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准备站多久?进来吧,没上锁。”摇晃的舱房里,雷亚钧小腿交叠侧卧,左臂垫枕,让右肩伤处悬空。
蒋姚推门而入:“你听觉是从小就异于常人?”
雷亚钧撇撇嘴:“凭什么白送给你研究?公平点,轮流交换提问。”
女博士神情复杂:“这件事的保密级别你不是不知道。”
雷亚钧不屑道:“堂堂正正的国级军方,却跟一个黑道组织共同研究人类基因项目,现在甚至背信弃义的窃取对方成果,这不保密,就是个笑话。”
“你?!”
“别那么大惊小怪,军方第一次跟允天机接触那会,我就是特遣保卫,还是守门口那岗”,雷亚钧手指点在耳廓,“你以为我想听?没办法而已。”
“那你想知道什么?”
“你们拿老子的种干什么了?该不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我的孩子被送去做什么超级士兵实验吧?”
蒋姚漠然道:“现阶段个体精子繁育胚胎毫无意义,我们提取的是基因序列,你那组命名为洞察,能不能进入下一步还要从一百二十六组里继续筛选,但理论上……”
“打住吧,我听不懂”,雷亚钧松了口气,不耐烦道,“只要没让我当爹就行。”
“雷亚钧,你的确不懂,人类脑力永远是最高级别的武器,必须先下手为强,制约和保障。”
“制约?然后呢?对方反制约?不管是古语里的魔高一尺还是现代国家间军备竞赛”,雷亚钧淡淡讥诮道,“在我看在就四个字,没完没了。你们科学家有那个闲工夫,不如研究怎么让所有人都吃饱饭。”
船入港鸣笛,蒋姚正准备离开。
“等一下”,雷亚钧蹬腿起身,抓过小桌上纸笔,左手费事歪扭写下一排字递过去,“以后有麻烦,来这里找我。”
蒋姚半晌没接,只是深深盯着纸上字迹:“——你家?”
“不出任务的话,我多半窝在这个地方”,雷亚钧挑下眉,“拿着吧,用不上最好,不过我从小第六感比听觉好使。为人手中枪刀身不由己的境地,我也算知道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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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洁白病房,床上刚缝合完伤口的男人,单腿盘坐另条腿晃个不停,左手抓揉一头乱发,呻吟着低叫:“我不要住院,放我出去。”
林禁踱步走进病房,刘勇站起来,神情得意,拇指反指着床上人,邀功道:“跑了三次,都被我逮回来了。”
林禁还是那副没睡醒的倦怠模样,轻点下头。
“那副队,我先走了。约了女朋友吃饭,再爽约就是分手饭了。”
雷亚钧瞥了眼林禁,重重叹气,一脸放弃抵抗的生无可恋:“林子,削个苹果。”
林禁拿起刀,雷亚钧又出声:“手套摘了,别给我弄一嘴的橡胶塑料味。”
苍白高挑的男人低头顿了片刻,将手上那层薄贴的手套,一指一指的缓慢褪下来,然后再次拿起刀和苹果时,毫无阻隔的冷凉触感,让他不适应的挺动下背脊。
刀锋分离脆生果皮,润湿的轻嚓声响,林禁眼睫低垂,面孔是慵懒的漂亮,像一个无所事事的傍晚,上有晚霞流光,下有人间烟火。
削好的苹果往病床前小桌一放,林禁转身往一边卫生间走,打算洗掉手上果液汁水,雷亚钧却猛跳起来左臂一横,手撑墙挡在他身前,同时屈膝抬右腿蹬在另一侧截断后路。
“怎么办啊?林子,跑不了也没法反抗”,将人禁锢住,雷亚钧不怀好意低笑道,“医院太烦了,不准抽烟喝酒,总不能再叫我戒色吧?”
林禁神色不动,只略侧身背靠墙,各处与雷亚钧肢体控制出平均最大化的距离。
“来赌一把怎么样?”,痞笑不正经的面孔逼近少许,“我赌你不可能一辈子不跟人拉手亲嘴做爱,一直不喜欢任何人。”
林禁眼瞳幽深,四平八稳的随遇而安,淡淡问:“赌注是什么?”
“你输的话——”,雷亚钧歪头笑道:“就红杏出个墙,背着你喜欢那位,趴下打开腿让我操一次,咱们训练营的更衣室隔间就可以,你要怕叫出声被人听见,我可以捂住你嘴。”
“不用捂,我不出声。”
“你这反应真够无聊”,雷亚钧咂咂嘴轻叹口气,“你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
“你外甥。”
“啥?”雷亚钧一头雾水,顺林禁那不冷不热的视线转回头。
七岁男孩正站在他身后,抱臂扬脸看着他们,以年纪来说,那张稚嫩面孔写着满满的一言难尽。
雷亚钧火速拔下钉在墙上的胳膊腿:“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姐呢?”
“我妈问过医生,你死不了也不会残废,她有事着急走,让我给你送衣服上来”,男孩举了举手中拎的袋子,看向林禁倒变得乖巧,“林叔叔好。”
林禁冲他点下头,继续之前被中断去往卫生间的行程。
“知道应该怎么记你林叔叔的名字?听好了”,雷亚钧拿臂肘撞下半大男孩的肩窝,“寸土为寺,寺边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双木成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勿入林。记住没有?你个猪脑子肯定记不住,再给你说一次——”
“小舅舅”,展意嫌弃至极白了他一眼,“别整些有的没的给我洗脑,我都听见了,你刚才说趴下打开腿给你——”
“闭嘴”,雷亚钧手按上太阳穴,头痛道,“你再学我说话,我姐非打断我腿。”
“五盒烟牌,十个弹珠。”
“土匪啊趁火打劫!三盒加五个。”
“四盒加八个,不然把刚才听见的学着你动作,过年时候表演。”
“成交成交,老子真是……”
“舅舅,你刚才打那个赌——”
“怎么了?”
“要是林叔叔赢了会怎么样?”
“……别咒他行不行”,雷亚钧咀嚼着从展意兜里掏来的泡泡糖,“他可是你舅舅最铁的搭档,最好的朋友。”
林禁洗完手擦干,重新戴上手套,他无法碰触任何人。
这在满是雄性荷尔蒙横冲直撞的部队里,既不可理喻又傲慢难持。但林禁遇到的是雷亚钧,尽管他也不明所以,却也不由分说挡住了所有人。
“不准碰他。”
“他是我搭档。”
“他是我老婆!不想死的给我离他远点!”
比起林禁的安之若素,雷亚钧外显暴躁的攻击性更容易被记住,渐渐所有人印象里的事实就是脑子有病的侦察兵,像个妒夫,将他的搭档包裹得滴水不漏。
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林禁本身拒绝这个世界的意图。除了跟他们极亲近的少数。
“队长”,孙培龙爬上屋顶送冰啤,无事闲聊,“连你也不知道副队是为什么么?”
雷亚钧一口灌掉半瓶,不以为然:“为什么要知道?应该说,为什么非得有个原因?他就是不愿意又碍着谁了?做兄弟的,只承生死,不担揣测。”
“可是我总觉得——”
“你没事研究他干什么?敢打我老婆主意?你他妈活不耐烦了?”
“切,刚才说是兄弟,现在又老婆了,队长你嘴上就没个把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