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下的下)
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是什么体验?经常性产生错觉,跟他共享了一部分身体器官,连接了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心境。
李逐行最初的沦陷症状,就严重影响了崔宪商的现世安稳。
吴速差两个月满十八岁,整天围着他转的迟钝家伙总算开了窍,灵魂也像出了窍,一天天的发呆神游。
崔宪商凉薄嘲讽一句:“欲速则不达。”
“欲你个鬼!”面红耳赤,八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然后狠狠低头懊恼,“我这还是个人么?对一个眼看着长大的起念头。”
“都是些什么样的念头?”指间的烟,递嘴里缓吸淡吐。
李逐行摇头苦笑:“说出来,能恶心死你。”
崔宪商叼住烟:“本来兴趣不大,你这么说,我倒很想听了。”抡臂手掌扇在李逐行后脑。
啪声响亮中,捂着头的人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打着玩。”
对看着长大的人起念头,有什么问题?
饭桌上,觥筹交错,筷碟碰撞清脆,漫不经心的闲谈,对他论斤称两,讨价还价如何下刀。
不止李逐行自己,崔宪商也只能坐等审判,无权开口。
周局离开时脸色悻悻,像咬下块半生不熟的肉,吐出来还是咽下去,都不太好看。
沈淮山眼神请示下钟离天,得令跟了上去,鞍前马后的提包开门。
服务生再次沏茶斟满,得体退出,关严了房门。
“每个月一两次而已,地点定在三千世界”,钟离天笑意温文,“对这个解决方案,还不满意?”
崔宪商垂眼道:“做错事,受罚是应该的。”
钟离天轻呷口茶:“他父亲叫什么来着?”
“李年。”
“我这记性——”,钟离天顿了顿,“比当年你们崔家那些死敌,差远了。退隐十年,东躲西藏,最后还被找到,扔在你家门前的尸体,分了几包?”
“……五包。”
“替他讨回来了?”
“血债血偿。”
“但也为时已晚”,话语如杯中茶凉,“人死,就什么都晚了。”
“我知道这次错的是我”,崔宪商抬头直望过去,狭长眼中澄明,“您把四合产业交给我,我没把事情做好。。”
钟离天悠然赞赏:“怎么会?你经营得很不错,处事妥帖,滴水不漏。”
“不温不火,无功无过,就是错”,崔宪商漠然道,“我早争一步,现在不会挨打。”
“你姓崔,走不出帝空,李逐行比你更早明白这点”,钟离天笑意加深,“这里打狗永远看主人,也完全是给主人看。”
“我会亡羊补牢,希望为时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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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时间,帝空对外险胜旗帜,内部沈家被消耗殆尽,凌家早不足为患,崔宪商是台前完美的提线木偶,机械内核,干净利落,从不出错。
“李逐行那件例行公事”,钟离天主动提起,“本来可以停了,但他做得也算风生水起,有个指名要他的,你们过去的熟人,我现在的贵客。”
吴速,回来了。
还挑了个恰好的日子。
隔天快日落,崔宪商带人收新店面,转让合同已经签完落地,李逐行从头到脚乱七八糟的赶到,看着和平退场的对手,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抱怨:
“你再总这么兵不血刃,我就没点穿着裤子可以干的活了。”
崔宪商身边的自己人也识趣退出去,只留两人在包房。
“你今天还过来干什么?久别重逢,没话叙旧?”
李逐行神情萎靡不振,拉开椅子坐下时嘴角微抽:“你昨晚想什么呢?眼罩一摘我看清,差点没给他整根咬断了。”
崔宪商没什么表情的脸,浮出三个字:真可惜。
精准解读的人瞪了瞪眼:“你不用那么狠吧?好歹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崔宪商一丝讽笑:“下面是你看着长大的。”
李逐行凭空呛得咳嗽:“说正经的,他怎么情况?在国外挖到钻石了?”
“差不多,不过比钻石值钱”,崔宪商淡淡道,“他破解了之前旗帜靠天网滲透的掠夺轨迹,帝空过半的身家都被冻结在那个虚拟钱包里。”
李逐行挑了挑眉,沉默半晌继续:“听不懂,应该是厉害到我说不出话的程度吧?”
“你只需要懂,他要什么,钟离天都会给。”
“死小孩,真他妈麻烦。你说他干什么不好——”专注愤恨,没防备衣领突然被拽开半边,脖颈上指印掐痕,啃咬瘀伤,在刺青翅羽上染了层凄落色泽。
“你让他上你了?”
李逐行扯开他手:“这现在对我还算事么?赶紧想想怎么把这个小瘟神再送走吧。”
崔宪商冷笑:“你还要惯着他到什么地步?”
“说过你不要管。”
“别到我忍无可忍的那天。”
李逐行伸手进他衣兜里搜找着烟盒叹气:“我这日子一天天过的,拆了东墙补西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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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时到现在,严格算,一年零两个月而已。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山水间,茶几上,棋局不断结局,复位,再重来,崔宪商手肘撑在膝上,前探身体,盯住面前神色自若,低头下棋的男人。
“你上下左右都没路走,将死了吧?”李逐行抬眸冲他笑道,“你心思就不在棋盘上,能赢才怪。”
砰声厉响,推门进入的男人高壮,横莽腱肉,瞪眼直勾勾盯住李逐行片刻,箭步过去伸手抓人里满是躁热的急不可待:
“就知道你早晚得回来!送别人?你他妈被送谁了?”
李逐行折臂挡格,视线带几分询问意味投向崔宪商,后者却面无表情毫不理会。
来的牛审计被他反击扫退半步,惊愕问:“你敢反抗?”
“我——”李逐行皱眉,像是迷惑也像是为难,“应该不敢么?”
“崔宪商!他怎么回事?问你呢!你他妈聋了?”牛审计转脸嘶吼,坐着的人纹丝不动,不假思索甩手就打。
手腕被半空截住,下一刻山石崩裂的重拳,肉眼看不清得接连打进他左脸,前胸,下腹,膝下被踹让他直接跪倒,头上杀意压顶的冷声:
“你动他试试。”
一切发生太快,跟着牛审计来的四个小弟,最后一个才刚迈进屋,还抱着满心淫乐,对突如其来的交锋措手不及。
等牛审计抱肚呼痛怒骂,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然后肢体接二连三,像某种黏腻液体一样砸射在墙上。
牛审计缓过劲,从腰后摸出甩棍,持手斜劈,耳膜还在刚才痛击里嗡鸣,视野里李逐行嘲讽至极的嘴角勾翘,似是满载谢意。
截夹一记,眨眼就抄夺过甩棍,反手抽在牛审计左肋下,再顺便将墙上撕下自己,又往前凑的两个送回原位。
十秒不到,房间里被挤得狭堵,又在李逐行武力管束下,诡异的井井有条,除了他和崔宪商,其他人都抱头时不时被抽得哀嚎。
“李逐行”,崔宪商缓声开口,“停手,不准再动。”
身体如同本能,令行禁止,步伐根滞。
李逐行看了眼手握的甩棍,无所谓的抛过去,落地滚到牛审计脚边。
喘着粗气拾起来的男人,愤怒高举,带风唳笔直砸在李逐行肩内。
皮肉连带其下骨骼闷抽沉响,李逐行侧开脸,脊背硬挺的没吭声。
牛审计再抬手,中途却改了主意,像是再不能多等一秒,沙漠濒死见到绿洲水源一般,狠命撕扯起李逐行衣服:
“多久没搞你了?贱货!勾的人上瘾,没哪个比你更带劲,每次都是在强奸你,你越装不在意,看着越可怜,操起来越爽。”
“废话多,事儿可容易办不完。”
李逐行这话说到一半,黑润瞳孔里已经映出,吴速颀长身姿,站在牛审计身后,跟来的四个小弟,贴在墙上,噤若寒蝉。
崔宪商的店里,垃圾清理速度出类拔萃,山水间恢复如初,手腕被吴速紧握不放,李逐行只得单手整起衣服,肩上伤处淤黑,搓揉两下没忍住嘶声。
像压垮吴速极力克制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开口又无立锥之地的气若游丝:“崔宪商,你可以冲我——但你没必要,拿他……。”
崔宪商仰脸吐了口烟气,漫不经心闲散笑道:“厉害啊,小朋友,这场及时赶上了。之前有多少场没赶上的,你知道么?——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