程零羽沉默。
“你在犹豫什么?”
仍是枯木死灰的寂静。
“想想他对你做了些什么!”
挂断忙音。
‘怨爷’怒气冲冲摔了电话,愤恨瞪着监视屏幕。
病床上的男人已经毫无生机,眼里灰蒙一片对着虚无前方。
“程零羽?”银炼担忧出声。
男人精致漂亮的五官如同石化,感知陷入封闭,低喃自语:“他对我来说,是神一般的存在。”
猎鹰,外人看来被珠光宝器环绕,藏有无尽财富,但在其内部高层干部心里,只有惶恐和惧怕的幽黑迷宫。
为金钱着迷,沦为奴隶,供人驱使。
要见‘怨爷’,包括他唯一的孙子银炼,都需蒙上眼睛,凭借声音指引摸索着到达迷宫深处。
黑道神秘第一人的意思,就是不信任任何人。
“拿掉眼罩吧”,苍老却充沛的声音,“展意,早该让你来见我。”
展意面无表情看着眼前头发花白面色红润的老人,低下头时冷绝嘴角微微抽动。
一旁银炼也垂首行礼:“爷爷。”
老人不甚在意敷衍:“你这次做的不错,但手段比展意还是差得远,险些坏了大事。”
“金羊皮卷上破解出的内容我之前汇报过。”展意拿出装载盒,只有他知道,盒盖内还附了一层薄比刀刃的瓷片。
老人眼里满是狂热贪色:“我知道,也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想亲手摸摸这些可爱的财宝钥匙,拿过来给我。”
展意向前走的同时,手摸到盒边,离他一生猎捕的人,差十步距离。
后侧方暗处保镖打扮的人本来无声的如同不存在,却突兀抬头,眼瞳里蓝色冷光乍现。
微弱扑声,展意看着面前的老人胸口一点红渍逐渐扩散,突兀瞪大的骇人眼睛,冲盒子方向伸出的枯手,轰然倒地。
那保镖打扮的男人脚一点地,身体轻盈如燕,继续开枪扫灭所有灯盏光源,展意最后看见的,是他甩头时假发脱落,银白头发如瀑飘动,迅速隐匿进黑暗里消失不见。
慌乱叫喊,银炼调派人马追击,展意根本听不见周遭声响,只是摸索到那人身前,鼻下,气息全无。
近来黑道硝烟弥漫,风暴不断。前不久旗帜抗旗老大舒漠阳遭刺杀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道上还纷纷猜测应该是猎鹰使的手段,结果时过不久,猎鹰首领,黑道神秘第一人的‘怨爷’却死在帝空首席刺客暖言枪下。相比之下,早先东南亚交易中间人程零羽被警方一举击溃已不算什么大事了。
风雨飘摇路,无处可安身。混黑道的人纷纷考虑着如何漂白上岸,但满手血腥仇家众多,谁能赦免谁?
但这些伤春悲秋跟展意毫无关系,他只关心一件事——
“不可能。”冷绝,却已不是毫无情绪的死寂,抓住银炼的手收紧。
银炼垂脸淡淡道:“爷爷已经死了,不管你信不信。”
“他哪有那么容易死?”
“你把人想得太强”,银炼目光如镜,倒影出面前男人的动摇和慌张,“还不打算去看看程零羽吗?”
“……他伤该好得差不多了。”
“的确,连接回去的两根手指恢复得也比预期好”,没有丝毫释然,悲伤压抑得深切,“但他已经很久没开口说话。”
一个月过去,猎鹰不断遭遇攻击,各处隐藏金库被洗劫一空,人员离散,银炼根本无力主持大局。
“他,真的死了?”展意表情虚空。
银炼没有回答的必要,他正焦头乱额于对付乌合之众的趁火打劫。
“程零羽在哪儿?”
少年停下急走步伐,转身冷淡道:“怎么改变主意了?”
男人站在阳光不及的角落里,倚靠阴湿墙壁吸着烟:“他迟早会上门讨债,不如省他点工夫。”
消毒水味道,白色病房总能安静容纳人的生老病死。
程零羽坐在地上,背对门口,阳光透过窗散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消瘦单薄的脊背,头发快长到肩膀了。
“你来了?”寻常轻快的语气,多少出乎展意预料。
没回头,但能感到浅淡笑意:“我不先开口,你打算站在那里多久?”
展意走进去,绕到程零羽正面,居高临下,地上是幼儿拼图,只有四块,坐在地上的男人不断把它拼好,打乱,再拼好。
“有意思吗?”习惯性,带冷讽,问话。展意攥攥手心,他想更换这长久以来的相处模式。
程零羽却蛮不在意的笑起来:“我做的事都没什么意思,多余,愚蠢,滑稽。”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展意缓慢道,“不要跟着我。”
“真奇怪”,程零羽终于抬头看向他,微眯眼睛里邪媚丛生,危机四伏,“你会自动来找我,真不记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展意蹲下身与他平视,冷冷道:“从来,没忘过。”
程零羽笑得开心至及,像个孩童胸无城府的神采飞扬,捏住展意的手,拇指摩擦着拳峰骨节,慢慢拉到唇下轻轻吮吻。
把玩着撑开食指和中指:“隐藏起来的地方,都很脆弱。”
说话同时,针头刺进两指相连的地方,从手背拳峰间穿出。
展意肩膀抖动几下,脸上神情却没什么变化,万年冰川似的面对手心里掂量着四五个针头的程零羽。
张开五指,将手伸过去。
“这个,倒是很有意思。”话语里点燃嗜虐满足的焰火,程零羽淡淡笑着,将针头慢慢插进剩下指缝里,抓住展意指尖猛向里按下去。
针头在被迫握起的拳头里被折断成两节,突破皮肉爆出,细小血流迅速覆盖过手掌。
第八章
我跟定你了,不管你去哪儿,做什么事,不要妄想甩开我。
你迟早会拖累我。
但我能为你做很多事,以后会越来越多,多到你——
男人裸身趴在盥洗室青花砖地上,残留水渍浸贴半边脸。他淡漠睁开眼,浑身肌肉从麻木恢复尖锐刺痛,背靠上墙撑坐起来,挂在身体各处的装饰品发出金属碰撞声响清脆。
程零羽出现在门口,淡笑着神情里有几分关切,“到最后,用冰水都泼不醒你。”
“昏厥是人的自保本能,你该准备保持清醒的注射药剂”,展意冷漠抓起身前那些电线,“玩腻这个没有?”
在他面前单膝蹲下,逐个捏开电线连接,嵌进皮肉里的鳄嘴夹,十多个分布在乳头,阴茎,腋下,大腿内侧——尽是肉体脆弱处,电击留下的伤痕淤紫发黑。
“那种电流强度都没让你失禁。”混杂了钦佩和遗憾。
展意偏头冷冷道:“把电阻棒去掉一个试试。”
“我不打算这么快就玩死你”,程零羽抓住他胳膊,体贴扶他慢慢站起来,“出来吃点东西。”
荒郊别墅里,家具简单空荡沉寂,用程零羽的话说,杀人越货后放任尸体静静腐烂的绝佳舞台。清爽家居服让他看起来温和无害,甚至有种暖柔如棉被的质感:
“食材齐全,你想吃什么?”
“给我杯水喝。”
“凉的还是温的?”
“……”裸着身躯的男人讥讽勾起嘴角,坐进皮质沙发里懒得再多言语。
冒着热气的水被送到唇下,一手搭上他额头:
“喝热点的比较好,别发起烧来。”
微睁眼正对上男人俯身的突出锁骨,喉结缓动,垂落颈侧的头发黑顺亮滑。当年那个小崽子长大成人,性感,有增无减。
“半途再昏过去就太扫兴了——”,程零羽似笑非笑盯住他,“被我操的时候。”
性格,倒没见什么变化。
展意目光低垂在明晃晃的杯底,里面映出他唇边微翘的弧度。
“说起来,怎么会主动送上门?”程零羽若无其事说话,从沙发旁箱里拿起麻绳,缠捆展意双腕,“我在医院可一直煞费苦心考虑怎么逮住你。”
“我想这么做。”递着并拢双手,男人神色倦怠冷漠。
“你对我,心存愧疚?”程零羽眉毛挑动,颇感好笑到完全不相信。
“蠢透的小混帐,我没欠你任何东西,你一相情愿的追逐只给我增加麻烦和危险。”,冷笑里浸透倨傲,“何况我愧不愧疚,你都不会手软半分。”
“说的没错”,笑意加深,手下绳子勒得更紧,视线跟展意对上,“所以我——呃,帮我捏住绳头,我左手还是不太利落。”
展意皱眉朝旁边箱子里扫了眼:“你不会用手铐还省事些?”还是拿了绳,配合把他自己捆牢固。
“我享受绑你的过程。刚才说到哪儿?所以——我放弃那种一味跟随只等你回头的消极策略,学狼捕食,从身后扑倒撕咬个七零八落,血肉骨头吃进肚子里,就都是我的,跑不掉了。”
展意冷淡讥诮道:“你这话意思是打算用背后位上我?”
程零羽无奈按着额头,嘴角轻扬:“不要又一步跳到结果,我说过我注重过程。”
面对墙壁跪在沙发上,展意背脊挺直,宽厚肩膀下收窄的腰身和结实紧密的臀肌,男性倒置三角的躯体充斥摇摇欲坠,随时会倾塌覆灭的灾难诱惑。
身后,程零羽呼吸放缓,衣料悉簌声解开裤子,火热渐起的硬挺处戳碰了展意大腿,磨蹭在股缝间戏谑游走。
“你太容易让我硬”,抿着展意耳廓,低笑暧语,“就得负起责任,让我爽到顶点。”
展意微蹙眉,撇开脸,一副随便你怎么样就是少罗嗦的冷漠不耐烦。
程零羽抓住他被捆绑手腕扣在墙上,躯体更为紧密的压制贴合,另只手绕到展意面前,手里是形似钢笔的圆头金属棒。按下底部螺扣,冰冷蹭声,细小钢棍瞬间裂成四半向外扩开,如同伪装柔弱少女的恶魔撕破面皮凶相毕露。
“改良过的痛苦梨,快速有效的前戏工具。”
金属棒拢回原状,像颗缓慢行进的子弹,延展意凹入的脊线滑进尾椎,强硬撬开密穴时的刺冷让整副身躯不受控制的颤动,那处阻滞抗拒被轻易突破,被迫全部接受,屈辱瑟缩着容纳。
“不欠我,还让我为所欲为?”程零羽看着男人侧脸,眼神低垂,压抑本能恐惧的坚持。
展意斜睨他片刻,冷淡道:“我只做我想做的事。”
“以前你就是想报仇”,程零羽嘲弄里带出点悲伤,“现在想什么?”
沉默半晌,展意像是认命般慢慢闭了眼,低声道:“跟你在一起。”
似笑非笑的恶毒爬上程零羽嘴角,手指摸到钉进展意体内的痛苦梨底部,触动开关。
布帛碎裂声响,轻微沉闷。展意像被折断脊骨,肩膀抽紧腰身垮落,浑身肌肉凸显,抽搐着颤抖,压制住短促惨烈的叫声,呻吟翻滚在喉咙深处断断续续跟着冷汗一并渗出。
躯体辗转扭动,双手却死死放在程零羽左掌的压制下,指甲挖进墙里掀翻断裂,不挣扎更不反抗。
程零羽的左手,其实用不上任何力气。出院时主治大夫反复叮嘱刚接上的两根手指在恢复期间娇弱不能再受外力伤害,那时展意面无表情倚靠在门外。
“你凭什么——”那处不断淋散滴落鲜红液体,程零羽无动于衷残忍拉扯出浸透血腥的痛苦梨,“想怎样就怎样?我要靠你的施舍来得到?这算什么?你没事可做后的消遣娱乐?”
展意抽气喘息着冷笑:“你不是早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那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程零羽跨骑到展意背后,狠抓住他的腰,猛将自己捅进那个虚弱收缩的洞穴,感受里面紧窒温暖的包裹,满足抬头叹息,“搞到你彻底崩溃。”
仍是单向定位系统,幽深如蛇眼的摄相头,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监视下,银炼习惯性低头,手指拈着衣角等待对方发话:“被帝空攻击的堂口损失多少?”
“早有准备撤出资金和货物,压到最低三成左右”,少年顿了顿,顾虑重重道,“但我们自己放消息让帝空抢占的都是上层盘面,下属的支部都人心惶惶,长久下去‘猎鹰’的捕获网链会有断层。”
“你就是总这样因小失大才成不了气候”,苍迈声音不屑嗤笑,“跟宙斯花园比起来那些不过蝇头微利,现在故意示弱,将来不止收复失地,还要一举把帝空拉下马,钟离天下贱的屁股在龙头位置上坐的也够久了。”
“我知道了”,单薄肩膀轻颤,银炼抿紧了下嘴唇,“爷爷。”
道上传言已死的人声音浑厚健硕:“‘影子’,你身手干净利落,不比帝空的暖言逊色。”
站在银炼身后的落拓男人懒散笑道:“银头发蓝眼睛,一个见不得光的刺客居然有人尽皆知的相貌特征,这已经是最大的失败,冒充他不困难但总不太甘愿。”
“以后不会亏待你。”‘怨爷’倚重‘影子’的能力,尽管从不信任这个人。
“被我杀死的那个,是您众多替身中较为出色的吧?”
“编号36,不用他也骗不过展意那个歹毒货色。”
‘影子’淡淡感叹道:“二十八个地下藏身迷宫,超过一百个替身,绝对没人能知道您的真面目,更别提刺杀成功了。”
“当下最重要是程零羽,他能不能狠下心对付展意”,‘怨爷’口气强硬道,“银炼,你多去那里盯住那两个人。”
“您不是——一直亲自监视他们吗?”银炼眼睑略微动了下,想起那所别墅,装有三百多个监视器,里面任何人在任何角落的一举一动,都能从各个角度看得清楚明白。
“你喜欢程零羽,就多去见他,做些事好让他也喜欢你。”说着感情的事,却丝毫不带感情,‘怨爷’声音里只有贪婪和利欲熏心的阴湿粘滑。
暗无天日的密室,独自一人,对着满墙的监视屏幕,切断跟银炼的通话后,黑暗中的人继续畅快欣赏血腥暴虐的好戏:
程零羽仍在深狠撞击,身前的男人像水中的沙堡,支撑力量逐渐流失溃塌,插在下体伤处的男根几乎刺穿他的躯体。
肩膀被扣住,向后甩在沙发上,仰面平躺让连接处器官搅动,展意意识已经不清,疼痛让他身体向上攒动,程零羽勾住他腿弯把他拉回自己胯前,折紧他腰身更饥饿疯狂的进出。
高潮时程零羽仰起脸,脖颈成纤滑的线,汗水粘腻在他苍白躯体上,泛出一层激冷光泽。他满足吐了口气,器官抽离展意身体,在他腿里蹭掉牵连出的欲液血渍。
上衣还披在身上,口袋里电话震动,程零羽看了眼不醒人世的展意,走到阳台回身拉紧双层隔音玻璃后才接起来,不紧不慢道:“我说过不要急于联系。”
‘怨爷’那头冷哼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背叛我再投向展意?”
装着好脾气解释:“我不止破坏他杀你的计划,还设计你那场假死戏,已经跟你蛇鼠一窝,展意不是笨蛋,知道你没死,不会放过我。”
“所以你必须先下手为强。”
“……”
“你不是心疼了吧?”
程零羽捞起瓶威士忌,边往嘴里灌边醉酒般暧昧笑道:“只是现在这样……很好,难得他那么听话,就让我再多享受几天。”
“你——”
程零羽已扣掉电话,清秀眉目间流转满足和惬意的舒缓慵懒。
他走进屋,沙发边,眼睛定定看着侧躺在那里凌乱不堪的男人,拨开血迹班驳的臀瓣,受尽折磨的穴口虚弱张合。
抬手,半瓶烈酒,倾倒下去。已经失去意识的男人,毫无防备下受到剧痛刺激,浑身抖动着缩起身体,惨烈低叫。
[九年前,展意二十七岁,程零羽十六岁]
封天冻地,视野里都是刺目亮白,在阡尘不染的雪山里,人类的性命就如同污迹,被洗刷,被掩埋,理所当然。
十六岁的少年蜷缩在悬崖下浅凹进去的洞穴里,被绝寒浸透的躯体止不住的颤抖,眼皮越发厚重,黑暗如夏季夜色温柔迷人。
耳边上响亮啪声,搅了美梦不说,还让脑袋里一阵嗡鸣,低温造成神经迟钝,半晌才感到脸颊上火辣。
“爱睡就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嘴里斜叼着早不见火星的烟头,展意冷笑反手又扇他一耳光,“睡下就不用起来了。”
程零羽抚着肿起来的脸颊,咧了下冻得麻木的嘴唇:“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脱了衣服抱住我充当人体暖炉吗?”
展意鄙夷冷斥:“再看那些三流肥皂剧,我就用汽油给你灌肠。”
捂住嘴一阵猛咳,不动声色把掌心里红色液体抹在身后,少年强打起精神调笑:“我要是死这里,你打算把我烤着吃?”
展意正清点背包里剩余的物资,眉不动眼不抬道:“就算你没死,该吃的时候我也会趁新鲜吃。”
“冷血混蛋”,程零羽依靠着冰壁,呼吸都困难,“到现在还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了什么拼命?至少,我活着的时候,相信我一次。”
男人侧面线条冷硬,甚至懒得回答少年虚弱的问题,径自收好背包,才转脸投过不带感情的目光:“恨我吗?”
程零羽已经没力气说话,像是被扼住咽喉喘不上去,意识层层消退,能做的只是勾勾嘴角,指望那个残酷男人能明白:
从来没有恨,以后也绝不可能有,始终是自己固执追逐,一相情愿。只是害怕永远追不上,抓不住,摸不着,最后连背影都看不见。
把展意据为己有,是坚不可催的信念,赔上整个人生也要做到的事。
每次濒临死亡,就像四肢无力漂浮在海面上,总有股力量撑托住他不沉没下去,再次睁开眼睛——
他躺在雪山下救助站的帐篷里,医生打扮的男人冲他笑笑:“走运的小鬼。”
喉咙发不出声音,但他的表情应该明显透露出疑惑,对自己幸存感到匪夷所思。
“你那个年长的同伴背你下来的,趁暴风雪势头稍微减弱的时机,真够乱来,稍有差错你们两个都会送命,那时候应该等待搜救队”,医生摸摸鼻子无奈却敬佩,“但你肺部水肿已经相当严重,再晚一两个小时就必死无疑。”
展意冷着脸走进来,看向医生的目光里带有斥责三姑六婆鼓唇弄舌的厌烦。
医生却极尽本分:“这小家伙右胳膊的关节已经是习惯性脱臼,给他接上后静养两天就没问题,以后最好避免高强度劳作了。这里有你照顾他,我该去看其他伤员了。”
外面风声呼啸如同野兽嘶嚎,帐篷里却温暖安逸,程零羽看着走到他身前的男人,努力挤出个不算难看的微笑,表达的却不是感谢。
“傻笑什么?你这个累赘。”展意冷冷回应他的挑衅,在他脱臼的关节上狠捏一把。
惨叫,晚了将近十年,那时嗓子发不出声,二十五岁的程零羽撑开不住跳动的眼皮,只觉得浑身汗腻的不舒服,平躺在地板上,刚才传来锥心巨痛的上臂握在展意手里。
梦境和现实偶然的交汇,造成记忆混乱,时空虚实辨别不清。
“你胳膊脱臼了。”展意半蹲半跪在他身边,目光无焦点的淡漠低垂,健硕身躯赤裸,满是鞭笞伤痕,绽裂外翻的皮肉泛出暗红,血腥气息刺鼻。
瞬间程零羽眼里杀气蒸腾,谁伤他,就杀——
怔了片刻,坐起身,手碰到旁边的刺尾鞭,头脑清醒起来,仍然是发泄欲望的狂暴性交,持续进行到自己不能再勃起,用粗砺鞭尾捅进展意浊液浸透的后穴,最后失去控制停不下手的发狠抽打。
隐约记得,因为他要展意承诺再不突然消失,一辈子活在他能触及范围内。
展意冷淡说道:别做梦了,趁我还愿意让你干,玩到尽兴吧。
程零羽的世界,从来都任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冷笑着捂住痛得发酸的额头:“胳膊脱臼,怎么会让我昏过去?”
“四十八小时没睡觉,体力到了极限”,展意低头点上根烟,事不关己的平淡,“折磨人是门耗费精神的功课,你从头慢慢学吧。”
“你怎么还能保持清醒?”
展意嘴角微微斜挑:“被你操还是被你打,疼痛程度都不妨碍老子睡觉。”
“这算刺激我用更激烈的手段吗?”
淡漠吐着烟圈的男人不置可否。
“找几个人轮流干你?想不想试试双龙?”
“下次把手插进去怎么样?”
“你还是适合被鞭打,有绳索吊起来更好。”
“或者……”
展意将烟头握进手里,不以为意道:“随便你,只不过现在,你还是先睡一觉得好。”
按着额头的手指更用力,几乎陷进太阳穴里,遮挡了眼睛的程零羽声音变得低沉沙哑:“不明白,既然任凭摆布了,为什么就不能干脆点屈服算了。”
“太容易屈服,会降低你征服的乐趣。”
完全没预料会得到这种说不出是挑衅还是讽刺的回答,程零羽蓦然移开手,眼睛直勾勾盯住展意,哭笑不得的无可奈何:
“别逼我。”像是睡梦中含糊不清的呓语,嘴唇边的弧度诡异邪媚,咀嚼了偏执和疯狂。
睡醒后神清气爽的程零羽慵懒歪头夹着电话,“固若金汤下多是脆弱不堪。我也等不及想看,铜墙铁壁出现龟裂,崩溃坍塌那一刻了。”
“终于等到了”,握住电话那只手苍老如枯木,激动颤抖,鬓角斑白的老翁转脸看向一脸木讷的银炼,“展意怎么样了?”
“您不是看到了?”
“动作夸张,未必真就伤到什么程度,你仔细检查了没有?”
少年喉咙动了几下,低声说道:“膝盖上髌骨被敲碎,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我见过那些心狠手辣的人”,‘影子’漫不经心弹着手指,“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程零羽。”
“爷爷,我先出去了。”银炼系上蒙住眼睛的黑色布条。
“继续探察情况,不准松懈。”
‘影子’并没急于跟出去,颓废不羁抱着胳膊:“你能信任程零羽吗?”
“没人值得信任”,‘怨爷’冷笑,“但程零羽跟展意,沉浸在迷恋和占有欲里不能自拔的疯子,跟除了报仇再没有人生价值的可怜虫,像两只困在玻璃夹缝里的没头苍蝇,找不到活路只能相互撕咬,滑稽可笑的弱点正好可以利用。”
“我倒不怀疑那两个人做戏”,‘影子’略耸起肩打着哈欠像只舔爪子的猫,“但是你,真的是‘怨爷’吗?”
老人耷下嘴角,鼻翼两侧深印出八字皱纹,缓缓抬头看了眼左上方隐蔽的监视器,像陷入茫然般低声道:
“所有人都是奴隶,主人的名字叫财富。”
‘影子’离开后,老人掏出贴身的电话,垂头恭谨卑微应答:“属下明白,请您放心,所有图像资料都会第一时间传送。”
展意趴在地上,修长结实的两条腿已像是被火车碾过的动物尸体,血肉模糊,瘫软无力。
蹲在身边的男人,清秀容貌温和微笑,轻拍他肩膀:“我抱你到沙发去,你要是听话,就给你水喝。”
不止有水,还有一桌精致菜色,程零羽递过筷子,展意手没抓稳掉在地上。
“我喂你?”宠溺情人到骨子里的语气。
展意略带厌恶看他一眼,伸手去拿另一双筷子。
程零羽没半点恼怒,满脸愉悦看着展意贪婪喝水,狼吞虎咽两天不见的食物,淡淡笑道:“别急,慢一点,这可是你最后一次动手吃饭了。”
极短瞬间的停顿,展意继续大口咀嚼,对其他事一概不闻不问。
程零羽也习以为常唱着独角戏:“你吃完,我就挑断你的手筋,要是还没法安心,再废掉你的眼睛和耳朵。”
抬手擦掉嘴边油渍,展意似乎认真考虑片刻:“为什么不一次干完?”
程零羽皱起眉,被逼入困境的窘迫:“就算是你,也超过极限了,你不可能承受得住。”
“就是叫你干脆点杀了我”,展意冷漠道,“你浪费再多时间,也得不到想要的。”
像是浑身脱力松懈了肢体,程零羽额头戳在展意脸颊上:“那你能给我什么?”
“……”
“宙斯花园的宝藏?”
展意眼里闪过点滴接近诧异的色泽:“你想要?”
“把你玩坏以后,再找别的玩具就需要钱了,除了感情和承诺,是不是什么都能给我?”,程零羽玩世不恭嘲弄道,“三位一体的宝藏坐标,赫拉首饰盒跟金羊皮卷都已经到手,火龙之齿应该是第一样,凭借上面线索我才找到赫拉首饰盒。”
程零羽拿出展意曾经从不离身,现在却像废弃物般扔在角落的匕首,慢慢拔出刀锋,寒光映在两个人脸上,刀身上一面写满咒符般的古代文字,另一面却有被强酸腐蚀留下的痕迹。将锋利刀刃抵到展意喉咙下:“告诉我这上面的数据是多少。”
展意定定看了他几秒,丝毫不理会破开脖颈的刀刃,身体缓慢前倾,干裂嘴唇蹭过程零羽柔软嘴角,脸颊到耳朵旁边。
“没骗我?”程零羽眼眉低垂看不出喜怒。
展意讥讽瞄过他一眼,退开向后缩靠进沙发里,小腿无力耷在地上。
“你应该……不会弄错”,程零羽笑意不断加深,却越发显得冰冷和嘲弄,“那么接下来,好戏该上演了。”
最终章
等待就像一根一根拔腿毛,烦闷无聊,伴随不剧烈却让人恼怒的刺痛。展意最讨厌的五样东西,麻烦,噪音,等待,肮脏和弱小。
程零羽身高还不及他腰腹时,也从未放慢步伐去顾虑身后摔打滚爬跟随的细小腿脚。
抬眼看过去,那时的幼兽已经肢体修长,倚站窗边浸透在晨光里,脸型完美,头发柔软,庸懒干净的气质,带给人安宁的感觉,安宁且无害。如同十七年前初次见到的那个,诱骗人的假象。
囚禁在洞穴里的男孩,弯腰抱腿缩成一团,弱小像是能握进手掌里捏个粉碎。不向他求救,还用脱水撕裂的嗓子警告他危险,自身难保,却有闲心管别人。
感觉——被挑衅了。
展意粗暴把人拖拽出来,比起救助倒更像掳劫。按计划痛宰巨鳄,取得刺孥塔族的神像,不出意料接受这个封闭落后的蛮族礼神式的膜拜。
如果人一定要有信仰,那展意的信仰只有力量。
“祭品,不需要了吧?”把人用石头砸死,为的是供饲巨鳄。
老族长黝黑风干的脸,眼睛只能勉强睁开缝隙,沙哑道:“那是恶魔之子,必须处死。”
展意挑眉:“他干了什么?”
“煽动族里的幼童,帮助被选中的祭品逃跑,这是对神明的背叛。”
“挑战你的权威,恩?”展意手托在腮下,啃着羊腿,鼻子里发出嗤声。
“我族感恩您杀死恶灵,可以将他供奉给您驱使。”
麻烦就像重感冒时的鼻涕,粘上头就牵连不断,甩不干净。
展意已经打定主意,那只虚弱幼崽的死活不再去理会。
背起行囊向外走,村落被众人押绑的男孩,静静注视他,眼睛纤尘不染,像清晨树叶上凝结的露水,抹杀易如反掌。
“喂,小崽子,跟我走吧”,他在说什么胡话?还有更麻烦的问题,希及黎末儿.橙这名字又长又绕嘴,“以后,你就叫程零羽。”
算了,展意用拇指按下额头,反正想扔掉他,随时都可以。
十年后有人对此评价:“你那时才十九,难免幼稚。”说这话时程零羽十八岁,邪魅张扬,锋芒刺目。
把程零羽带到外面这个广阔世界,展意存着恶意戏弄的心态,试想原始森林的猴子来到现代都市寻求人模狗样的生存之道,艰难到滑稽。这小崽子会不惊慌失措低头求救?还能维持他挑衅人的高傲到几时?
但挫败感却咬住展意的屁股不放。程零羽身上带着本破旧不堪的老版字典,早先那些探宝者随手送他,还教了他少许拼音,现在他来到外面世界,不断抓住短暂时机向人求教,酒吧老板,菜市老农,舞厅下班的妓女——像只天生能嗅出无害者气息,总能以可怜姿态博取耐心解答。
毛骨悚然的自学能力,一个月后来到第三个城市,展意所谓的猴子已能听懂大部分话,简单交流不成问题,甚至恰当运用了成语。
买烟的店铺:“小哥,没零钱了,拿块糖吧。”
展意皱眉:“我要那个干什么?”店主眼神带着诧异,瞟向他身边那个头发蓬乱,眼睛湿漉漉的小男孩。
“我……算了”,展意语气一转,流出抹恶意笑容,“就给我一根。”
剥开塑料彩纸,将糖块抵到程零羽嘴边。看他略带迷惑吸鼻子嗅了下,店主被逗乐了:“不会没吃过吧?舔一下试试。”
小孩犹豫着用舌尖碰触,瞬间眼睛变得更亮,舌头滑过糖的球面,张开嘴想把它裹进口腔。展意却收回手,将糖丢进自己嘴里。
“你真他妈是个混蛋”,店主讪讪骂道。
展意看进程零羽眼里,以为会找到愤恨恼怒至少也是失落,可惜都没有,仍安静清澈的若有所思,跟他弱小的年纪相称,却完全不相符——这小鬼让他神经衰弱。
晚上,破旧小旅馆住宿,费力提出开水瓶的程零羽凑到他面前:“有人给我。”
躺在床上的展意瞄过一眼,塑料纸包的糖块,就算最低廉的旅店也提供给孩童的小小礼物。
炫耀的挑衅?展意考虑着出手抢夺,程零羽却低头把糖果放进他手心:“你喜欢,给你。”
“你说什么?”手里那块糖像烙铁炙烫,展意觉得这已经超越挑衅,达到羞辱程度。
程零羽鼻子簇紧,不确定的检索词句,试探着修改:“喜欢你,给你?”
见鬼!展意胳膊一抡,糖块穿破窗户玻璃飞出去。
“我讨厌”,模仿程零羽的句式顿挫,缓慢冷冷道,“甜食。”还有你,心底补充补充下半句。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小孩身上透出股淡淡的甜味,用虚弱无辜的眼神勾起人心底的罪恶感,好象整个世界的人都该去照顾他们。
很快展意发觉自己错得离谱,的确有人愿意照顾这些孱弱生命,但有更多愿意摧残和肆虐来获取快感和满足。浴室里年幼的程零羽洗净污泥,像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勾引人去把玩。地下钱庄从庄二十九开了头,有这类嗜好的男人虎视耽耽,趋之若骛,开出价码也越来越离谱,甚至超出他搏命换来的古代神像。
呆在漩涡中心的男孩不知死活的平淡,不惊慌也不求助,目光始终聚焦在展意身上,看他笑意昂然杀气腾腾不断重复:“不卖,滚出去。”
“展意”,第一次,开口叫他的名字,“怎么才能变得像你这样强?”
“信念。”
“那是什么?”
“赔上整个人生也要做到的事。”跟一个小鬼说话,心底却不可思议的平静释然。展意怀疑自己被这个恶魔之子施了诅咒。
那个晚上,感到程零羽的目光在他身上灼烧,如同幼兽专注盯上他的猎物。
“小崽子”,未见一丝光亮,展意就踹醒程零羽,“练拳时间。”
考虑的很清楚,这小鬼是必须甩掉的麻烦,自己整个人生早已赔给一件事,再无可能关注其他。
但教他些自保的本事,大概,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实际上花费的时间比预计的还要少,让展意不得不感叹老天不公:同时给他不需要头脑的外貌,和不需要外貌的头脑。
只不过——展意对命运之神一贯的嘲弄,如果真的得天独厚,就不该出现在我眼前。
等待就像蒙着眼睛赛跑,不知道终点迎接你的是什么。
门打开,展意眼里的记忆迷雾还未散尽,视野模糊不清。上了年纪的男人身影,弯腰驼背,却隐约透出狼虎气态。
“真品和赝品看起来都一个模样。”程零羽感到好笑,轻快耸肩。
“人的真假无所谓”,从不见天日的男人,背后操控一切的‘怨爷’,长相寻常如同公园散步的老人,除了他笑时,痴狂到扭曲,“谁能真正占有财宝才是最重要!”
“如你所料,宙斯花园的下落他早已经知道”,程零羽眼底同样的执着和残暴,那种历尽艰辛把毕生追求握进手里的喜悦,“不妨让他自己告诉你。”
“你——没死?”垂头瘫坐在墙角,展意身下的地板浸透暗红血渍,几乎抬不起头,眼睛对不准焦距。
‘怨爷’渡步到他跟前蹲下,掏出本破旧到散页的笔记:“记得这个吧?你父母的考古日志,后面被你撕的残缺不全,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要给我填补完整。”
展意后仰靠在墙上,越过‘怨爷’肩膀看向程零羽,眼里笑意涩然讥诮,几不可闻的低声:“这么多年——”
“你说什么?”上年纪的人耳背,不由前倾身体靠得更近。
斜望天空的程零羽扭头,接住他目光也接下言语:“固若金汤的防御,也瓦解了。”
奄奄一息的展意,猛然出手就扼住他的咽喉。刀锋般的力量和愤怒,积蓄多年的恨,压制太久的怨,如火山般狂烈喷薄而出。
‘怨爷’挣扎后退,展意手臂上肌肉紧绷,瘫放双腿霍然挺动,膝盖弯曲稳健踏地,不紧不徐站起身。他的高度,让‘怨爷’脚尖摇晃虚浮点着地,惊恐喘息不定。
展意沉静得像埋在海底的暗礁,不动声色搁浅船只和鲨鱼:“宙斯花园只是子虚乌有的传说,当年我父母把事实告诉你,你却虐杀了他们。”
“那……不……可能……”性命垂危仍只盯着宝藏。
“对‘宙斯花园’的存在确信无疑”,展意冷冷微笑,“是不是因为我逃走时拼死也要撕掉半本日志?”
‘怨爷’眼睛瞪得大如铜铃,缺氧,更多是惊骇——十二岁孩子,心机城府之深,从被追杀那一刻已埋下复仇伏笔。
“住手”,银炼,面无表情,仍略低着头,却再没有卑微,“有约在先,你们不能杀他。”
展意冷冷放开已窒息不能动弹的‘怨爷’转向银炼:“最后你要站在哪边?”
银炼平静道:“如果他在最后关头信任我,让我来取得宝藏情报,我会帮他杀了你们。就算程零羽趁受伤装疯时告诉我他因为一箱金子杀死我私奔的父母,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现在呢?”
“‘怨爷’已经死了,猎鹰很快会被帝空吞并会,我要供他安享晚年,衣食无忧,但看不见一块金子一分钱。”
扶起已如同行尸走肉的‘怨爷’,银炼走过始终倚在窗边作壁上观的程零羽身边,低声如同自言自语:“对你来说一切都是假的,但我对你从头到尾都是真的。”
慵懒散漫的男人,头发长度刚好勾到唇边,带点痞气无奈道:“抱歉啊,我在你这个年纪时就把自己整个赔出去了,相信我,不要执迷不悟,一点不好玩。”
银炼似乎对他毫无办法的轻摇头:“你那时伤到丢了半条命,却突然要我跟你合作,我真的很想问你,他对你狠心到那种地步,你还要义无返顾的帮他——”
顿了片刻,少年声音带上钦佩和叹服的笑:“现在我总算明白,所有这一切,从头至尾,都是谁设计。”
剥落了那些疯狂媚惑伪装的男人,如同山涧溪水洗涤出的微笑,坚定从容,清澈明亮没有一丝阴影。早该意识到之前那些事都在程零羽掌握中,被禁锢的美人不可能绽放不出夺取人心魄的笑容。
[帝空总部,二十一层,钟离天办公室]
守卫门口的保镖只觉得眼前一晃,头发遮过半张脸,落拓不堪的男人就像凭空出现,掏枪时已被卡住喉咙:“太慢了。”
男人悠然放开他,径自扫描了瞳孔,在倒地保镖剧烈咳嗽中走进私人禁地。外侧全部是落地窗户,星空如同触手可及,也危险摇摇欲坠,‘影子’缓慢撕掉伪装的黑色头发,去掉改变瞳孔颜色的隐形眼镜。
“你外出时间一次比一次长。”钟离天从身后,捏住他腰身。
“你知道我去干什么。”‘影子’真实身份,帝空头号杀手暖言,银色头发下蓝色眼睛透出讥诮笑意。
“以为你搞砸了。”钟离天,不会说,不会表露出担心,即使那是折磨他夜夜不能安睡的梦魇。
“因为我老了?说起来冒充我自己还真有点难度,想着万一不像怎么办?”
“今晚留下。”
“年轻男孩不是更好?”
钟离天开始动手撕开暖言衣领,褪去少年青涩的结实躯体伤痕累累:“偶尔找经验丰富的算作调剂。”
“当年你怎么会选择扶植展意对付猎鹰?”顺从躺下张开腿,暖言漫不经心说着无关的话。
“因为程零羽。”钟离天似乎回想起什么,眼里杀机乍现,转而恢复平静。
房间里剩下展意跟程零羽两人,隔着五年时光和一段血腥戏码。
展意眼里的冷,却远超出他们相处却不能相认的时候。程零羽视而不见,走上前伸手抱住他,肌肉强健有力,动作却仍像狗崽幼稚,那鼻子蹭他颈侧,略带讨好笑道:“你看,我说我的剧本天衣无缝。”
“找到他了吗?”信息透过保密系统护航下传送过来,尽管是不必要的风险,装作失忆潜伏进猎鹰的展意还是跟程零羽保持了联络——否则不知道那个小混蛋会干出什么事。
“没有。” ‘怨爷’那么容易找出来,就不是黑道神秘第一人了。简短回应后,展意盯着黑色屏幕,不由想知道,这些年没见,那个小鬼长成什么样了。
“我想是时候实行最后一套计划了。”这信息让展意愣了两秒。
“不行。”他知道那个疯狂计划是什么,绝对不行。
“这次,你不能再阻止我。”
“你——”
对方已经切断连接,展意咬牙切齿的愤怒,迅速演化成深切忧虑,他掏出烟盒,直到抽空整包,才稍微冷静下来,他太清楚程零羽的个性,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决定的事根本不回头。
抽完最后一根烟,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再露出半点情绪变化。
“谁让你变态到自断手指?”展意面无表情抓住他手腕扭到他转身呲牙咧嘴。
“可以把那个叫即兴演出”,程零羽忍耐着疼痛笑道,“一场没有硝烟的虚假战争,必须要流血才显得真实。”
“我说过不准开始这个愚蠢的计划!”展意霍然推开他,声音里隐约有少许颤动,“那时候,我以为,你死了。”
“怎么可能?”程零羽笑容自信,邪气和野性,“没得到你我不可能放得开手。”
某种程度上,他和‘怨爷’才算是知己。只不过迷恋物件不同,一个是无尽财宝,另一个是长年累月追随的男人。
“这些年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再跟着我”,展意厌恶皱眉,别开脸,缓慢低声道,“现在我可以跟着你。”
程零羽笑道:“展意,你对我来说是神一样的存在,在我的概念里,神是用来超越,和占有。”
展意冷哼,他也早知道,当年听错了希及黎末儿.橙的重音,真正意思并非零落羽毛,而是渎神的叛逆者。
是漫不经心往来人间,还是破釜沉舟守住誓言?沉迷与偏执的罪过,我拒绝赦免。
失败的后记
不是说这个后记失败,是写在烂尾的东西后面心情郁闷,罪无已经破了之前所有东西结尾折腾我的次数,长度,力度和持久性,原谅我最后没经受住考验败下阵来。对最后看的不知所谓的家里人道歉,这个东西本来想表达的就是过分执着是种罪过,因为我就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好吧,还是借用那家伙的话,我是试图把脑袋伸进自己屁股里的那种人,就是越是什么不行,什么做不到,越非要试试不可,比方说我自己对画画什么的一窍不通,连小学美术课都不及格,偏就写些人是画家,结果连画在纸上还是布上都不知道,比方说我情节弱智,就非要编个想让家里人大吃一惊的情节,结果绕着绕着把自己绕进去爬出不来了。自我检讨到此结束,因为那家伙说只给我一张纸的空白地方。
罪无可赦本来是个很完整的故事,从展意救出程零羽,两个人相依为命别别扭扭过危险日子,到后来因为机缘巧合展意靠失忆把戏去报仇,程零羽去东南亚发展情报网帮助他,到最后实施了程零羽生机版本的苦肉计,但被我打乱顺序写的乱七八糟。之后还有两个番外来补充一些情节,但到今天最后期限还是没赶上,那家伙已经通上两万伏电流,不能再去惹,只好先这么给大家个没交代清楚的结局,番外估计会收到然字本里。
虽说被写烂了,还是喜欢程零羽,那种义无返顾和拼上一切去为所爱的人搏杀,是男人就该这样,就算用些别人看来唾弃的低贱手段也再所不惜。但其实养程零羽这样的孩子很受罪,以后看展意那些心路历程就能知道。
汗,暂时这样吧,想不到其他要说的了。
祝家里所有人好运快乐。
连后记都写失败的了了
番外一:囚徒
轰鸣,地宫震动,拱门上的巨石开始晃动。
动作不容停顿间隙,程零羽将羊皮卷掷过去,展意抬手抓住,两个人之间不需任何言语甚至眼神交流,像是排演过的合作默契。
巨石坠落,展意滑地在最后一刻通过,背后封堵成死寂,丁点声音透不过来。
冲击过后,地宫内飞扬弥漫的尘土缓慢落定,程零羽跪坐在地上,晃晃脑袋抖掉头发上的沙砾。
颈侧一抹刺冷,身后站着那两个滑雪帽覆面的黑衣男人,长刀利刃再次抵上脆弱动脉:
“临终遗言?”
“你们欠我的人情,还没算利息。”
“借据给我看看。”挥手,长刀掠出新月半弧,收回胳膊后面,雷纪秋扯掉脸上滑雪帽。
同伴也露出斯文干净的面孔,低头戴上黑框平光眼镜,食指习惯性滑过眉骨,温和笑道:“风羽蛇神,典故不错,不觉得这巧合有点冒险?”
程零羽舔了下嘴唇,笑容狡黠:“为了舞台剧该有的讽刺效果,冒险也值得。”
[一周前,“七”侦探社]
“人生总在刻意中失去,却又在不经意中获得。”雷纪秋手撑着下巴,嘴里斜叼着烟。
“环境不会重复,情怀不可颠覆,有些事即使知道是负几率,机会也要抓住。”允落辰淡淡笑道。
“妈的,打张牌罗嗦这么多废话干什么?”熬夜一晚上齐轩已经肝火大动了,随手抓起牌就打出去,“九索。”
“你这个炮筒!”言欢恨铁不成钢的低声叫骂。
“胡”,雷纪秋一副要笑不笑的欠揍样,瞥向曾经清白不沾赌博的小警察,“清一色。”
“不好意思”,允落辰摆摆手,“劫胡,国士无双。”
“这种牌你也胡得出来”,旁边小狸猫炸了颈毛,扑上去乱摸,“肯定出老千了,你把牌藏哪去了?”
允落辰一惯的从善如流,任他上下其手温和询问:“又要脱光了检查?”
言欢撇撇嘴:“算了,有个高射炮手在场,不跟着遭殃也难。”
齐轩冷哼:“上局雷纪秋的十八罗汉,是被谁喂了四张杠牌?”
“愿赌服输”,雷纪秋懒洋洋总结道,“照例你们去给侦探社年终报税,我负责陪老板睡觉。”
清晨柔光戏谑打进来,冷水盥洗后,言欢跟齐轩仍是委靡不振,各自分了一叠材料,东西奔赴政府部门。
桌上凌乱的麻将,如同生活里互不相干的人,突然被命运搭成一把牌。雷纪秋重新点上根烟:“那家伙来消息了?”
允落辰扶着额头敲了下手指:“你最好不要参与其中。”
“照程零羽说法,展意是我表哥,这就是我的家事”,雷纪秋冷嗤一声,“倒是你毫不相干吧?”
允落辰续满杯中酒,突然淡淡笑起来:“我们被捉奸在床了。”
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窃听器,不紧不慢对着说道,“小狸猫,跟齐轩回来吧,想知道什么只管问你的纪秋哥哥。”
言欢进了门就心虚靠到允落辰身边,低头道:“纪秋哥,是那个警察说你最近不对劲,肯定又有什么事隐瞒,对我威逼利诱弱硬兼施……”
“你不如说我拿刀逼着你”,齐轩冷冷甩给言欢一句,转脸正色对着雷纪秋,“给我听着你这个混蛋——”
雷纪秋小指头抠着耳朵,漫不经心道:“风在吼,马在叫,警察在咆哮。”
虽然对不起朋友,允落辰还是忍不住笑,一贯温和圆场:“来龙去脉,我负责做个简单明白的交代。”
一番话下来,齐轩神色复杂,目光幽深看向雷纪秋:“所以,你并非被遗弃,而是早年你父母被——”
拍了下齐轩肩膀,雷纪秋扬起嘴角:“我早说,哪有人舍得遗弃我?”
齐轩狠打开他手,扭头怒气冲冲走进洗手间,雷纪秋轻叹口气,慢悠悠起身跟过去。
允落辰打了个响指,顺利吸引过言欢粘在雷纪秋屁股上的目光。
“我——”
“知道”,允落辰揉弄他头发,目光里淡甜的宠溺,“你纪秋哥的事你不可能置身事外。”
齐轩在盥洗台前用冷水冲着头和脸,抬头从镜子里看见抱臂站在身后的男人,目光低垂道:“即使是你,突然知道那样的消息,也很难接受吧?”
被从身后抱住,雷纪秋声音里笑意带着微妙颤抖,脸埋在他肩后:“有你,就没什么难的。”你在,本身就是安慰。
一行四人顺利抵达尤卡坦半岛,地下不见天日的墓穴迷宫内。
“这些,都是真的?”言欢几进沉迷盯着那些古迹壁画。
“九成九是真的”,允落辰淡淡道,“展意跟程零羽花了五年才找到这里,给他们传说中的宝藏地图安了家,即使再资深考古专家也难免被迷惑。”
“风羽蛇神,程零羽”,齐轩透出几分佩服,“真有一套,当时该跟着他混下去。”
“我更想见见姓展的表哥,看他跟我到底怎么个像法”,雷纪秋呲牙笑道,“应该是个宽厚善良的英俊男人吧。”
另外三人分别用不同神情表达“那就活见鬼了”的一致意见。
。。。。。。。。。。。。。。。。。。。。
地宫里总晃荡着阴魂不散的冷湿,不见天日的环境下时间也像齿轮生锈,流转缓慢。
地宫下却别有洞天,灯光通明,四周装载机械设备,言欢跟齐轩负责操控,身份等同制作电影的幕后工作者。
那一场颇有浩劫架势的地宫陷落,是现代科技模仿出古代先人的阴险智谋。
通过密道下来,程零羽目光涌起怀念暖色,手指轻触放落巨石的扳手,时隔多年也仍然记得跟展意是如何一次一次计算时间角度,在嬉笑怒骂争执合作下让整场大戏呈现得天衣无缝。
“不出意外我们要在这里一起呆上两天”,程零羽似是而非的微笑,总透出自信和狡黠,面对被他千方百计网罗进漫长计划的四个人摊开手,“别担心,我这个人很好相处。”
言欢对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比雷纪秋自诩宽厚更见鬼。
比起上次见面,程零羽刻意缠绕上身的那股柔媚如雾气被风吹散,过肩的长发剪短后乱七八糟如灌木丛,却让他显出男性的俊秀和犀利。眼睛里带出狠毒味道,好比烧热的烙铁,即使一带而过也会留下灼烧痕迹。
麻将桌上言欢跟他做对家,偶尔目光相对瞬间,总感到稍纵即逝的震颤,微妙的,既恐怖又兴奋。
“这次应景了”,摸起牌程零羽径自笑道,“大四喜自摸。”
牌型整齐罗列东西南北,胡牌的一对红中,鲜艳字色却比不上程零羽左手厚重纱布里透出的血渍。
这场牌局开始之前,程零羽像是想起诸如去个厕所之类微不足道的事:“先处理掉必须做的事。”果然是走进洗手间。
允落辰眼睑微垂,脸上少见的一抹阴霾沉色,不声响快步跟过去。
好奇心强过猫的言欢自然尾随了一探究竟。
“有这个必要?”允落辰淡然口气里,言欢能嗅出隐藏的忧虑。
“那句话怎么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程零羽左手展平放到大理石台上,右手霍然挥刀,眨眼不到的时间刀刃破肉断骨,碰到石台的声响,刺得言欢心尖发颤。
左手尾指无名指齐根断下,血液铺天漫地涌出,程零羽微躬起身体,低头咬牙喘息着却不吭一声。
允落辰在他挥刀瞬间已转身打开下层柜子里放置的小冰箱,里面准备好的一针吗啡刺进程零羽脖颈动脉,消毒纱布紧扎起左手伤处,最后小心将两根断指收入低温无菌箱内。
做完这些,允落辰长舒口气,扶住程零羽有点摇晃的身体:“你真是个疯子。”
程零羽清丽面孔已被汗水浸透模糊,舌头舔去溅在唇边的血:“我最大的运气,就是有你陪我疯。”
言欢转身回去,到雷纪秋身边,像年幼时一般扯他衣服:“我也想见识你表哥,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那是怎么回事?”齐轩皱眉问道。
程零羽举起受伤左手晃了下,笑容明媚扬下巴指了下麻将桌:“我——让赛。”
确保程零羽的断指,如同之前的衣服和头发一样,不露破绽,准确无误的运送后,允落辰返回地宫。
麻将桌上声称“让赛”的男人悠哉乐乎,其他三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诡异。
走到言欢身边,手自然拍在他肩膀上,允落辰一贯的温和:“你们输了多少?”
“怎么就知道我们输了?”言欢抬眼盯住他。
“换了我绝不跟他赌钱”,允落辰淡淡笑道,“他能记住每张牌的位置。”
静默片刻,齐轩咬牙切齿低声道:“你不早说,知不知道这个混蛋——输了多少?”
手一横指的是旁边漫不经心剥花生吃的雷纪秋,不紧不慢应答:“也没多少,卖了你的房子还有剩……不对,那房子过到我名下,就是我的了,我输掉我的房子你急什么?晚上睡马路打打野战才够刺激。”
程零羽哈哈一笑,惟恐天下不乱参言:“雷纪秋,房子不用卖,把你的小警察借我玩一个礼拜,让他乖乖张腿就行。”
“这不行——”,咀嚼花生的痞子眯起眼,“再打一局,你还能赢,小警察让你玩一个月,他能做的事可不只是张腿那么简单。”
“雷纪秋!”齐轩忿忿出声,“当我是什么?”
“私人财产,不过之前倒看不出你还挺值钱。”
“那我也奉陪到底。”言欢也踌躇满志撸起袖子。
程零羽眼底掠过一抹狡异光泽,嘴唇上挑:“你是要赌允落辰了?”
跟方才的玩笑口吻截然不同,气氛瞬间变得诡异。
漂亮男人的笑容让人猜不透深浅,继续道:“允落辰的话,一个晚上就够,怎么样?小狸猫,我赢的话,今晚让允落辰陪我过夜。”
。。。。。。。。。。。。。。。。。。。。。。
程零羽仰倒在床上,长舒口气,戏谑道:“想跟你单独相处还真不容易。最后那局,齐轩顶着我出牌,雷纪秋不按常理的乱吃乱碰破坏摸牌顺序,你那只狸猫更是一副你胡牌就宰了你的架势,就算知道所有牌的位置打起来也很辛苦啊,他们还真不照顾伤患。”
允落辰倚在门边,淡淡道:“你缺乏伤患气质。”
“这倒是”,也不顾及左手,漫不经心折起胳膊枕到脑后,颇为苦恼的口气,“所以就怕被抬回去的时候露馅,我想得做的更彻底一点。”
“你最好考虑展意那时候的反应”,允落辰笃定道,“他还不了解你计划的这些细节吧?”
“那家伙……”,程零羽玩味勾了下嘴角,“承受力还是不错的。我说你怎么还不进来?把门关上,总不能让那三个人看见接下来那些激烈火辣的画面吧。”
允落辰考虑了片刻,进屋反手关门,目光垂落在程零羽肆意伸展的修长躯体上。
程零羽蓦然坐起身,剪得杂乱的短发轻晃,直勾勾盯着他半晌,笑得有些古怪:“我以为你来不了。”
“我有不守信用的记录?”
程零羽失笑摇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相互利用合作愉快到无可挑剔。只不过,听说舒漠阳出了事……”
允落辰神色不动,让看好戏的期待落空,但稍做推敲,程零羽颇有深意的了然道:“除了事先预警,还安排了后备措施,不会让他有什么闪失,为了避免伤他自尊而不参与其中,真像你的一贯作风。你早年为他做的那些事,是打算隐瞒到底了?”
“再问下去,完美合作关系就要出现裂痕了。”
“允落辰,底牌这种东西,埋得再深迟早要被掀开,你是不是很担心到那一天,你身边那只小狸猫也会离开你?”
允落辰叹口气淡淡道:“你是不是很担心我下不去狠手,让你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进展不下去?”
激将手段被揭穿也没半点不自在,反像个顽童般狡黠:“我也不想你太操劳,但自己制造伤痕太容易露出破绽——”
从床下掏出两个泥罐打开,沙土和盐,程零羽撇撇嘴:“剩下这些我会自己搞。”
允落辰脸上的表情慢慢凝结到冰点,走到摊开摆满各式刑具凶器的桌前,单手执起寒气逼人的锋利刀刃,萃亮如星辰的眼眸窒息的黯淡。
身后程零羽脸上罕见的真实歉意:“不好意思,你就当重温旧梦……虽然是噩梦。”
。。。。。。。。。。。。。。。。。。。
地宫里透不进丝毫阳光,允落辰却能凭借自身的生物钟判断出大约是凌晨五点一刻左右。他走出房间,摸了下被血腥气搞得极不舒服的鼻子,点上根烟,漫不经心把玩着打火机。
隔着门板房门,隐约听到沙和盐摩擦进开绽皮肉的嘶声,程零羽压抑在嗓子里的喘息呜咽,平日用柔媚伪装的男人,骨子里刚硬倔强到让他无奈叹息。
第一次见程零羽在多年前,旗帜帮内,足以用妖艳形容的年轻男人,狭长眼睑笑容勾魂,单枪匹马来寻求天方夜谭式的合作。
像只误入狼群的瘦小羚羊,被处置得凄惨,遍体鳞伤,却仍能用诡异狡猾的目光细细打量他。
“旗帜少主,能见到你本人我来这趟算是值得了。”
允落辰淡淡到:“我没有能力说服允旗主资助你对付猎鹰。”
程零羽摇头笑道:“你父亲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了,因为我发现更有潜力和价值的合作对象。”
允落辰没说话,面无表情,经验告诉他程零羽是危险和麻烦的代名词,他却忍不住想帮他,或许他看穿这个年轻男人有同样的利用价值,或许只因为虽然行事作风截然相反,却跟舒漠阳极为相似的,那种经寒苦战风霜的决绝气息。
一年后天网垄断东南亚黑道交易的信息通道,其幕后支持者实力强劲的人力情报网地界。
同年允落辰与旗帜集团决裂,地界随同消失,不久后黑道十集团中的另类深谷崛起。
。。。。。。。。
听见允落辰进来,言欢迅速做出熟睡状态,只可惜观赏的男人并不领情,俯身在他耳边低笑着吹气:
“呼吸跟姿势都惟妙惟肖,可惜表情僵硬了点。”
言欢翻身手支起脑袋瞪着他道:“心怀不轨的人通常怀疑一切。”
“这个道理是不是还可以解释为表面轻松的人通常内心焦虑?”
“那是你的一贯作风”,言欢冷哼,“纪秋的表哥,他最好值得一个人为他做到这种变态的程度。”
“衡量价值是当事人的责任”,允落辰淡淡笑道,“作为朋友,只能希望他最后得偿所愿,结局好一切都好。”
。。。。。。。。
程零羽知道,死亡前所未有的接近,几乎已经摸到死神光滑闪亮的刀锋。
疼痛已经麻木,眼皮被自己缠上去的胶带粘得发痒。整个世界如同陷入深不见底的囚笼之中,黑暗无声。
直到听到一个极轻微的声响。
嘴角不由上翘,即使这种情况下,也能分辨出那是展意,以及他呼吸频率抽紧的改变。
他走近的脚步越发清晰,甚至嗅得到那种独特的味道。
听觉和嗅觉相继恢复,程零羽感到体内对存活的极度渴望,衍生出生机和力量。
如果再能满足下味觉——程零羽自娱自乐的想象,舌尖能在展意结实平滑的肌肉上滑动,男性气息的咸腥浸透味蕾。
结果却是触觉,脖子上少许森冷,微颤的肌肤接触,程零羽不由皱眉,这可不是好迹象——展意,要是在此刻心软,所有计划功亏一篑。
理智是这么想,但不能忽略,心底因为这一分充斥惧怕的试探而变得柔软温暖。
迟早会属于他的展意,这么多年,色厉内荏,嘴硬心软,没有丝毫改变。
“救不活就扔出去。”
听见展意的声音,强力忍耐着不嘲笑他的二流演技。
心满意足于全身的伤痕和疼痛,因为这些事枷锁,让展意背上还不清的债务。
展意,只能心甘情愿,成为他程零羽的囚徒,终此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