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走错路怎么办?面临选择时人经常这么问自己。
韩彬会微咧开嘴无声笑一笑,心底有答案:继续走,不管水里火里也坚持下去,直到把路走成对的为止。
叼着烟,跳动火光映在黑亮却沉寂的眼里:已经到无路可走的地步了?
电话响个没完,只得顺手接起来:
“小彬,你人在什么地方?”
“咱们家的……范围内”,韩彬举目四下望了望,自嘲般笑起来,“只是,这地方搞不好也要易主了。”
“你先回来,听我好好给你解释清楚。”韩仪口气急噪,但听得出有气无力的虚弱。
韩彬沉默几秒,胳膊向旁边伸直,手一松,电话直直坠落下去,他松了口气,向后仰靠,树干抵得背脊发麻。他跨坐在这棵百年柏树最高的叉枝上,像只百无聊赖的野猫,摇晃着腿目光空洞寂寥:
一切,居然跟程四海那个老混蛋说的分毫不差——
谁都不能抢走程弓,韩彬不晓得这念头是几时兴起,根植在心脏,执意到不可逆转的程度。
在寄宿高中突然知道程弓要结婚时,他根本就不相信,连夜偷跑出学校,挤在从没坐过的三等车厢里赶回家。
怕碰上父亲或者哥哥,只能徘徊在程弓家的楼下,从半夜等到第二天上午,迷迷糊糊时看见婚车开过来,程弓下车,僵硬着手脚揽过新娘装扮的苏斐。
距离不过五十米,发生的事却像隔绝在两个世界,韩彬身体倚着树干,手指无意识抓进干硬树皮里,脸上直白的愤怒累积到爆发边缘,当他准备冲过去质问程弓时,一只手从后面重重按住他肩膀。
韩彬没有一见钟情的经历,但从第一眼就感到说不出的厌恶的人,程四海首当其冲。
平心而论这男人并不难看,行为举止也显示出良好修养,但不管他笑得多温和,韩彬总觉得他会霍然撕开表皮露出狰狞面孔。
“我是程弓的亲生父亲。”而程四海,也的确没有伪装太长时间,他简洁却完整的讲述了一个男人背信弃义,将朋友的儿子抛弃在孤儿院十四年之久的故事。
韩彬脑子里变得混乱,闪出些乱七八糟的片段,小时候看恐怖片,他狡黠的边看边用程弓宽大的手掌半捂眼睛,其实他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是高兴,晚上有借口让程弓留下陪他。
所以从来没有过,战栗到不知所措。
“程弓他,你打算告诉他?”韩彬怯生生的问。
程四海笑了,像传说里夜晚专吃小孩心脏的恶魔:“他早已经知道,也跟我相认了,但他要多留几年,照顾你完全长大才肯离开,我猜他一定很喜欢你。”
韩彬没发现情绪已经被人控制了,如同傀儡师手中的提线木偶,傻傻露出一抹笑。
“但他跟那个女人结婚,你知道为什么?”程四海扳过韩彬身体让他看向婚礼热闹的场面,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因为你哥哥威胁要赶走他,他为了留下等你被逼无奈,你说身为男人娶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甚至做挂名父亲这是多大的耻辱?”
韩彬轻松没多久的肩膀又变得僵硬。
程四海继续缓慢低语:“我只是奇怪,他完全可以去找你,你们可以在一起永不分离不是吗?”
韩彬扭回头,目光迫切看向程四海寻求答案。
满头白发的男人深深玩味的一笑,一字一字清晰说道:“因为他是要离开你的,迟早,等你长大,实际上他已经答应过我最多五年就回到我身边,跟你再没有任何瓜葛。他并不是喜欢你,只是不得不照顾你这个麻烦的小孩。”
“不可能!”韩彬脸色丕变,狠狠打开程四海的手,“见鬼的那绝对不可能,程弓不会那么对我!”
程四海好整以暇摊手:“不相信也行,你现在还是个小鬼,就趁这几年尽管撒娇。”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韩彬并不笨,狠狠瞪着程四海。
“替我儿子讨回公道”,程四海淡淡道,“程弓曾经获得美国加洲大学的录取通知,因为你强烈反对他也就放弃了,对吧?他就像你养的鸟,关在笼子里每天只能对着你,他不喜欢你这个任性的小少爷,却没有任何选择余地。韩彬,你父亲偷了我的金子,你——却偷了我儿子的人生。”
“你凭什么?”韩彬不甘示弱冷冷道,“不管什么原因你也十多年对他不管不顾,你以为你就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不用你来告诉我。”
“没错,事实就摆在你眼前”,程四海目光飘向婚庆那边,揶揄道,“他连被威胁结婚都不告诉你,你们之间不存在平等关系,他不冲你发火,不表达自己的思想,不违背你的意愿和命令,他熟知并照顾你的一切,但你对他——一无所知。”
“你到底想怎么样?”韩彬的气势整个畏缩下去,被压得抬不起头。
程四海露出全盘在意料中的满意笑容:“我们来打赌吧——”
如果他被你欺骗会感到愤怒,而不是默然无声的忍耐;
如果他肯让你承认跟他的情人关系,而不是为给你留退路把一切揽到自己身上;
如果他对你哪怕是出于报复,有性爱上的需索。
“你敢不敢去验证他到底把你看做什么?”,程四海最后说道,“按我说的去做,最坏的结果是他恨你,有足够实力再回来找你报复,那时他就跟你是同等地位的男人,他对你的感情再没有任何阻碍,只要他喜欢你,仇恨就总会过去,但他有选择余地时,你认为他眼里还会只看着你一个?”
“大概不会了”,放声笑时胃里一阵绞痛,韩彬喃喃自语道:“这次是彻底输了。”
其实早就觉察到,年少无知的自己被程四海利用了,但说是欺骗,程四海说的话却都是真的,总有一天他不可能再用一个孩童的身姿留住程弓。
程弓这次回来,无论怎么对待他也不会有怨言,这话绝不掺假。
从没把程弓对他的疼爱视为理所当然,正相反,他从很早起就患得患失,想方设法,只是人恰恰是面对最珍惜是事物,最重要的机会时,弄巧成拙,悔恨的意思往往就是擦肩而过。
以前遇到挫折灰心不振时,程弓在身边急得手忙脚乱,用力比画,说话词不达意:“向前看,小彬,凡事向前看!”
韩彬茫茫然的神情抬起头,看见那片海,那时他说不愿意离开,程弓说韩彬对我最重要。还有十多年前,才八九岁刚学会游泳,巨浪翻涌袭来时程弓用力把他举过头顶,他低头看见海水刹时淹过程弓头顶,波动水面下程弓脸上有呛水的难受,却同时也晃着安心的笑意。
视野里水光翻动,韩彬低垂下脸,高处直向下望引起头重脚轻的眩晕,身体有坠落的冲动,心里很清楚:
这次掉下去,再没有那个不顾自身安危接住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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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一直打不通,韩仪最终放弃了,深吸口气抬手用力按太阳穴。
小彬应该不会有事——亲生兄弟,总不会为个男人闹翻吧?
苦笑,何况自己也没有任何闹的余地。
最初因为程弓强硬甚至是厌烦的态度惊讶:“你怎么这样对小彬?”
程弓淡淡瞄着他:“你是不是一直认为我会对韩彬卑躬屈膝无怨无恨,你喜欢的也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感情痴傻到下贱的表象,大少爷,你想找到一个情人,对你没有任何需索,却满足你所有宣泄的欲望,可惜这种被虐狂很少见,即使有也存活不了多久。”
韩仪四肢大张躺在床上,肉体上的痛楚已经麻木无觉,他扭头盯着窗外血染的迟暮残阳,灰暗眼睛里闪过一抹嘲弄的冷笑:
程弓——
韩氏集团最有资格的负责人,是小彬还是我?
你宁可被误会也不解释,是想伤害小彬,还是保护他远离黑道势力?
程弓,你掩饰得太拙劣,还是以为我笨到连这些都看不出来?
韩仪用力勾起嘴角,断断续续发出笑声,是男人,就永远不要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你不爱我?
再次给韩彬拨过电话仍未接通,韩仪考虑两秒做出决定打给了另一个人,口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畅快:
“莫谷声,你给我听着,我不会再跟你们借钱,那些被操时候的照片也好我受贿的证据也好,要寄电视台报刊杂志律政所都随便你,至于我弟弟,有人会把他保护到滴水不漏,所以,再敢出现在我眼前我就用刀捅进你屁眼一直豁到你后脑勺!有什么地方不明白需要我补充”
(12)
清晨门铃响起,韩仪忍着浑身酸痛,睡眼惺忪走出卧室,看见走下楼的韩彬,微微冲他笑道:“早,哥哥。”
“你猜会是谁这个时候上门?”韩仪戏谑笑着比了个砍头的手势。
韩彬耸耸肩膀:“要打赌么?我身上连十块钱都拿不出了。”
“我赌是来讨债的,猜错了早饭我来做,猜对了你给我煎鸡蛋。”
韩彬摇头轻笑:“那你去应门,我直接去厨房了。”
转身背对的同时,兄弟两人苦中做乐的笑容迅速剥落了。
韩彬架锅点火,打开冰箱弯腰下去,身后却传来韩仪愉悦的声音:“你小子运气总是比我好,居然是来送钱的,老爸那个古董手枪拍卖掉了,所以还是我来弄顿营养早餐吧。”
恩了一声作为回应,韩彬转回身,狡黠笑笑:“及时雨,我刚发现已经没有可吃的东西,别说鸡蛋,连面包渣都不剩了。”
“那正好出去吃,顺路把支票兑现,我车钥匙扔哪里了?”韩仪抓着凌乱头发,走进客厅里四处翻找,他本是个绝对井井有条的人。
顺手拿过放在台上的信封,韩彬边跟随着走出厨房,边拆看里面内容,除了汇款支票还有拍卖的一张拍卖的手续附件。步伐霍然顿住,连那一丝轻松笑容也僵在嘴角。
“找到了,走吧,小彬。”韩仪回身看向他时,他却立即若无其事微笑起来。
“不好意思,老哥,突然想起约好了朋友,快迟到了。”不动声色,文件纸被攒成一团握在背到身后的手里,手心处露出的那一角上,购买人栏填写着程弓二字。
韩仪故做不满的撇嘴:“老哥总是最不受重视的人,你那个朋友会请你吃饭吗?”
韩彬眼睛弯弯,扬起不掺杂质的笑:“我是去送礼物的,所以他应该不会饿着我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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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来程弓的住处,没有任何犹豫,就像赛跑五千米前,虽然知道过程艰辛,但总知道终点在那里只要坚持就可以到达。
但现在,韩彬站在门前,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如同站在海中央的孤岛上,连方向也分不清。
正抬手准备敲门,门却霍然拉开,窜出个十几岁的少年像炮弹一样撞进他身体里。韩彬毫无防备跌退了几步,扶墙稳住身体,才看见那少年被人从身后反扭了两条胳膊,拼命挣扎也动弹不得。
钳制少年的男人居然是花辞树,那张过分俊俏的面孔上嘲弄味十足:“妈的臭小子,我管你是将军还是元帅,就得乖乖听你花大爷的话,给我回屋里躺着。”
少年赤着上身,只穿了条短裤,胸前手臂满是被鞭打的淤青,不甘痛喊:“放手!我要去告他!他用皮带抽我虐待我,晚上还对我……”
少年说话时腿猛向后踹,花辞树却打着哈欠身体一侧,借力向后抡了半圈,少年向屋里踉跄撞过去,跌在地上浑身剧烈抖动。
韩彬默然看着一切,从脸上看不出他心里盘算什么。
“你——脱衣服色诱的那个”,花辞树手指向韩彬,然后勾动两下,“进来关门,放这小疯狗出去又乱咬人。”
“他是谁?”韩彬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他叫江钧,程弓收养的小狗里最不听话的那只。”花辞树说话时少年又冲向他,却被轻松一手抓了肩膀撂倒在沙发上。
“他还没成年,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韩彬低沉着声音问道。
花辞树眼睛向上翻了翻,吐出口气,咧嘴笑道:“你还是替自己担心吧,论外表你跟我差十万八千里,比年纪还有个十七岁的叶小子在程弓身边,你还有什么本事可用?该不会是床上功夫特别强吧?”
韩彬抬脸,眼里有愤怒,更多却是小孩受欺负时的极力隐忍:“程弓呢?”
花辞树扬扬下巴:“楼上最里面的房间,叶小子说有事要跟他私下商量。”
“叶?”
“叫叶染,程弓的心肝宝贝。”花辞树表情通透出幸灾乐祸的暧昧。
上楼,延走廊到尽头,房间门只是虚掩,韩彬听见少年那种刻意控制频率的呼吸声,以及程弓平稳低沉的语调:
“这样碰,感觉还可以?”
手一时没控制好,韩彬推开门,看见程弓坐在床上,身材消瘦的少年面对他站立,浴袍睡衣敞开里面再没其他遮蔽物,双腿修长自然分开,腿间男器像是即将成熟的果实不论形状色泽都十分诱人,尤其是被握在一个成年男人的手里时。
韩彬愣了片刻,对自己不经大脑的行为大为懊恼,几乎下意识狠狠转开脸,但目光仍从眼角躲闪着窜过去,看清那个少年微泛红润的脸,唇间紊乱的吐气,以及平淡里浸透情色的眼神。
程弓替他拉上衣服,拍了下他胳膊外侧:“晚上再继续。”
叶染态度很恭敬柔顺,垂脸目光上扬看着程弓:“那我先出去了。”
“不用”,程弓站起身,“这是你的房间。”
走到韩彬身边,程弓没看他,淡淡道:“楼下是会客厅,你不知道吗?”
韩彬冷冷笑道:“下面那个被你性虐待的在大吵大闹。”
然而两人走下楼后,客厅里却异常安静,看来江钧是被花辞树收服了。
“什么事?”程弓坐进沙发里,面对韩彬他总显得倦怠,厌烦和无聊的空寂。
“你买了我父亲收藏的那把柯尔特左轮手枪?”韩彬也不认为有寒暄和迂回的必要。
“大概吧”,程弓用手支着额头,漫不经心,“今天送到的货在桌上,还没拆开。”
“你是打算掏空我们家的家底?还是记得那把枪是我最喜欢的?”
程弓摇头,表情有些无奈和好笑:“我只是随便去拍下些看着顺眼的东西,卖方是谁根本没有留意过。”
“我也只是想做个负责任的卖家”,韩彬从口袋里掏出两封子弹,“1969年柯尔特执法者型左轮,这两包是原装子弹,我想应该给你送过来。”
“多谢。”缺乏兴趣和诚意敷衍。
“你知道这种美国生产的左轮手枪,采用简单的复古式设计,枪管加粗,固定式照门,发射强力马格南子弹。”说话同时,韩彬移动步子走到桌前,拆开包裹取出枪,用牙咬开子弹封条,装载子弹发出清脆响声。
“口径9毫米,一次装载子弹六发”,韩彬走到程弓面前,单手举枪对准他眉间,露齿笑道,“不好意思,射程忘记了,但相信这样绝对可以打穿你脑袋。”
“先把保险栓打开。”程弓不耐烦催促道。
韩彬耸耸肩,将枪轮打开,拇指挡住一个弹穴,向下卡出五颗子弹重新将枪轮合上,并迅速拉下保险栓。
他在程弓身边侧坐,眼睛锃亮,像是回到多年前的光景,鼻子微皱,嘴巴勾出淘气的弧度:“程弓,这次来玩俄罗斯轮盘吧?”
程弓歪头看着他,似乎恍了片刻,淡淡问道:“小少爷,你又要玩什么把戏?”
“我们用不着赌命”,韩彬晃晃手中的枪,晃晃左手,枪口抵住手心,“赌这只手就可以,先退出的人付给对方三百万。”卡嚓一声,枪响过空匣,回音久不散去。
韩彬笑了笑:“当然你完全可以不理会我。”
程弓把身体转过去,与韩彬面对面,没有表情,直接将手捂上枪口,另一手抓了韩彬右手扣下扳机。
韩彬身体抖了一下,瞪眼睛道:“射穿你的手还会打到心脏,那样的话——”
“这样的话谁来付给你赢的钱。”程弓冷淡嘲弄道。
韩彬哼了一声,这次却明显犹豫了,鼓足力气才开出第二枪,听到空响时明显松了口气,并将枪一转递给程弓。
接过去的男人应付了事般冲自己左手开了枪,仍没有火药味道溢出。
额上渗出细密汗珠,韩彬眼神发直瞪着手里的枪,不时向程弓看去两眼,面对那张完全无动于衷的漠然面孔,像是步步被逼入悬崖绝壁。
“就这么结束算了。”程弓突然长舒了口气,将身体坐正。
韩彬眼里闪过恨意,一咬牙闭眼扣下扳机。半晌,才慢慢睁开眼,看见自己完好无损的手,嘴角缓慢扬起,渐渐露出欣喜神情,抬头直视程弓:
“现在怎么样?是愿赌服输还是把左手打穿?”
“两者都不。”劈手夺过枪,像是看一出沉闷戏剧总算到结尾的痛快,程弓对准左手开了枪,几乎是同时韩彬低低叫了一声。
沉默片刻,程弓扔下枪,左右手十指交叉起来:“骗局被揭穿的滋味不太好受吧?小少爷。”
韩彬不吭声,右手紧抓着大腿外侧,越拧越紧,一字一字逼出嗓子:“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了解你的个性”,程弓颇有胜之不武的烦闷,“你背对我只装进五发子弹,全部都倒了出来,你从小那么怕疼,怎么可能冒任何让自己受伤的风险?像这种看似万无一失的拙劣把戏,才像你这种小孩会玩出来的。”
“更何况我根本不在乎手被子弹打穿”,程弓顿了片刻勾起个浅淡嘲弄的弧度,“这个游戏我从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 韩彬,我劝你收起那些养尊处优时被人称赞过的小聪明,安分守己的开始像个成年人那样工作。”
“我是笨到家了,程弓,你耍了我多久?你以为你表现的天衣无缝!”韩彬突然跳起来暴怒抓住程弓衣襟,“不只是现在,三年前,从我们一见面就开始!你永远把我当小孩,保护我照顾我,听从我所有命令,你说我对你最重要,其实我他妈的什么都不是!你以为我觉察不出来?你要离开我,你刻意跟我保持了距离,你让我对你一无所知!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但从来不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程弓向后仰靠着,目光冷如冰锥,左手扼住韩彬右腕拉下来,韩彬失去平衡身子前倾脸靠进他肩膀里,听见他在耳边淡淡道:
“你就这么渴望知道我怎么想?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不报复你?”
韩彬挣扎着起身,目光跟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对上,那里面空洞的寒意冷透心底。
程弓不带笑意的漠然笑道:“你现在像只惶恐不能终日的惊弓之鸟,在我看来没什么比这个更有意思。我说的够明白了没有?”
(13)
韩氏总裁办公室里,程弓中规中矩上班族的打扮,沉稳处理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公事。
对比鲜明,花实一身节省布料的没袖衫沙滩裤,四仰八叉晾在沙发上无聊得昏昏欲睡,敲门声,年轻男人走进来,眯着眼认出是谁,花实突然来了精神,脸上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期待。
但最后却大失所望,程弓跟这个男人像是演了出哑剧,配合得倒是默契,资料文件递上递下传过手,连个眼神的片刻交汇都不用。
“闷死了!他奶奶的”,花实突兀爆发出声,“韩小子,你再脱次衣服看看也好啊。”
韩彬转回头,面无表情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出去了,关门倒发出不小声响,看来还没练就到完美掩饰心情的地步。
“花实,都这么久了还没玩够?”程弓不赞同的苦声笑道。
花实手转着头发玩弄,若有所思道:“有一年了?他给你工作?”
“一年零三个月,业绩以他的年纪算得上出色,头脑很灵活,只是社会经验仍嫌不足。”中肯评价下属的平淡语气。
花实牙痒痒的哼唧:“社会经验不足就是欠操的意思。 ”
“他没招惹过你。”程弓埋头工作心不在焉点了把小火。
“废话!换了我是你,早操到他内裤外穿内脏外翻”,花实恨铁不成钢的用力一拍桌子,“你怎么就能心平气和对着那个小混蛋?你这么蒙我是不把我当兄弟?”
程弓抬脸,神色看起来有点阴郁,手中的钢笔转了两圈,叹了口气:“下午有没有空陪我去个地方?”
“我不是说了这个月我放假?”
“但我不确定苏翔又出外景了”,程弓调侃道,“要是他在,你就没工夫纠缠我了。”
“少给我提他!妈的,一想起那个虚伪透顶的小人我就——”花实苦大仇深咬牙切齿,万分不甘心的模样,“欲火烧身。”
程弓没忍住,喷笑出声,引得花实横眉竖眼:“笑!再笑老子拿你泄火!”
花实的百无禁忌,痛快肆意,看在程弓眼里是一道可望不可及的绚耀风景。老天会厚爱某些人,同时刻薄另一些人,再让他们相遇有交集有对比,老天很公平,老天很邪恶。
花实答应下不开到180以上不蛇行不漂移不甩尾后,程弓交出车钥匙,坐到副驾驶上望着窗外出神,进去郊区后千篇一律的空旷让视觉疲劳进入昏沉浅睡状态。
记不清是几年前的夏天,韩彬的暑假作业潦草完成后坐在地上打电动。他递过冰淇淋后坐到桌前,拿起作业本一页一页核对,太过认真投入,一回头看见韩彬就站在他身边,笑嘻嘻看着他。
“小少爷——”
“叫小彬。”
“你算错不少题都是因为粗心大意,检查一下就好了。”
“你会帮我检查不是?”韩彬笑容无邪,也多少有些寂寞和委屈,“哪里错了你就告诉我,你总会帮我,不像老爹跟大哥,整天见不到人都不陪我玩。”
程弓无奈哭笑不得道:“小少爷,他们是忙到没时间,心里可是疼你疼到骨头里去了。”
韩彬撇撇嘴,低着头慢吞吞道:“我倒觉得你对我更好。”
“那不一样”,程弓低声劝慰,“他们是你的家人。”
韩彬霍然抬脸,眉头簇起显出几分迷惑,而后是固持己见的坚定:“你也是啊,我不是叫你哥哥吗?”
那时的韩彬,心无城府,毫无芥蒂。那也只是一句孩童纯真不谙世事的话,但程弓明显感觉到韩彬给了他一样东西,当时说不清是什么,现在彻底明白——是归属感。
“程弓?喂!到岔路了,走哪边啊?”花实大喊大叫,再不打方向盘就要撞上岔口那棵树了。
“左边。”
“这到底是去哪儿啊?”离市区至少也有百十公里了,花实禁不住好奇。
程弓坦然道:“见我父亲。”
“四海叔?”花实惊讶,“他不是在美国?难不成是想你来看你了?”
程弓略微勾起嘴角,那抹说不出味道的笑让花实万分不自在。
山野间单独一栋别墅本就显眼,外面还围上一堵高墙电网,车开进时穿黑衣的门卫让花实想到电影里动辄开枪杀人的保镖。
屋前土地被理成长方花圃,程四海正拎着水壶浇花,像个隐士高人的清幽,见到花实热情笑道:“花小子,几年不见更俊俏了,难怪成了大明星。”
“四海叔,你什么时候住到这里了?”花实张望着院里走动巡视的高大男人,“这么些保镖,难不成得罪了什么要命的人?”
“那些不是保镖”,程四海面带微笑浇着水说道,“是看守,我被我儿子软禁在这里。”
花实大惊,不由扭头,看见程弓只是淡淡向这边看了一眼,便开门走进别墅里。
屋子布置简洁,却处处透着舒适温和气息,程弓穿过玄关走进起居室,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散落在纯羊毛地毯上,丰韵优雅的女人怀里拥着三岁的稚童,轻声慢语念着彩色画册上的童话故事。
那是如同流云寂静的详和画面,程弓不想突兀出声打扰,站在原地直到花实冒失闯进来,先抬头的是那个不足半米高的幼童,小脸兴奋像炮弹投过来:
“哥哥,哥哥!”
程弓蹲下身敞开手臂让放射准确命中目标,顺势将他抱起来,柔声道:“程诺乖不乖?”
“很乖的。”小程诺呲出一嘴奶牙,在程弓脸上一阵乱啃。
女人步伐款款走近,颇具深意笑道:“很久不来了,身体还好吧?”
程弓点点头,拍拍怀里扭动身体的小东西:“我很想他。”
“没有程诺的话,你应该一辈子也不想来这里。”
程弓不置可否,介绍身边正跟小孩做鬼脸的男人:“这是花实。”
“这不用说,电视杂志上几乎天天能见”,女人笑起来妩媚动人,自我介绍道,“我叫苏斐,是程弓的前妻,和继母。”
花实陷入混乱里,自己低头掰着手指试图理顺亲属关系。
苏斐迟疑片刻开口道:“程弓,当时我也没想到韩仪会做出那种荒谬决定,但四海听了却非常赞成,他说离得近了……方便照顾你。”
“是监视吧?”
“哥哥,什么是监视?”
幼童稚气的问话让程弓冷硬面孔软化下来,堆起笑容淡淡道:“像青椒一样的东西。”
程诺脸上闪出厌恶,不再有兴趣,继续伸手去挖花实的鼻孔。
“以前的事不需要再提,现在的生活让你感到满意吗?”程弓淡淡问道。
苏斐脸上泛出甜蜜熏醉:“我一直感激你答应跟我合作,让我完完全全得到了他,他现在是个忠实的丈夫和父亲。”
程弓淡淡笑道:“一个人是否可靠,全看你用什么手段控制,这是你告诉我的。”
“喜欢就一定要占有,不择手段去掠夺禁锢”,苏斐笑容里有种残忍和无奈,“程弓,你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为什么你迟迟不下手呢?”
“他没那个胆子啊”,程四海走进来,语带嘲讽,“儿子,回来一趟总该陪爸爸喝喝下午茶。”
程弓默不做声,花实只觉得气氛越发怪异,像是面前的三个人,突然间一起剥落沉重面具,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程四海从柜子里找出茶具,大刺刺笑道:“怎么了?你敢篡夺我的金钱权势,却不敢跟我喝杯茶说上几句话吗?”
下午的太阳毒烈,苏斐说要哄儿子午睡,三个男人围坐在院里的石制桌凳上,程四海有条不紊冲泡茶叶,程弓不说话目光总游离得聚不起焦距,花实则被这诡异的气氛搞得心烦,不由先开口问道:
“程弓,你真那么对待四海叔?到底为什么?”
程四海怪笑一声:“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忘不了韩彬那个小畜生,到现在还是非不分跟我作对,妨碍我报仇雪耻。”
“报仇?”程弓微挑眉,“你报什么仇?”
“韩遥那个混蛋背信弃义出卖兄弟,把你当成奴隶供他两个儿子使唤,你难道就——”
“慢着”,程弓淡淡打断他的话,目光从远处调回,冷如冰脊,“你说韩遥出卖兄弟,那你——是把他当作兄弟看的吗?”
程四海脸色整个变了,连同人的气质,在花实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判若两人,前一秒还亲切温和的眼神里暴戾恣睢已压抑不住:
“你知道什么?”
程弓波澜不惊置身事外的平淡叙述:“在你来找我前,关于我的身世已经有一个版本的说法了。说我的父亲年轻时野心勃勃,想要的东西从不会轻易罢手,他爱上一起长大的挚交好友,为博取好感不惜偷金帮助这个朋友解决家族危机。可惜他的朋友始终深爱一个女人并且结婚生子,我父亲一怒之下也找到个妓女生下一个男孩,但后来仍控制不住的纠缠不休,连绑架和强迫手段都用出了,最终被追捕逃窜到海外。”
“胡说!这些……”程四海气得嘴唇直抖,“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我母亲”,程弓笑道,“她来孤儿院找过我,她告诉我,你本来可以带我走,却故意把我扔在韩遥家门前,为了提醒他不忘记你的存在,你还说如果韩遥一怒下摔死我,你就多一种可能控制他的把柄。”
“那个贱人,那个贱人……”,程四海愤恨低喃着,“早知道就顺手宰了她!她,找你做什么?为了钱生的孩子,难道她还会抚养你吗?”
程弓拿起茶杯,将滚烫的水送进嘴里,嗓中灼烧的痛他却连眉毛也不动一下。
清楚记得自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面前陌生的女人带他走,他断断续续说出那些被侵犯的恐怖记忆,那个女人却只是哭,摸着他的脸要他原谅,要他平复那颗不安的良心,忏悔般说出一切:
你父亲只是把你当作报复用的工具,他都不要你,我更没有办法养你。
我只能告诉你,你父亲叫程四海,他爱上一个叫韩遥的男人。
然后,在他尚不能理解这些话语的含义时,用力挣脱他的手,逃似的离去。
(14)
壶水烧开尖声笛鸣,像是野兽断气前的嘶喊,午后冷漠的阳光憎恶投射进弱肉强食的世界。
程弓拎壶续水,中止了噪音淡淡道:“你热衷推促我向韩彬报复,你得不到韩遥,就要你儿子去强暴他的儿子,你不觉得你太变态了吗?”
怒色渐渐沉寂,程四海凝视的目光里突兀浮现出毒辣讥讽:“说的好象你是为了保护韩彬才不去碰他,儿子,你心里清楚你根本就不喜欢韩家那个小畜生。”
程弓神色不动,眼角略垂下少许。
“韩彬那小子知道什么?他不知道你过目不忘的本事,不知道你计算数字的天赋,甚至不知道你惯用左手”,程四海却像是找对了门路兴奋起来,“当然还有你不输给身边这位花小朋友的演技,不管是在韩家还是在我手下,你藏尽锋芒韬光养晦,但你说你这都是为了什么?”
程四海向后仰靠着挺了挺身,心满意足得出结论:“你说我没资格恨韩遥,其实是你自己没法去恨韩彬,你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给过他,说到欺骗,你才是此中一等一的高手,不要说乳臭未干的韩彬,色厉内荏的韩仪,连我都望尘莫及。”
程弓仍没什么反应,整个人却像瓜果之类,腐烂败坏是从内部开始。
不紧不慢啜着热茶,程四海越发感觉到力量的恢复,继续笑道:“本来以为男人最可悲不过性无能,但你让我发现还有更窝囊的,就是爱无能,奋不顾身追逐一个人有多痛快你这辈子也不可能体会到,有七情六欲才是正常人,所以儿子,变态的人不是我,是你。”
忍无可忍,拳头握得青筋冒起的花实抬手就要挥拳过去,却被旁边程弓迅猛扼制。
不远处,睡眼惺忪跑过来的程诺,迷糊着小脸嘟着嘴喊个不停:“哥哥——”
就在程弓伸手去接他时,程四海却快一步拦腰将幼童抱到自己腿上,低头在他耳边诱导着低语:“程诺,听爸爸话吗?”
孩童稚嫩点头。
“那长大以后——”,程四海贴着程诺脸颊,冲程弓勾起抹恶毒至极的笑,“杀了他。”
程诺脸里茫然无措,程四海却步步紧逼的催促,把着幼童的手做出枪状:“就这样,你不听我话了?”
程诺快哭出来的委屈,犹豫不决,最终却还是乖乖用手指对准程弓:“杀了……哥哥。”
瞬间程弓脸色惨白,真像胸口中了一枪,血液从体内喷涌而出。
“够了啊!”花实霍然反握住程弓手腕拉他起身,“咱们走,他奶奶的,老子还没善良到进疯人院做义工!”
回想起来,花实发现自己的野兽直觉根本没失准过,难怪打一见面就不想程弓跟他走,程四海这个自私到极点的吸血鬼,满足自己欲望不惜任何人榨得一干二净残渣不留。
公路上,难得花实规矩不超速开车,眼睛不时偷瞄程弓,焦躁咂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程弓先轻笑开了口:
“不用担心,都是些很早就知道的事,差不多都要忘记了。”
时间是遗忘的朋友,但有时却是敌人。很多东西忘记是福,忘不了,至少学会不多回忆。
花实突然猛打方向,急踩刹车停在公路旁一片开阔绿地上,他跳下车绕到另一边不由分说将程弓拉出来,瞪着他道:
“妈的,老子迟早让你气闷死,你这样不行!”花实摸摸下巴思忖片刻,灵光一闪笑道,“喂,来玩狗熊抓帅哥的游戏,喂喂,别愣着,快来抓我!”
程弓眼望着活像多动症儿童的花实,哭笑不得,他已经三十一岁,不是十七八,何况即便是七八岁时,大概也不曾有过无忧无虑的玩乐时刻。
花实这个朋友,对他而言是计算之外的幸运。
“喂,程弓——事情真像那个死老头说的那样?”
程弓平和点头:“八九不离十。除了一件事,我清楚自己做这些是为什么。”
花实脸上打了个问号。
“我不想让他摔伤。”程弓眼神平淡坚定,深沉却单纯没有包藏任何玄机。
“你说的是——韩彬?”花实基本没多少疑问。
“他从树上掉下来我接住他,算不上什么独特开端,我没有恋童症,对他也不是一见钟情”,程弓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孩,富家子弟娇纵任性自大的通病,但他的确是对我最好的人,所以呆在他身边时间越久,他对我就越重要,习惯每天醒过来第一个念头不是我想要做什么,而是韩彬需要我干什么。”
“我知道,这样做人很没尊严”,程弓自嘲笑笑,“没错,尊严比什么东西都重要,但却偏没有某个人重要,你说怎么办?现在是我戏剧化的有了能力为他做一切,这以前我什么都没有,唯一的愿望,是在他难过时拍拍他肩膀。”
花实大惑不解的表情,像是看见一个人努力论证一加一不等于二,过程再严密结果荒谬得一目了然:“程弓,你为什么就不能痛痛快快说喜欢他就算了?”
程弓笑了笑:“喜欢会伤人,还是算了。”
喜欢是强取豪夺为所欲为的绝妙说辞?还是站在一个人身后,透过他眼睛看世界的寂寞选择?
“突然想到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花实难得一见的正经,“要是我哪天出卖你,比方说为了名气拿你跟媒体炒花边新闻,你恨我不恨?”
程弓倒是一如既往的老实,没波没澜理所当然的摇头,好象事情合该这样。
花实两条眉毛抽了十几下,咬牙切齿冷笑道:“我开始明白韩小子为什么要整你了。”说罢头也不回跳上车,发动起火一踩油门就直冲出去,把程弓抛在这寥无人烟的荒山野岭,根本不用担心。
在乎的人才会伤心,会愤怒,在乎的人天生就是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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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实是气极点了,他从来就不是个热情善良有什么慈悲心肠的主,对人漫不经心里戒备重重,设着一道高坎,跨过来进入他私人领域的,他都肯拿命去维护。
算人数一只手够用,除了用鼻涕眼泪淹活自己的养父花吉,就是莫名其妙的程弓,还有个从来不把他当回事的,不提也罢。
本来有愧疚忧虑,正为难着该不该电话过去道歉,没想到程弓倒是先打进来了,四平八稳跟他说已经到家,叫他不用担心。
火上浇油,导致花实直接把手机摔个粉碎,扣下牙舌帽去夜店喝酒打发散不去的余气。三杯不勾兑的烈酒下肚,眼睛突然亮了,不是因为酒精,是看到吧台尽头角落里的年轻男人。
花实好歹还加了冰,那小子却直接对瓶喝,歪斜靠着墙,倒是得承认那张侧脸气质凌乱错落得勾人。
“小帅哥,一个人?”凑到韩彬身边,发觉他不止脸,脖子都红得滴血。
“滚。”头也不抬,听口气倒是已经娴熟于打发搭讪者。
“还是这么自负啊”,花实用力拍他头,“看过你裸体了,老子跟程弓一样不感兴趣。”
韩彬脖子一梗,硬挺起头,慢慢转过脸,那双眼睛里瞳孔黑湛,周围却染透血红,两种颜色调和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犀利。
可惜花实神经里缺了恐惧这一条,笑嘻嘻哥俩好的搂住韩彬肩膀:“把你不高兴的事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韩彬冷冷笑道:“你要到什么时候才放过我?就算他厌恶我,你要讨好他帮他整我,也不用把工夫做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吧?”
花实怔了片刻,勾起抹讽刺弧度:“他厌恶你,还整你?他妈的,你个没脑子的小王八羔子都想什么?长这么大没谈过恋爱是不是?”
韩彬气急败坏摔了酒瓶脱口而出:“没谈过怎么样?我从小到大就只喜欢他一个人。”
两人一时都愣住,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情绪激动,韩彬喘息粗重,脸色难堪却倔强,像是做好了准备脑袋下挨刀,整个人豁出气的决绝。
他等着花实的嘲笑,花实也的确笑了,却毫无恶意,多少有些调侃:“小子,突然看你顺眼了不少。”
两个年纪相差不远的男人开始闷不吭声喝酒,并不对饮,韩彬要上一瓶,他们各自倒满杯子一饮而尽,就像平行线有条不紊,互不干扰,直到外面天微微泛白,酒保对着满箱空瓶乐得喝不拢嘴,点头哈腰递上帐单。
韩彬摇摇晃晃从椅子上站起来,花实以为他会一头栽倒,没想到他却转身面对自己眼睛冰雪清亮,冷淡道:
“钱拿来,这帐有你一半。”
“什么?”
“我没说过请你喝。”
“死穷酸小鬼——”花实低长声怨懑,转瞬又变得狡猾不可一世,“钱我是没有,不如就拿我这个人抵债怎么样?”
韩彬不为所动冷冷道:“我也看过你裸体,不感兴趣。”
“你这个毛没长全的兔崽子还敢说性,趣?”,花实嗤笑,“这笔酒钱,你可以买通我站到你那边,帮你搞定程弓,怎么样?”
韩彬定定看着他,又低头看帐单:“你值这个价吗?”
刷卡,付了帐,全部,韩彬冷眼望着花实:“程弓交友不慎。”
花实懒散耸耸肩膀:“反正我背叛,他也不在乎。”
“一直是那样,温顺,恭谨,绝对不违抗,把所有事做到天衣无缝”,韩彬手指用力按住额头,闭起眼试图平静叙述,“看起来他对我很好,实际他也对我好到无可挑剔,对,不能挑剔,再多对他要求就是我过分自私……你知道那种想要的东西得不到,不想要的却被人硬塞上一堆的感觉——格格不入的绝妙,错永远不他,只在我自己。我为什么会想要他走在我身边?他从来只是跟在后面,就算距离只有半步,我不回头也看不见他,我让他往前一点,他就诚惶诚恐说这不合规矩……”
韩彬脸上那种扭曲的笑,像是心脏被当成毛巾拧成结,花实背脊一抽,突兀感同身受的痛——
苏翔那张冷漠鄙弃的面孔:你还没长大,你知道你这种幼稚会付出什么代价?
“表面看,我跟他很近,他只不过落后我一小步的距离,但真相心里明白——”韩彬戳戳自己胸口,神情恍惚,“我得绕整个地球才追得上他!”
“那就去追,是男人怕什么?”花实低声道,“你跟程弓要想有机会,必须有一个没皮没脸紧追不舍,程弓不可能了,就看你放不放得下少爷架子。”
“能试的都试了,铜墙铁壁,没用。”
“那是因为我没叛变。”
韩彬眼里摇摆不定的迟疑:“但我答应过,不再对他有工作之外的念想。”
花实眉毛挑得老高,咧嘴笑着手拍上他肩膀:“对于一个错误的承诺,你要有勇气去违背。”
(15)
眼看韩彬离开的背影,花实笑得邪恶,眼睛最隐秘的角落里却泄露出怅然若失,冲准备打烊的酒保招招手,替过大把票子,继续把情绪和脑细胞扼杀在酒精里。
韩彬果然是个容易被挑衅的笨蛋。
韩彬果然还是有些资本值得程弓去埋藏着喜欢多年。
话说起来都简单明了,旁观者立场坚定思路清晰,但等到自己面对,体会到其中滋味,才知道谁也不比谁蠢,委屈了怯懦了退下了,面对感情仍能无往不利的,不是纯种禽兽就是神。
感情很简单,复杂的是人,感情很清晰,混沌的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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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钧醒过来总会感到口干舌燥,因为梦里总有太多人指着他不停谩骂,他感到冤枉委屈不停解释不停的说,但没人听他的,就像陷入流沙,越急噪就越快越狠的被吸下去埋过头顶。
他曾是个寄宿高中成绩优秀的学生,曾是个喜欢骑马打仗耀武扬威的少年,但现在他只是江客东的儿子,那个猥亵男童的衣冠禽兽的儿子。
黎明时晨光很冷,像是仇人眯起阴笑的眼,江钧抱了抱赤膊手臂,慢慢走进厨房找杯子倒水喝,在这栋房子住了一年半,仍觉得陌生,和危机四伏。
整杯凉水下肚,感觉略微平缓下心绪,江钧一转身,完全没料到叶染就站在面前,诡异万分笑着看他。
几乎是张嘴就要叫,叶染却抢先一步扑过来,不带一丝暖意的手捂上他嘴:“嘘,不要吵,程叔来了就没有好玩的事情了。”
江钧身子一路往后倒,直到后腰抵上橱柜,呼吸紊乱,惊慌看着叶染上牙轻咬嘴唇,不怀好意吃吃的笑。
“我又不是鬼,干什么怕成这样?”叶染脸贴得近,身材略矮,说话时气息直打在江钧脖子上,“你爸爸那么喜欢我,你不应该讨厌啊。”
“你放手——”江钧惊觉叶染抱着他的手臂收紧,几乎勒得他喘不动气,也叫不出声。
“我被你爸干过很多次”,叶染抬脸,笑得几乎无邪,“你知道什么叫干?就是这里,还有这里。”说话时挤进江钧两条腿中间,腰部摩擦起他最近变得越发敏感的部位,右手揽过他身后,蛇一般插进他裤子里,顺尾椎摸下去。
“你,你到底……”江钧脸色已经发白,眼睛死瞪扭身挣扎。
“不要动,没有用”,叶染突然收敛笑意,目光森冷,“你喝的水里我下了药,让你使不出力气只能乖乖让我干,我告诉你吧,你爸总说我像他儿子,你爸其实就是想这样,这样狠狠操你——”
江钧呆了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叫喊,短促但尖锐刺耳,那是被逼上绝路的恐惧。
“什么事?”程弓下楼来只看见江钧疯了一般将叶染按在地上,拳头毫不留情落在那具纤弱躯体上。
“住手,我叫你住手!”截住江钧手腕,将他整个人拉起来,程弓握住他肩头,“为什么又打伤叶染?”
江钧红着眼,恶狠狠瞪着地上的叶染:“他对我,他想对我干那种事,那种,该死的——”
程弓神情微妙变了一下,口气平淡却不容置喙:“那不可能。”
“你怎么就知道——”江钧怒火更盛抬起头,定定瞪了程弓半晌,“你跟他是一伙的,你们合伙陷害我爸,你们污蔑他!”
江钧突然身子一扭,从程弓手中挣脱开,反手抄起案台上的酒瓶向程弓头上抡上去。
这攻击来势凶猛,接挡有困难,但避开的时间绰绰有余,让程弓没防备的却是身后有个声音响起:
“程弓——”
韩彬……程弓似乎听见自己心里叹息一声,那酒瓶正砸中他右额,裂开的声音不知道是瓶子还是眉骨。
落地碎片酒水狼籍,程弓垂头看了两秒难以清洁的地板,才缓缓回身,看见韩彬站的位置——幸好没避开。
“你这个时候来干什么?”程弓淡淡的不耐烦,手捂着开始淋血的伤口,“不管什么事,去客厅等着。”
他又转过身去,面对冲动后不知所措的江钧:“你,回自己房间,早饭时间是八点。”
江钧木讷照做,离开后叶染慢腾腾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鼻子也见了红色,急忙找出医药箱却不是顾着自己,用棉花药水先给程弓处理了伤口。
“到底怎么回事?”程弓淡淡问道。
叶染收拾药箱的动作顿了片刻,乖巧疑惑里带着少许委屈:“你相信他说的?我会对他做什么?”
程弓默不做声,脸上猜不透喜怒看不穿伤悲。
叶染勉强笑了笑:“他总是说谎,上次想陷害你故意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一验就知道那些都是他自己用刀划的用鞭子抽的……”
“算了,你也去准备上课吧。”
叶染却不舍弃,上前一步抬脸定定看着程弓:“就算我想对他做什么,我有那个能耐吗?我前面硬不起来,你是亲自检查过的。”
“够了,叶染。”
“还有,你为什么不告诉江钧,你自己也是被他父亲性侵犯的受害人,我被问讯时偷看了警方记录,你是最早一个,被拘禁侮辱了整整两年——”
“叶染!”程弓厉声道,“再多说一个字,就给我滚出去别再回来!”
“我明白”,叶染面色悲伤笑了笑,走出来时穿过程弓和韩彬之间,反手用拇指点着韩彬胸口,“你不想让他知道,你害怕让他知道。”
程弓像是束手无策怔了半晌,淡淡叹口气自言自语:“现在的孩子真是……”
“比我小时候难搞?”韩彬包了个冰袋递过去。
程弓按住伤处:“你又有什么事?这里不是幼儿园。”
“不是吗?”韩彬嘲弄笑笑,神色黯了几分,“我跟他们两个一样?”
程弓摇头:“你更孩子气,也更霸道。”
韩彬几乎是反射性咬起牙,但马上意识到这是映证程弓的评断,努力收敛起情绪让理智磕磕绊绊说话:
“我想说,那时候,我生日宴会上发生的事,我要跟你道歉,我——”
“我不知道你还耿耿于怀”,程弓淡淡截断了话,略带讥诮笑道,“过去那么长时间,要说对我还有什么影响,也只不过是谈生意时对方都不带女公关而特召些清秀男实习生,说起来有几个还真跟你很相似。”
“你接受他们?”脱口问出的话不经大脑控制。
“视情况而定,毕竟只是附属利益,不可能左右大局。这点很重要,你也需要记住。”程弓垂落着眼睑,不带感情看着韩彬。
“那些事情跟我没关系”,韩彬沉声道,“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我不想,也绝对不会放弃你。”
程弓皱眉的动作似乎牵引了痛楚,低呐了一声:“你答应过什么?把心思花在工作上,不是男上司身上。”
韩彬吸吸鼻子,挺直腰:“今天有人告诉我,对错误的承诺——”
“要有勇气去违背是不是?”程弓冷淡勾起嘴唇,“花实的这些歪理,也对我这么说过……在我告诉他,我答应过这辈子你对我都最重要之后。”
韩彬呆了几秒,脸色涨红得像新鲜猪肝,心里把花实骂翻天并立誓要十倍追讨酒债。
“时间不早了,我得去换衣服。”程弓施施然越过韩彬身边,向主卧室走去。
韩彬眼里闪过一丝犹豫,迅速湮灭,亦步亦趋紧跟了上去。
盥洗室里,程弓整顿脸面,将额头伤口用简易透明止血条处理得不甚明显。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程弓也不回避,悠然脱得赤裸开始换衣服,“还有其他事没有?”
“还有——”韩彬眼望着肌肉匀称的修长躯体,喉头动了动,“你身材是不是刻意练过?”
没头没脑的问题,让程弓显得有点迷惑不解,他衬衫没扣胸前敞开着,裤子也是松垮挂在腰上,凌乱模样居然颇有男人独特的色情味道。
他拉了下衣领,冲韩彬淡淡笑道:“怎么还有兴趣吗?以前不是摸过也玩过了。”
“我只是不明白当时怎么没上你。”韩彬说得很认真,没有半点蔑视或嘲讽味道。
“因为没有意义吧?”程弓已经慢慢收拾妥当,沉稳得天衣无缝。
韩彬歪斜翘了下嘴角,涩然道:“对,没意义。”他走上前,手指戳进程弓肩膀,向里滑到他脖颈间,:
“领带打歪了。”韩彬轻巧将位置打正,手却按着结口没放下。
“多谢。”程弓有点好笑的看着眼前少年模样的男人,他脑子里是不是正在考虑勒死自己一了百了?
时间似乎是停滞了几秒,程弓略前倾让两人距离更近,近到鼻尖快要碰上。
“韩彬,我真的——”程弓笑了笑,“要来不及了,你哥坐今天最早的航班回来,我要去接他。”
韩彬表情一僵,手像是被烫着般松开。
程弓走到门口,没回头,背对着挥了下手,语气里难得有玩笑和调侃:“你们兄弟俩,难道真要为个老男人反目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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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穿银灰风衣的男人拖着装满资料档案的沉重行李走出海关,墨镜遮挡了他困倦凹陷的眼睛,嘴唇单薄苍白毫无血色,暴露出他疲惫不堪。
程弓已倚靠在车门前等候,淡淡笑了下,也不言语,麻利接过男人行李做到后备箱里。
“你说你是不是天生的奴才命?”上车坐定,就开始冷言讥诮。
程弓不紧不慢系上两个人的安全带,不以为意道:“随便你,大少爷。”
韩仪斜瞟过眼,看见他额头伤痕:“被谁打了?小彬?”
程弓摇头,心里苦笑:虽不中亦不远。
“赢了?”程弓问的是韩仪赴日本打的一场青田组杀人越货的官司。
“输的话我还有命回来?”韩仪冷哼,倨傲背后用了多少艰辛支撑,决不透露半分。
“你还要继续?”程弓语气里无奈,因为知道劝阻是徒劳。
“青田组不过冰山一角,我要把他背后势力连根拔起。”韩仪眼里的执意,包含愤恨和痛苦。
程弓静默片刻,点起根烟,慢慢说道:“他不会高兴你这么做,莫谷声,如果他还活着。”
“但他已经死了”,韩仪表情变得古怪,像是论及此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死人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阻止不了,没有如果……”
如果莫谷声还活着,韩仪恨不得亲自操刀用最残忍的手法杀了他。
但莫谷声死了,恨意消失殆尽,隐隐约约浮上水面的感情似是而非,有点像怀念,或者说喜欢。
(16)
打过那通电话,就做好了身败名裂的准备。只是一个月过去,莫谷声却真的无声无息,没再出现过。
韩仪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自己那么几句狠话吓得倒一个混黑道十年的男人,只当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猫玩弄老鼠的慢性,水煮青蛙的折腾,他漫不经心等待着蛰伏在黑暗里的致命一击。
日子是前所未有的安逸,他从出生负担诸多,忙碌着勾画完美表象,连轻松喘息的自由都没有。开始偶尔关照弟弟韩彬工作上的事,渐感多余干脆连公司也不去了。
两个月过去,仍风平浪静,他冷笑猜度着莫谷声又在策划什么“惊喜”,索性报了去非洲的旅行团游览从小就向往的埃及,去看金字塔和空中花园。
归来,跟走前一样祥和,转眼入冬,已经有半年,韩仪接到一封律师事务所的邀请函,怀疑过莫谷声有所企图,但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有恃无恐,接受下这份工作,重新开启律师生涯。
韩仪感觉到诡异,但除了置之不理也没有更好办法,他知道莫谷声总会出现在他面前,就在他松懈前戒备的一瞬间,好比毒蛇的攻击。
直到有一天接手的案件里牵连到高阔,莫谷声不离身边的心腹兄弟,他一脸的淡漠厌倦,冷冷告诉他莫谷声半年前就死了。
“帮派靠拿人把柄过活,那些黑幕资料存放的地方守备森严,想偷是不可能,但防不住他居然扔汽油弹进去,烧得一干二净,当然包括你那份。他被当成奸细逼问,一刀一刀活剐了也没说一句话出来。所以已经没人再想把你怎么样了,帮派现在自顾不暇,不会注意到你,何况也没有什么东西再威胁到你,安心做你的大律师吧。”
韩仪压根不信,冷笑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高阔眼角猛抽了两下,眼里扼人窒息的恨意,低声一字一字道:“他说,他莫谷声这辈子的梦想信念名誉前程都毁在你手里,也不差一条命了。”
韩仪肩膀僵硬一抖,像是冰锥刺透背脊,针间抵在心脏上,恐惧浸没了周身,黑白颠倒时空也错乱了。
“送上门的仇家,不玩白不玩。”——轻佻,高傲,狠毒,满心满眼都是报复他的混帐东西,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了?
这个强悍阴险的亡命之徒,突兀的摇身一变,就是那个刚从乡下考进大学,一身淳朴憨傻之气,脸上笑容直白透明的碍眼:
“学长,就信我一次,我到死,也就只喜欢你了。”
前一刻莫谷声还高高在上,冷笑着满足于用各种手段道具尽兴折磨凌虐他,下一刻却又退回到大学时代,他漠然远看着莫谷声被众人围攻漫骂,垂着脸一言不发。
他置身事外走开,抛在身后的莫谷声就变成一滩血肉模糊的碎肉。
“小七!”当惊觉想回头时,太迟,迟的苍白无力和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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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差不多就放开手吧。”话语淡然平静,像是一双手,捞起溺水的人。
韩仪从噩梦里回过神,冷冷问:“你说什么?”
“你的手,已经流血了。”程弓目不斜视的开车,只是握方向盘的手,食指向下示意。
韩仪低头看见右手,刚结疤的伤痕又被自己无意识撕开,血缠满了手腕,不由自嘲笑了下:“上他的时候心里想着你,现在跟你在一块,满脑子又都是他了。你说我是有毛病还是犯贱?”
开车的人专注前方,置若罔闻。
韩仪头用力向后仰靠,自嘲调笑着喃喃自语,“说句喜欢能有多难?”
程弓勾勾嘴角,笑容里也没有笑意,单纯牵动肌肉粉饰太平:“你迷恋的不是真正的我,正如你憎恨的不是真正的莫谷声。我们两个本质上太相似,都从来不信任任何人。”
“一针见血。”韩仪嗓子里溢出连窜讥诮低笑。
车停在宅前,下车接过行李时,无意触及程弓森凉手指,微弱电流窜过心肺,这是韩仪多年后站在莫谷声坟墓前也会回忆起的短暂瞬间,那一段纠缠他多年的扭曲感情,只有这片刻见得到阳光,温暖且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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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程弓,不如就给韩小子一次机会”,接拍广告空挡,花实大少爷又无所事事赖在总裁办公室的长沙发上扔苞米花到嘴里,咀嚼同时含糊不清说话,“横竖你也不吃亏。”
“几时变的立场?”埋头在堆积文件里的程弓心不在焉搭回句话。
“最近韩小子浪费大好时间去工作却没来纠缠你”,花实无聊到郁闷的不满,“他要是真放弃,不就没戏可看了。”
“看你自己演的还不够吗?”
“编出来的毕竟不如现实里的精彩啊”,花实笑得幸灾乐祸,“我刚才先去了韩小子的外企部,里面整个乱得人仰马翻,说是最大一笔买卖合约弄错数位,报价整差出十倍,对方要是翻脸不认帐就得赔上七千万。”
程弓抬头,放下手里眼看经过几十步心算眼看就算出结果的资金统计,按下内线电话:“叫外企部冯秘书马上过来。”
四十出头的冯秘书因为风韵尤存平日极注重举止打扮,可进门时却顾不得整理满头汗浸的乱发,诚惶诚恐问:“程总,有什么吩咐?”
“你们昨天跟西廷集团签了地区总代理经销的合约,问题出在哪里?”
冯秘书脸也白了:“合约上打错了定价,韩经理已经去找对方,肯定能说服对方同意更正错误。”
“对方指的是娄东晴?”程弓声音低沉缓慢,听不出情绪。
“是”,冯秘书被股窒灭呼吸的迫力压得头重脚轻,“韩经理他已经去了,一发现错误他立刻打过电话,娄先生请他去私人会馆详谈。”
“娄东晴?”无所事事趴卧着的花实正闭目养神,漫不经心念叨,“这名字听着耳熟,好象经常上八卦杂志,说是——”
人快速行走的破风声,开门响,花实半睁开眼,屋里只剩下冯秘书,呆若木鸡指指门,意思是程弓出去了,以极快的速度出去了。
花实没觉丝毫意外,好整以暇闭了眼,低声自语补全了句子:“一个嗜好威逼凌虐年轻男人的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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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一直想要什么。”娄东晴胳膊搭在长沙发上,手时不时碰触韩彬肩膀。年近四十的男人保养极好,皮肤甚至比女人更有光泽和弹性,眼睛细长弯如镰刀,随时准备收割他看中的作物。
“承蒙抬爱了。”韩彬不迎不拒,冷淡淡喝着高脚杯里的红酒。
“你像是悬崖边生长出的树木,倔强顽固的盎然生机和与生俱来的博命凶性。”手指勾进韩彬头发里,摸索耳廓形状。
“那些值得你放弃暴利修正合约吗?”韩彬终于转过脸,正面对上娄东晴。
“打一见面就知道能把你弄到手”,娄东晴手指更肆无忌惮,滑过脸颊插进韩彬嘴里搅动,“只是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韩彬慢慢吮着口中不请自来的粗暴访客,冷冷道:“机会只给那些有准备的人。”
“说的好,我早准备好了。”娄东晴探身就想压到韩彬,肩膀却被强硬推距。
“我还没准备好”,韩彬神情漠然,眼神却狠得决绝,“不可能忍得了给人操,还要被绑起来鞭打。”
娄东晴皱起眉头:“那你是什么意思?”
韩彬迟疑片刻,低声道:“神智清醒时不可能,所以给我点迷幻药……春药也行。”
娄东晴一愣,大笑抚掌:“有意思!药我多的是,你是要吞丸,吸粉还是注射?”
“一齐拿来用吧”,韩彬冷笑道,“份量不够,你人身安全就没有保障。”
东西林林总总摆满了面前茶几,韩彬秀气面孔像是僵冷成冰雕出的塑像。
“你还等什么?不是这个时候怕了吧?”
身边欲火上窜的男人不住催促下,韩彬面无表情挑出包引起性亢奋的药丸,用酒送下去,又拿起针管,给自己注了双倍剂量的春潮水。
娄东晴光是看这些已下体发硬,两眼淫光充斥:“小贱货,用上那些就是玩上一天一夜我怕你也停不下发情。”
韩彬腿抬起蜷上沙发,厌倦疲惫的倚靠在冰冷皮革质感里。娄东晴手摸上他膝盖,被他不客气挥开,冷冷道:
“急什么?等药效发作了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好,我等。”娄东晴反复搓着手,脸上更是兴奋,自己也吃下两颗壮阳药丸——韩彬现在越是冷淡倔强,等折磨到他崩溃疯狂才越有快感。
时间被无限拉长,韩彬听见自己一呼一吸,似乎就过去个把钟头,但实际上也就是几秒而已,他眼神已经失去焦距,防备像是古旧城墙一层层接连脱落,粗重喘息喷出气息如同火焰高温。
有人抚摩他火烧火燎的脖颈,贪婪饥渴的滑腻声音:“现在可以了吧?”
张嘴说不出成句的话,韩彬嗓子里嘶哑含糊的闷声没有任何意义,但听到另一个男人耳朵里却是诱惑和邀请。
韩彬没再反抗,顺势躺倒在沙发上,任由身上衣服裤子被人撕开扯得碎裂。
(17)
雾气伴随夜色弥漫四起,空气潮湿阴森,漆黑的公路似乎没有尽头。
程弓面无表情,呼吸却不平稳,握方向盘的手攥得筋络突现。转弯处,马路中央突兀闪出的身影,几乎让他来不及抬起压在油门上的右脚。
刹车声尖锐得撕裂耳膜,车灯两道平行光里,向后坐倒在地的人本能抬手挡在脸前,松垮披挂在肩上的衣服滑得更低,坦露出大半边身子。
程弓下车,走到那人身前,淡漠问道:“我撞到你了没有?”
地上坐的是个年轻男人,撑起额头,脸上赤红一片,颇为遗憾的摇头:“没有,差一点。”
“你非要干出些愚蠢的事吗?”程弓冷冷问。
“你是指——”韩彬散乱混沌笑道,“我横穿马路?签错了订单?还是为修正订单陪人睡觉?”
程弓抬手毫不留力甩过一耳光,打得他整张脸偏到一侧,嘴角渗红,半晌才慢慢扭回头,摇摇晃晃站起身,漫不经心吐掉血水,将手中紧握的文件夹拍在程弓胸前:
“那个卵蛋干瘪的白痴,操我之前就签了,以为我嗑点药就瘫了,就不能把他揍到老二回缩?干他的,蠢货!老子不骗他骗谁?”韩彬嚣张叫嚷同时,脚下步子却岔扭,一头栽在程弓肩胛上。
程弓愣了片刻,眼角处的冷冽淡化,不动声色的释然松弛下来。
“送我一程啊,拜托——”,韩彬额头一下接一下撞着程弓锁骨,闷声道,“这个鬼地方叫不到出租车,真的。”
鼻息灼热,透过衣服撩拨程弓胸前,他推了下韩彬肩膀,转身淡淡道:“上车。”
车里,封闭空间内,韩彬低喘声越发粗重,眼睛通红却积聚起犀利尖锐,透亮滴血,从开始斜眼低瞟到侧着脸明目张胆定睛凝视程弓。
“你刚才开车,像消防队赶去救火——”,韩彬终于打破沉默,笑容爽朗纯净,却叫人莫名其妙的如坐针毡,“是因为我?”
程弓像是没听见,脚下的油门却加下去,时速针在仪表盘上划出弧线,这行为是无声言语,意思是驾驶的人向来喜欢开飞车。
时速越过170,窗外两边倒流的景象已模糊不清,韩彬嘴边的笑勾兑得更深远味长,解开身上安全带,手慢慢移动越过档位界限。
“韩彬——”程弓制止话语的尾声,不自然的消逝,像是被突然扼住咽喉抽走了呼吸。
“再增加点乐趣……和刺激。”韩彬不正经吃笑声,含糊不清。
“这车没有原装的安全气囊。”声音冷淡,刻意克制后的冷淡。
“我倒是愿意和你,一起……”最后一个字低沉到不能分辨,韩彬整个身子转过来,趴俯下去。
破风声呼啸而过,路边电子测速器显示,时速,209。
闪光拍下的照片,传到监控控制室,惊走两个值班交警百无聊赖的昏昏睡意。
“他奶奶的,飚车腿上趴个人干什么?”以前摩托车暴走倒是流行带个火辣美女拉风。
“看仔细点,不止是趴着,应该是在用嘴……”
两交警同时意识到一种口干舌燥的尴尬,不约而同低声道:“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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躬身将浑身滚烫的韩彬放倒在床上,冷不防被勾住脖颈,吸吮上嘴唇,淫靡热气灌进嗓子里一股脑的向下钻。
“别闹!”程弓低斥着撕开粘住他的男人。
韩彬眼睛红透,浸湿了雾水,脸上分明是难忍折磨的痛苦,偏又笑的浪荡:“又是我闹?你带我来宾馆,不干这个干什么?”
程弓深呼了口气,略转开脸淡淡道:“我去给你放水,洗个澡能让你清醒点。”
韩彬身子一僵,手握紧拳捶床笑起来:“不用麻烦了,我到冰箱里去蹲一会就成。”说着挺身站起来,走过去拉开冰箱门。
“韩彬!你——”程弓反射性抓住他胳膊,刚一碰触就发觉这具躯体不止是异常高热,还在不住打颤,是每根血管都要爆裂开,整个机体就快崩离瓦解的抖动,“你到底用了多少药?”
韩彬不说话,垂着脸轻嗤笑一声。
程弓扭过他身子,没再多想,褪掉纽扣拉链都早被扯坏的裤子,通体肿胀青紫的男性器官,像是窒息到死亡边缘般硬挺着抽搐,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的刺激都让它渴求解脱的痛苦不堪。
“妈的!你这样会废了!”几乎从没失去冷静的男人,口不择言。
“废了好,清闲。”韩彬戏谑嘲弄,向后平躺到床上,极力克制想摩擦那处的本能冲动。
“你——”程弓站在床边,居高临下阴沉着低声道,“自慰,快点动手。”
韩彬举手到眼前,看了看又放下,尽可能显得好整以暇对程弓笑道:“我手上使不出力,别说打出来,握住都不行。”
程弓沉默片刻,脸上闪过一丝妥协和屈服的无奈,终于侧坐到韩彬腰边,手掌包住已经充血到极限的器物。
瞬间韩彬就失了神,压抑不住低促叫出一声,躁动扭挺腰身,急切迎合被舒缓的欲望,他就像是整个人被程弓捏在手中,痛苦和快感的获取都不能自主,只能恳求施舍恩赐。
程弓上下套弄着,手里动作缓而有力,几乎每次都将掌控的男人推到顶点,但在无限接近时又松弛停顿。
“别停下……”韩彬忍耐不了的催促,他看不见背对他的程弓是什么表情,只听见他声音淡漠,不阴冷却刺骨:
“那你回答我,这些是不是你算计过的?”,动作力道突兀加快,猛烈冲击到眼看突破时嘎然扼止,“从开始就是你故意篡改合同设下这个局?”
韩彬惨烈低叫,眼泪痛苦横出,厉声道:“没错,是我!让我出来!”
程弓松了手,灼热液体随韩彬身躯搐动喷涌溅落,情欲气味散播。
纸巾擦拭掉指间粘腻体液,程弓回头冷冷看着床上蜷缩起身体的年轻男人:“你真的很无聊,戒不掉耍心机的小聪明。记住你不是每次都能走运从娄东晴那种人手下逃掉,我也不是每次都能毫无意外的出现在你希望我出现的地方。”
韩彬漆黑瞳孔微动了几下,伸手摸上程弓腰侧,平缓低声道:“我没想逃,也没计划让你救,你当我是神仙能掐算得分秒不差?”
程弓一愣,正准备拨开韩彬手的动作停滞在半路,任由轻薄挑逗探进大腿里。
“我是故意报错价格,让姓娄的混蛋逮住我,我就打算张开腿要玩要干的随他去了”,韩彬软着骨头蹭到程弓身边,下巴卡在他后肩上,分不出是狡诈,恨意还是悲伤的笑,“我就想知道,你看见我被人搞过会有什么表情。”
程弓此时的表情,是水瞬间冻结成冰的森冷。
“韩彬……”撕碎声的低语,说话人拳头握紧到青筋浮动,几乎是杀意。
年轻男人仍无知无觉的散漫,手埋进在车里用唇舌撩拨过的地方,一副没心没肺幸灾乐祸的模样:“一直挺在这里,当心把你裤子前面戳变了形。”
程弓突然抬手扣住他后颈,向前一拽,冷看着韩彬跄到他胸前,因为暗下死命咬牙侧脸抽紧,筋脉突出从赤红耳根直突到脖下。
他不带感情审视韩彬:“你到底想什么?”
韩彬低着头眼睛不看他,耸耸肩膀笑道:“下次不逃了,蠢事该干就得干,要么你来动手,要么绝对让你看见我被整到不成人形。”
“我就一定要管你的死活?”
“我赌你会。”
“要是我不管呢?”
“那就没人管。”韩彬抬头,冲他呲牙笑了一个。
空气像拉到极限弯弓,不放手,耗尽全身气力,放手,利箭不回头的伤人。两个人僵持,处境相同的尴尬,尖锐,以及绝无退路。
程弓握住趴在他身上的男人下巴,目光审视毫无感情:“你一定要这样?”
“不惜代价,不择手段”,韩彬笑笑,低头看着腿间刚才泄过的男器并没完全疲软,半弯垂头等着再度抚慰,“我只不过想跟你上床,姓娄的下三滥,用的药倒都是上等货,废话能不能少罗嗦几句?”
“好。”程弓点头,吐出这一个字,眼睛里色泽深重,毫无情欲波动。手却在下一秒抚过韩彬肩头,向后滑过脊骨横蔓过去紧捏住腰身,将整个人包揽到自己身前。
突如其来的变故,韩彬反应不过,后腰上像被电击的猝麻,错愕中看不清程弓面孔,嘴唇上湿热,轻易松开牙齿,长驱直入的软物卷了舌头,吸吮发出细微声响。
短暂错愕,韩彬反应激烈异常,不止是唇齿间拼命的纠缠,手也急噪摸索去撕扯程弓的上衣。
程弓抓了他暴躁的手,嘴唇离开少许距离,淡然道:“不用着急,一晚上时间很长,我答应跟你做了,你要做几次,做多久都行。”
(18)
地上凌乱扔着衣裤,昏暗灯光打出床上的人影在墙上交叠。
俯撑在韩彬上方,笼罩下仍是少年青涩的年轻躯体,肌肉平滑纹理均匀,微显轮廓的胸肌线和腹沟,随急促呼吸上下起伏。
亲吻耳根,啃咬到脖颈肩胛,指头夹住细小乳头掐捏,手向下整个包住那团炽热,从根部时轻时重的揉搓。
技巧高明纯熟,但也只有技巧而已,程弓身体几乎是冷的,贴在韩彬身上,像是消暑降温的冰块,默然无声化成平淡无味的水。
韩彬眼里少许清醒的痛苦,隐藏不住被践踏玩弄的恐惧,却耐不过浸淫了药物的身体本能,压抑不住低喘和呻吟,心神恍惚茫然得不能汇聚,手却死命抓着程弓胳膊不放。
“放手”,程弓拍他手背,抽出来的小臂上指印轮廓清晰,就事论事的平淡,“怕成这样还做什么?”
韩彬没做声,用胳膊挡压在脸上,身体时不时轻微抽搐。
撑身向前从床头柜里拿保险套,不经意看见韩彬耳后几道细长伤痕:“你——”
不假思索想问缘由,他见不得韩彬受伤,但话到嘴边临时变了卦:“第一次跟男人做?”
韩彬沉重呼吸声突兀停住,慢慢移开胳膊露出脸,眼睛湿润泛红,却透出凶狠:“你又怎么样?经验很丰富?”
“应对你是足够了。”程弓淡淡应道。
韩彬眼红的更厉害,重新藏起面孔,声音沙哑:“那就快,老子难受爆了。”
“我不想你受伤”,程弓用膝盖顶开他双腿,跪在当中低头舔吮他小腹到腿根,经不起丁点诱惑的阴茎迅速支撑起来,蹭过程弓脸颊,“你受伤也无所谓的话,就换别人做了。”
“你——”韩彬来不及回应这种冷箭般的嘲讽,全身上下最敏感脆弱的部位被包裹住,瞬间血液从四肢奔腾涌到腹下,腰身不受控制的弹动,他张嘴发出无意义只叫人羞耻难容的声音。
含住龟头,手握着茎身上下捋动,没哪个男人能忍受这种高级待遇,韩彬根本抑制不住的迅速爆发,从未体验过的巨大快感像是要将他撕得七零八落,血肉横飞。
“你高潮了,觉得满足?”在韩彬回不过神的空挡里,程弓摸了根烟,淡漠抽到底,吐掉的过滤嘴上粘腻着白浊精液。
韩彬木然点了下头,像是回想起什么又猛然摇头。
程弓讥诮而无奈的嗤笑,看着韩彬力不从心支撑起身体想转过身替他口交,按住他肩膀淡淡道:
“用不着。”
韩彬低声道:“我知道我技巧不好。”
程弓摇头:“你没有技巧可言。”
韩彬不服气抬头:“我看过书,影碟,还有问过……花实。”
“那些都没用,除非你亲身经历过才知道”,程弓眼里有些过往云烟的迹象,那是些他努力看淡,却遗忘不掉的阴影,“被男人捅进那里,就算我再慢,你也会觉得皮肉被连着骨头撕开,动作再轻,也怕内脏被挤压碎或者肚子涨裂开……”
程弓没说下去,发现韩彬目光落在他胯下的器官,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想什么?”
“本来我非要让你干,就是赌气,现在想起来这行为真他妈的既无聊又下贱”,韩彬哼哼低笑两声,目光锁住程弓的脸,“但现在总算有个正当又正派的理由,我不经历你经历过的,就根本不能了解你。”
“所以结论是——”韩彬抄起手边的润滑剂瓶子砸过去,“快点干,少他妈的又墨迹!”
夜晚时间通常流逝得轻巧,对个别人却是火热,韩彬趴跪在床上,肩膀压在床上,后背浸湿汗水,腰到臀部曲线翘挺,不耐烦闷声催促:
“你快点……插那玩意……”
手指在他后面进出,缓慢渐进让他几乎感觉不到痛苦,甚至适应扩张存在后那种陌生的刺激,让他藏匿在腿间的阴茎再度起了反应。
我真他妈的是个贱货——韩彬心里,早咒骂自己三千万次有余,从他决定了死磕程弓开始。
“我说过一个晚上时间很长。”程弓仍是不温不火。
“我想多被你干几次!”韩彬被他这种态度,熟悉的态度,怒火跟欲望一样高涨。
“这种话,只有没被干的人才会说。”程弓抽出手指,不管态度伪装得再冷淡,器官状态总不能自欺欺人,他让韩彬背对他,一是不想韩彬看见他饥渴的禽兽面目,一是不想自己看见韩彬的脸,失去控制。
手扶住韩彬腰身,程弓没打招呼,阴茎顶进半开启的洞穴,他已经最大限度的轻缓,韩彬的躯体也来不及紧绷阻止进入,尽管如此,还是听见韩彬促然声厉的惨叫,身体重心本能向前挣扎,脑袋咚的一声撞在床头。
“你倒是……动啊。”声音颤颤巍巍,韩彬从腰到大腿都在抖。他想象过疼,他自以为绝对能忍受,但那确实是一种磨穿人心骨的痛,根本不能凭意志就无视它存在。
“你确定?”程弓有些出乎意料,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韩彬性格里那份娇气。
“影碟里都是……插进来就拼命摇晃……”或者低估了他的倔强。
程弓架起他髋骨,挺腰将欲望深埋下去,紧窒缩动的快感几乎扼住咽喉让他忘记思考和重重枷锁顾虑。
不得不承认,对韩彬,他想占有,想长久。但事情始终应该是,明知不可为——而不为。
韩彬嗓子里压抑着断断续续的喊叫,他试图回头,但程弓却前所未有的粗暴压住他半边肩膀,支起一条腿来更用力压在韩彬身上,进出变得顺畅,抽插速度就脱离了轨道。
已听不见韩彬喊,只有低迷抽噎着呻吟声,更多是皮肉相撞,淫靡湿声,程弓半跪在韩彬身后,神色仍然冷,却不再静止,像是要挣脱桎梏的拼命甩动腰身。
将韩彬转成面朝上,腿架在肩上持续激烈贯穿,韩彬吃力撑开眼看他,嘴边溢出一丝笑,狡黠和得意。
程弓知道自己又输了,韩彬就像他逃避现实一头扎进的牢笼,这牢笼是他到死才能离开的,但即使如此,他也感到过幸福,因为他的愿望卑微,所以幸福也卑微。
被双亲抛弃,困在暗无天日里被男人性侵犯,他没有恨,除了活下去的愿望外没有多余力气去憎恨。
他总低垂着脸,心想着自己来到人间一趟,总该抬头看看太阳。
不幸的是,当他抬头寻求温暖时,韩彬重重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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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里,花实一贯的扣帽墨镜乔装,坐在角落老位置,看见韩彬推门进来,冲他挥手,步伐悠闲走过来,拉开对面椅子坐下,嘴边的笑就像杯子满溢出的红酒。
“看样子”,花实边倒酒边调侃,“该发生的事总算是发生了。”
韩彬略侧脸,嘴角淤青明显。
花实努努嘴:“这边怎么搞的?”
轻匝唇舌声,像是回味片刻才回答:“意外惊喜。”
“他打你?”
“乞丐吃饱皇帝要饭——头一遭。”韩彬口气颇为得意。
“你炫耀什么啊?那是荣誉徽章?”花实摘了墨镜狠瞪几眼,表示鄙视。
“徽章我身上多的很,你有兴趣看?”
花实甩了下手腕,意思是滚:“自己马路上裸奔去。”
韩彬正低头闷完整杯威士忌,突然起身踩上椅子,大声叫道:“我喝这杯酒时,所有人都该陪着来一杯!”
角落里顺利吸引酒吧所有人注意,花实慌忙缩着脖子抓起墨镜扣回脸上,本来低靡气氛瞬间热烈起来,拍手致谢叫好,酒保兴奋忙碌穿梭。
韩彬吊儿郎当重新坐下,花实愤愤道:“你他妈搞什么飞机?”
“心情好,就请人喝酒。”
花实怔了片刻,灯光昏暗,需要仔细看上几秒,才能发现韩彬一直在笑,笑容的确像红酒迷醉甘甜,但蛛丝马迹透露出红酒已经过期,味道变得酸涩了。
“你昨天晚上,应该是按计划搞定程弓了吧?”花实不确定问道。
韩彬淡淡道:“只搞清楚一件事,我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花实眉毛拧紧,半晌才问道:“难道他,那样都没上你?”
韩彬笑容可鞠,从口袋里掏出润滑剂瓶抛过去:“谢了,挺好用,再给我拿两箱。”
半空伸手抓住空瓶,怪叫一声:“就算你是第一次也不用这么浪费吧?这种不对外出售高级货成本很高啊。”
“是你说没这种东西程弓不可能动我”,韩彬垂着眼定定望进酒杯里看似安静的液体,“也确实没说错,你很了解他。”
“那还有什么问题?”花实再次痛苦思考,“难不成他干完你扔下就走了?”
韩彬又一杯酒下肚,那股火热灼烧的躁动浸红了脸,吃吃笑出声,用力摇了两下头:“正相反,他一直任由我抱着睡到下午两点我自然醒了才起身,叫了客房套餐,用热水给我洗澡,擦干每根头发,把不知道什么时候送去熨过的衣服拿回来给我穿戴整齐。”
“然后?”花实追问。
“然后他说——”恰巧新开的酒被送上来,韩彬抓过来,整瓶对着灌进嘴里。
那时程弓帮他系上衬衣最后一颗扣子,淡淡道:“你想做的事总能做到,应该满意了,小少爷。”
韩彬怔住,心底慌乱下本能抓住程弓手腕,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才明白过这句话的意思,自己那些诡计,那些花样,那些心思,早被看得比空气还透。
“男人对得不到的东西容易产生过热情绪和过多幻想”,程弓继续不带感情说道,“不要像你哥哥那样,对人对事失去判断能力,清醒过来再后悔莫及。”
两手狠抓住程弓肩膀,连把这男人捏碎的冲动也有了,韩彬一字一字道:“我哥只错在不敢去面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重蹈覆辙,不管用什么手段,我总会逼到你承认心里喜欢我。”
程弓舒了口气,目光摇曳在左侧斑驳墙面上:“那件事,我从来就没否认过。”
“你只是——”,韩彬突然笑了,像是打开潘多拉盒子发现了秘密,同时也释放出不幸困锁住希望,“不相信,不信任我。”
程弓也笑了:“对事态乐观,但对人心,还是悲观一点好。”
“从来没有,相信过?”韩彬问的艰难。
程弓眼睛里微微闪动:“信过一次,你十八岁生日前说想跟我在一起,我信了。”
“那次是——”韩彬眼眶发烫,舌根麻木说不出话。
“我知道你也是被利用,过去的事无关紧要了。”话是这样说,程弓脸上却有掩饰不下的厌倦。
宽容,跟原谅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有些人伤了可以忍,默不做声并不代表他不怕痛。
花实劈手夺下韩彬手中见底的酒瓶:“程弓他到底说什么?”
韩彬突然又跳起来站在椅子上大喊:“在场所有人都应该再来一杯最贵的威士忌!”
酒吧气氛再次热烈,不少酒客纷纷上来跟韩彬碰杯,花实狼狈躲闪把脸藏进墙角里,等人散去才愤怒扭头。
神情变得恍惚,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韩彬低声笑着:“我说了我心情好就喜欢请人喝酒。”
“你——”
“他说我是个不能相信的混蛋,该死的骗过他一次,早该入土为安别在他面前乱晃,他奶奶的,那一次我伤他,花实,我告诉你,他还说我惶惶不能终日,我看,他才是他妈的惊弓之鸟!”
咚的一声,韩彬额头结实栽撞到桌面上。
花实夸张抖了下,勾指敲敲桌子,幸灾乐祸:“实木的啊,换成大理石就更好了。”
“少装死”,花实推攘他,“你到底什么打算?”
韩彬摇摇晃晃支撑起脑袋,漫不经心笑道:“我听人说,感情其实是种姿态,当你不顾廉耻低三下四去强求时,最后成功了也是输了。”
花实脸一沉:“那你打算放弃?”
韩彬笑得灿烂绚丽:“我不要感情,我要程弓。”
“成功?是人还是……?”
花实正要问明白,服务生插进来,递上两份帐单,恭敬道:“这份是两位消费的,另一份是您请全场人的酒水钱。”
韩彬掏出身上仅有两张钞票放进帐单盘,这次是跳上桌子,兴高采烈喊道:“我结帐的时候,在场所有笨蛋也该掏钱了!”
酒吧里被冻结的消音寂静,花实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拉下韩彬往后门冲,破口大骂:“你个混小子是不是活腻了?”
后门几乎被撞飞,花实拉着开怀大笑的韩彬拼命奔跑,后面跟着酒吧老板和几个怒火冲天的酒鬼,酒吧里秩序大乱,酒保跟酒客因为付帐问题争吵到大打出手。
“好,你不信我就不信,但你不是说我想要的都能得到?”那时紧抓住程弓的手,抖得像筛子,鼻音浓厚像是随时会痛哭流涕,但压制下所有混乱伤痛,他只是逼到离程弓唇边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只要性就够了,只是上床,性伴侣或者什么的,这就是我能要,你能给的东西。”
程弓看着他,不说话,眼里有一道微弱的光,一闪过而。
“你给我跑快点!”花实狠狠拽着他胳膊。
韩彬笑着回应:“没问题。”
向前跑吧,不要回头,有些目标就像黎明第一道曙光,很难等到,却容易消失。
(19)
冬日晨曦晦涩,钻过窗帘细微缝隙投进卧室,双人床上被子揉成一团鼓鼓囊囊。
程弓睁眼,望了天花板片刻,掀开被子准备起身。睡在他身边的男人,头跟脸都埋在被子里,像只刚孵化的幼崽般蹭靠过来,温热贴合上他半边身躯,隐约听得见呓语,跟鼻息一起抚过脖颈敏感处。
程弓静默着不动,直到腿被压上看似无意碰触到男器,才沉声淡淡开口:
“别装了,韩彬,你早就醒了。”
被子鼓动一下,头发蓬乱的男人探出脸来,敷衍装出尴尬表情,眼里却清亮亮的狭促,笑容味道符合冬季被窝的懒散:
“老板,你偶尔知情识趣,我也不会总欲求不满了。”
程弓冷淡道:“上午十点的飞机,误了你清楚后果。”
韩彬翻身趴上去,下巴支在他锁骨下,撇撇嘴抱怨道:“谁都知道那份合同是狗都害怕的难啃骨头,少说要一个礼拜的持久战。”
“所以?”程弓公式化的面孔。
韩彬呲牙笑道:“要是我打赢这场攻坚战,能不能赏我个激情之夜?”
“你想要什么激情?”程弓径自起身,语气就是在跟一个要求加薪的下属周旋。
脑袋跌回枕头里的韩彬闷声闷气道:“虐待,捆绑,SM之类的,男人都喜欢的难道你不喜欢?”
裸身往浴室走的程弓顿住步子转过头,看过来的目光不带丝毫感情:“那些我都喜欢,只要对象不是你。”
韩彬怔了片刻,把脸往枕头里埋得更深,手插进头发里乱抓一气。
他听见程弓进了浴室,水声激打得颇像嘲笑——差不多每次都是这样,找公事借口进他家门,赖着不走,摸上床半勾引半强迫的做那件事,再顺理成章挨着早餐前一通开胃冷拼。
韩彬甚至已经习惯了,性爱技巧突飞猛进到程弓坐着不动他也能连舔带吸弄到硬度足够他坐上去摆弄腰身。基本可以肯定自己是个被虐狂,程弓越冷淡,他越能浪得欲火中烧。
对程弓到底算什么?作爱时走神想过很多次,说穿了可能就是习惯,太早习惯了生活里有他,所以一旦失去就像要失去所有。
那程弓对他呢?这个问题只能在不作爱时想,否则结论太悲观。韩彬手不由顺着腰摸到屁股,这个抱怨欲求不满的人,其实腰疼的跟被钢条砸过一样。
以前程弓对自己的好,大概是出于寂寞,寂寞到需要找个人来爱,即使没有任何结局,也不需要任何回应。那他现在,是不寂寞了?还是有更好的人选排遣?
韩彬嘴角抽着一笑,见鬼去吧,谜题的答案是什么?——是另一个谜。
猛然扭坐起身跳下床,也顾不上腿上酸软无力,他突然发现浴室水声早就停了,连滚带爬跑进更衣室:“老板,我帮你打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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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一个礼拜昼夜不分的工作,让韩彬在回程睡得估计坠机也吵不醒,后果是脖子落枕,后颈筋抽动疼痛,被冬季冰冷空气侵袭后更难受得头重脚轻。
反复搓着手排在长龙队伍里,漫长等待出租车,心情却没什么焦躁,毕竟是凯旋而归。
终于钻上车,精神略微振作,愉快报出程弓家的住址,一路上看车窗外,森冷深夜里漆黑鲜有光亮,空中零散了星星点点,遥不可及却透出一丝温和暖意。
心想着程弓肯定睡了,轻声开锁推门,意外看到厅里还有光亮。
“老板,这么晚还没睡?”韩彬兴奋甩下行李冲进屋,“该不是猜到我会回来——”
“呃……”正从矮柜里拿酒的男人直起腰转回身,诧异过后看清韩彬不由温文笑道,“是你啊。”
男人身材高佻,肩宽但线条柔软,腿修长结实,腰间松垮搭了条不具遮掩作用的长毛巾。
“嗨,好久不见。”韩彬神色淡然下来,没表现出尴尬,像酒吧里碰上熟人的自然招呼。
“要不要陪我喝一杯?”男人挥了下手中红酒。
“好啊,谢了。”韩彬走过去坐在酒台边,拉松领带解开上衣,接近全裸的男人应该不会介意他人衣冠不整。
“程弓大概睡熟了吧”,男人若有所思盯着楼上卧室片刻,目光转回韩彬脸上温和笑道,“不然听见你声音早下来了。”
韩彬没说话,喝酒时眼睛瞟过男人身前,很清晰很新鲜的痕迹,皮肤上还覆着一层激烈运动后的细汗。
“性爱有助睡眠。”韩彬杯中酒见了底。
男人无可奈何叹道:“适度的才好,像我这样吃不消,就需要点酒精缓解了。”
“哦,程弓蛮强啊”,韩彬漫不经心道,“时任,你跟了他多久?”
“三年,还是四年的”,时任略带自嘲,“能找到这么个好金主包养也是运气了。喂,你该不会吃醋吧?我跟他纯粹生意往来,货款两清。”
韩彬笑笑:“吃什么醋?我跟你没什么不一样,只不过不拿钱。”
“那你是为什么?”
“原因?”韩彬晃晃脑袋,嘴角上翘,“我欠操。”
时任不解皱皱眉:“什么意思?”
“就是社会经验不足。”韩彬直接对上酒瓶,咕咚咕咚往下灌,心想着花实那混蛋的话偶尔挺派得上用场。
把这次出差工作的相关文件托时任转交,韩彬拎起行李走出门,冷风吹过来头脑却更昏涨发热,步伐像是踩着烂泥,身形在夜幕下摇摇晃晃,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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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任把玩着空酒瓶,看瓶身流光魅色,映出他眼里褪去温和谨慎伪装的诡笑。
破碎声,瓶身被砸在桌面上四分五裂,时任一手拿着韩彬的工作文件,另只手挑出块呈刀刃状的锋利碎片。
他不紧不慢走上楼梯,毛巾撩起,大腿根部内侧,极隐秘的位置,精巧细致的淡蓝文身,虽然小,却一眼就能辨识出,是天秤。
“程弓,姓韩的小子对你挺痴情”,推开卧室门,斜倚在门框上,时任翻看手中文件,随口说道,“你猜,要是我以离开你为条件,他会不会答应让我干一次?”
金属碰撞的清脆作响,床上躺着的男人低声道:“动他,我就宰了你。”
“别激动,不过开个玩笑”,时任笑呵呵走过去坐在床头,扭亮台灯,“制服你还真花我不少力气,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的小朋友不成?”
光线刺得程弓睁不开眼,两手被铁锁分开拷在床头几乎动弹不得,身上横七竖八的伤口仍不停流血,脸上却镇静沉寂得没有表情,冷冷道:
“我没违反任何协定。”
“的确是”,时任撇撇嘴,颇为遗憾道,“不然我可以玩得更尽兴,但你对韩小子照顾得太多,上面担心你再扩充韩氏会另有打算,才吩咐我这个监护人给你适当警告。”说话间,他手中的碎片,划过程弓胸前,肌肉一抿红色就涌出来,时任眼中不可抑制的狂热喜色,再次抹过程弓腹部。
程弓不说话,也不吭声,闭眼连忍耐疼痛的神色变化都没有。
时任嗜虐成性的舔过伤口淋漓鲜红,吃吃笑道:“真像个死人,韩彬那小子很可怜,因为他不知道跟你比起来他有多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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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里韩仪最讨厌冬天,太过短暂的白昼经常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学长,学长!”如果给韩仪制定一条法律的权利,他绝对会判冬季清早扰人清梦的混蛋死刑。大学宿舍没有暖气,从被窝里爬起来无疑需要勇气。
“学长!你快出来!”嗓门更大,吵得整栋楼不得安生。
忍无可忍,韩仪随手披件外套走出门,在二楼走廊拉开窗户看到楼下将一本巨大法典举在头顶,一脸莫名兴奋的白痴:
“大清早鬼叫个头?想被群殴了是不是?”
“学长,你昨天举证的案例我找到了,今天模拟法庭赢定!”
韩仪冷得直哆嗦,摸出外套里的烟点上,吸进肺里聊胜于无的取暖,莫谷声仰脸望着他,脸上神色单纯的喜悦,奇怪的是阴晦暗淡晨光中,这小子周身却绕了一层和煦暖光,看在眼里很舒服。
“喂,你一晚上都泡在图书馆?”韩仪撇撇嘴,没觉察到自己唇边溢出一丝笑意,“白痴,等我下去。”
看见莫谷声用力点头,转身,拐进楼道里,下了一层转过来仍是楼梯,明明就住在二楼,背脊发冷加快步伐,向下的楼梯却走不到底,没有出口,没有尽头。
难道——直通地狱?
“前辈,前辈啊!”有人轻拍他肩膀,睁开眼视野模糊,那种谦恭姿态和稚嫩神情几乎和梦境重合,但两三秒过后,头脑迅速清醒。
“咖啡。”韩仪坐直身体,对自己事务所里的实习生说道。
早有准备将冲好的黑咖啡放到桌前,年纪二十出头戴副无框眼镜文文弱弱的实习生无奈叹道:“前辈,总是熬夜对身体损耗很大。”
“已经早上了”,韩仪一口气喝光咖啡,对自己不小心睡着颇为恼火,“今天柏青会来做最后交涉,你去把证人传讯顺序再确认一次。”
“做好了。”实习生像只温顺的兔子,从文档里抽出相关资料递过去。
“你很出色”,并非赞美,韩仪就事论事的叙述,“早不需要做实习生了,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去规模较大的事务所。”
实习生摇头:“我喜欢在这里工作。”
“喜欢一个根本不赚钱,还随时被黑道寻仇的事务所?”韩仪始终看着案件资料,说话心不在焉。
实习生委屈瘪下嘴,委屈兮兮小声嘟囔:“喜欢前辈,已经告白过了。”
韩仪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进来半年了,我连你的全名都记不住。”
“我叫——”
“柏青上次传真过来的法医鉴定,你核实过了没有?”
无奈被截断话语的实习生只得老实回答:“还没有。”
“立刻去。”
“遵命,前辈”,实习生开门离开前,又转回身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那个柏青,在律师行内绰号白骨精,吃人不吐骨头,玩弄对手不止在法庭上,还有……床上。”
“你想说什么?”韩仪淡淡问道。
“那家伙,对你不怀好意。”实习生低着头,局促道。
“我对他也没存什么善念。”
韩仪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清亮笑声:“那真是我的荣幸,亲爱的。”
(20)
穿戴随性,并非西装革履仍显得精明干练,柏青手插在长风衣口袋里,文件夹在腋下,一脸痞笑眼睛直勾勾盯在韩仪不动声色的脸上。
“柏律师,难得这次没迟到。”
“那时还不知道对手是你这种合胃口的男人。”柏青抓抓头发,颇为歉意笑道。
“正题。”韩仪没有恼怒,只有时间被浪费的不耐烦。
“你预计的到”,柏青变脸式的正经,“最后一次机会,庭外和解,我的当事人愿意把赔偿金再提高五成。”
“可能和解的案件,我不会接。”平淡,却不留余地。
“你觉得你有几成胜算?就算打赢了你有什么好处?”
韩仪略带鄙夷:“资深律师也会问对手这种愚蠢问题?”
柏青又吊儿郎当的嬉皮笑脸:“你弄丢性命是早晚的事,不如在死以前做件好事,身体借我玩几次。”
“你!”一旁实习生听不下去,握拳向前。
韩仪抬手挡下他,淡淡对柏青道:“我这里不是慈善机构。”
“那敢不敢打个赌?你打赢这场官司,我事务所里的宗卷随便你翻看。要是你输给我,就招待我上你的床。”
韩仪神色不动:“好。”
“那我就得回去认真准备应战了。”柏青满意起身离开。
“前辈,你真答应他?可是证据方面,对我们诸多不利,万一输了——”
“输了就让他去我床上爱睡多久睡多久”,韩仪冷冷笑道,“住几天宾馆有什么大不了?”
实习生愣住,呆呆道:“那样也行?”
韩仪上下打量他一番:“要么你去陪他算作额外补偿吧。”
实习生拼了命的摇头,突然想起什么:“前辈,我名字叫——”
手机适逢其时铃声大作,实习生掏出来怨恨看了一眼:“又是家里来的,烦不烦啊。”
韩仪有些好笑,多少有几分怀念看着年轻男人匆匆走出门去——被家人宠爱的单纯孩子。
实习生快步走进密闭资料室,才将电话接起来,嘴角笑容充满玩味,血雨腥风的戏谑:“不要总来打扰我,他很有趣。进展——顺利。”
挂掉电话,实习生发现腕上宽带手表又不动了,伤脑子摘下来检查,低声自语:“总不离身戴着就是太容易搞坏了。”
手腕上那截异常白皙的脉搏处,淡蓝色的天秤刺青。
重新将手表戴上,实习生仍不住喃喃:“我叫祁泽,这名字不难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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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韩彬以上下班方便为由离家在外租了间小公寓,但比起公司,距离程弓居所更近,步行只需要十五分钟左右。
门没上锁,一推就开。进去前程弓整了下袖口确保能完全遮住手腕上的淤伤。
行李箱歪斜倒在门口,往卧室,鞋子衣裤领带被扔了一地,可怜兮兮有点像童话故事里作为路标的面包碎屑。
程弓扭亮床头灯,年轻男人紧闭着眼,面孔赤红,粗重低喘呼吸时伴随着牙齿上下碰撞的颤声。被子看来被蹬开过大部分掉在地上,只有一角被攒在手里勉强遮盖身体,侧躺着蜷成一团。
把被子拉平整遮盖严实,程弓伸手覆上韩彬额头,滚烫触感让他整个人滞了片刻,拇指顺眉骨到太阳穴来回按过数次。
韩彬翻过来躺平,身体痉挛着抽动了几下,昏迷中模糊不清的断断续续喃语:
“程弓……我难受……”声音沙哑,带点鼻音和哭腔。
长叹口气缓解胸口的突兀抽紧,程弓俯低身子轻声道:“我知道,我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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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彬醒时,背上一阵阵刺痛,虽然是痛却能带走吸附在全身骨骼肌肉上折磨他的躁热翻腾,痛过就是清凉舒畅。
头脑仍迷糊,耳鸣不止,四肢乏力,浑身酸涨,趴卧在自己床上,韩彬自言自语嘟囔:
“这搞什么鬼?”
“你发高烧”,身后淡漠声音扬起,“天亮去趟医院。”
韩彬一惊,扭回头看见程弓坐在床边,没什么表情,眼睛看着手里的水牛角梳子,用背面充当刮痧板一道道划过他背脊。
“哎——痛啊。”韩彬下巴放回枕头上,呲牙咧嘴拙劣掩饰过瞬间微妙的尴尬。
两个人都不说话,屋里只有刮过皮肤的沙响和男人极力忍耐的呻吟。
“行了,别透风。”程弓扯过被子盖上男人泛出青紫痕迹的赤裸躯体时,眼里一丝火苗微跳了几下,湮灭无踪。
韩彬翻回身,缩了下脑袋,嘴边弧度苦甜参半:“那年肺炎烧了十多天,打针吃药都不行,最后就靠你这一手,不然我小命早就不保了。”
“喝水吧。”程弓递过杯子同时,拿起旁边文件夹,“你这次签的合同,附属条例有两条没有备注。”
“所以劳烦大老板您半夜亲自上门指正,顺便发现我这个没出息的下属病得七荤八素?”
韩彬低笑了两声,突然撑坐起身,被子顺势向下滑,程弓不假思索伸手抓住捂过去,皱眉道:
“说了不能透风。”手臂上不得不绕上韩彬身体,看起来像两个人拥抱,或者程弓主动把人揽到胸前。
“程弓”,韩彬脸埋得看不见表情,声音低沉缓慢,“我估计这烧也坚持不了多久就退了,你让我靠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你躺下,枕我腿上。”程弓迅速妥协的原因是不想衣服里简单处理过的伤口渗血被发现。
韩彬对此无知无觉,愉快服从,眼睛自下而上盯着程弓的脸,手不安心摸进他大腿内侧。
“老实一点。”程弓扼住那只惹是生非的手。
“我都病成这样,就算想对你做什么也有心无力”,韩彬说着这话同时脑袋左右蹭了几下,散漫笑道,“听人说人发烧肛肠温度会升高,干起来特别爽,你没有兴趣试试?”
“安静,睡觉。”程弓像块木头,对挑逗毫无反应的机械。
韩彬也的确困倦,耸耸肩膀道:“你把衣服脱了,陪我一块睡吧。”
“不必了。”程弓直截了当拒绝。
“我只是想两个人都睡舒服点……”韩彬贼笑着,手迅速探进程弓衣服下摆摸上去。
“少得寸进尺!”程弓粗暴拽出他手腕,差几分就要碰到腹部伤口的绷带,“你听不懂我说的话是不是?”
程弓猛抽出腿站起来,韩彬失去平衡几乎跌下床,如果不是手腕像要被扭断那样,钳制在程弓手里。
韩彬却无暇顾及整条胳膊筋骨疼痛,发烧的热气也像是瞬间被冷却了,他盯着程弓,眼里那种难以置信的神色,愕然,或者惊恐更贴切。
就像眼看着天塌下来,站在地上仰望的人,无处容身。
“对不起。”韩彬打破冷僵,低头道歉时眼眶透出红,那种不知所措的焦虑如同凌迟,永远在等待下一刀来临。
程弓看他垂下脸去,赤露出来的肩膀作为男人仍显得稚嫩,单薄白皙不住打颤。自己手指不由自主的勾动,几乎按耐不住去抚慰他的冲动——
那就像本能。
如果他这一生,能专心致志做好一件事以证明自己存在过,那就是保护韩彬。
“对了,有件事我还没说”,韩彬眼中一亮,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你最喜欢的法国料理大师埃科菲会来这边索菲亚餐厅专门为圣诞节晚餐掌勺,你不是说过想试试他烹饪的白珍珠鹅肝酱和松露牛排?还有圣诞节正好是你生日,真是个让人想忘都忘不了的日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程弓不耐烦打断他。
“圣诞餐的招待券”,韩彬裸身跳下床,跑到书桌前,行李衣服都可以乱扔,但这两张纸却小心压在纸镇下面,“好不容易,总算是订到了。”
程弓看着韩彬把票举过来给他看,脸上不正常的赤红,孩子气的喜悦:“你出差期间还有空闲搞这些无聊的事?”
“无聊吗?”韩彬涩然笑了下,最后挣扎着问,“那你去,还是不去?”
“抱歉”,程弓毫无回转冷淡说道,“我那天早跟人有约了。”
“时任?还是其他人?”韩彬低头,声音变得微弱。
“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韩彬再扬起脸时,笑容堆积起来,找回历练出的成熟,或者虚伪,“你带人去吧,那地方,还有食物真的很出名,不会让你丢脸。排了一晚上才搞的的票,不要浪费了吧?”
那两张招待券几乎推到程弓脸上,透过缝隙看得见韩彬脸上竭力掩饰的受伤神情。
程弓伸手,抽走韩彬手中握的,或者还有更多。
他没有犹豫,因为知道,有些东西即使让韩彬一时疼痛,也必须割舍。
“我想我该再休息一下”,韩彬抓着头发,“我没事了,早上会准时去上班。”
程弓点下头,明白这是逐客令,转身走出去,韩彬跟着送到门口。
“我在想”,出门后,韩彬在身后淡淡道,“公司的员工福利真好,生病了老板还专门来探访,我以后会更努力工作。”
门闭合声响起,程弓慢慢转回身子,站在门口,许久不动弹。
(结局章)
[圣诞夜,索菲亚饭店]
奢华之地,一片祥和热闹的节日气氛,铃铛声响不断,穿红袍的人捧上大把白胡子哦哦哦假笑。
站在门口等待的程弓,一贯温漠的神情里溢出少许戏谑,他不明白西方节日为什么会在东方大行其道,更难以理解人们怎么相信礼物会平白无故从天而降,不必付出任何代价就得到自己想要的。
街对面,穿银灰色风衣的男人穿过人群,朝他走过来, 程弓低头看下手表,嘴边挂着习惯性淡笑,他约的人向来守时。
只是来不及打招呼,脸上已挨上对方猛挥过来的拳头,结实打在眉骨上使得眼前一阵发黑,后退两步才稳住身体。
“圣诞快乐!”男人怒气冲天凶狠瞪着程弓,“这是替我弟弟问候你。”
法国料理大师的名头吸引不少人,价格杀死平民的餐厅里座无虚席,程弓执刀叉慢慢切开光鲜勾人的盘中食物,冲坐在对面丝毫不被美食吸引,连刀叉都没碰的男人淡然笑道:
“这种高级东西也不合胃口?大少爷您还真难伺候。”
韩仪咬牙切齿道:“你也知道高级?小彬为这两张餐券挨了一晚上的西北风。”
“我约你见面,你说随时可以。”程弓颇为无辜耸耸肩膀。
“但你就一定要挑圣诞节?”韩仪像是已气到无力的撑住额头,“你他妈的到底想什么?”
刀叉停顿片刻,继续割开三分熟仍带鲜血的牛排,程弓抬眼,带了少许戏谑笑道:“你认为我想什么?”
韩仪冷哼一声,抓起桌上红酒,咕咚咕咚倒满一杯,仰头灌下去,糟糕透顶的餐桌礼仪引起周围人鄙夷侧目,他根本懒得理会。
定定看着程弓,收敛起冲动怒气的冷静审视,半晌,韩仪自嘲笑道:“我不知道,见鬼的,你对我弟弟,到底是喜欢还是怨恨?你的所作所为没法解释,自相矛盾,有时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暗恋我了。”
“这个猜测不错。”程弓难得笑出声。
“当年我对你那样”,韩仪眼睑动了两下,“你有能力了,为什么不报复?”
“我没觉得你对我有什么不好。”程弓说话越发坦然,如同渐渐消散稀薄的浓雾。
“有人砍你一根手指头,你是不是还会因为没砍你其他九根感激对方?”韩仪烦躁攥起手,“你这种人,活该一辈子被人欺负到死!”
“可能吧。”弹了弹手指,漫不经心的敷衍。
“我都能容忍下去了,那小彬又怎么样?”握得泛青白的手,慢慢泄了劲松开,“还是那句话,说句喜欢能有多难?他那次伤了你,就不能原谅他?”
“不能”,程弓摇头,嘴角淡淡上扬,神情温和水波不惊,“我没怪过他哪来什么原谅?”
“你——”
“我约你出来就为一件事”,程弓突兀正色说道,“你一直追查莫谷声的死亡,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就算是为了不让他枉送性命。”
韩仪瞳孔猛缩,沉寂下不长时间的头脑又发热了,这世界上能让他失去冷静自制的只有三个人,弟弟,程弓,还有莫谷声。
“你少管闲事”,韩仪咬牙切齿喘息,低声断断续续道,“你知道我看到……那个时候的录象带,他被人……你知道那卷带多长时间?整二个小时,一百二十分钟,他到最后一刻才断气!我什么也做不了,除了把幕后所有人都挖出来给他陪葬!”
“那只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程弓漠然道。
“我已经抓住线索了”,韩仪情绪有些激动,“谁都知道黑道上势力最大的十集团,也都说龙头帝空的地位不可撼动,但实际上另一个集团,没有任何产业平台和固定资产,实力无从估算,传言有能力颠覆帝空霸局——”
“天秤”,程弓淡淡道,“黑道十集团,天秤。”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算是天秤的人。”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价码——这不是真实的,但是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有一个他必然会咬上去的诱饵。
天秤利用的就是人心弱点。
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等同代价——天秤如此说,看似公平合理。平衡却掌握在操控天秤的手中,随意在一端放置上沉重砝码,另一端的交易者就必须付出更多,天秤轻松谋取暴利。
这甚至不算讹诈,因为愿者上钩,极度渴望得到时,人已经不自觉把那样东西的份量看重了。
“没人知道天秤是怎么发展起来的”,程弓平静叙述,“但时至今日已经像蜘蛛网纵横交错,几乎无所不能,只要有渠道找上它,说出想要什么,很快会收到交易清单,上面罗列你需要付出的,愿不愿意接受完全取决于个人。”
“你跟天秤交易了什么?”韩仪觉得太阳穴猛烈抽跳。
程弓似乎颇为赞赏韩仪的犀利,淡淡笑了下:“你们韩家,得罪了太多人。”
“比如说你父亲?”韩仪捕捉到程弓脸上古怪玩味的表情一闪而过,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你问我到底想什么”,靠进椅背,程弓松下肩膀,“一直都很简单,也没变过,我要韩彬安稳生活下去。”
“为此你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我的性命。”回答的人,异常轻松,像无伤大雅的玩笑。
韩仪心脏瞬间停滞的窒闷:“你说什么?”
“天秤需要我死的时候,我必须去死,这就是交易——就像莫谷声那样”,程弓顿了片刻,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表情空白得透明,“我希望跟韩彬保持距离,因为跟他在一起久了,让我想活下去,你知道我本来并不怕死,你知道原本不怕死的人突然害怕了那感觉真他妈的糟透了。”
程弓长舒了口气,继续道:“我常听人问有没有下辈子,我连自己有没有明天都不知道,你觉得你弟弟跟我在一起更好吗?”
韩仪沉默半晌,声音低哑:“你不打算告诉他真相?”
“真相——是我最厌烦,也最恐惧的一个词。”程弓说这话时,韩仪是第一次,在他眼里看见杀意和憎恨。
分辨梦境和现实的方法是疼痛,但要如何区别真相和虚假?凭直觉,运气,还是内心感受?
那都是不客观的判断,当然不可能公正。当人们自以为受到伤害而愤怒,做出无法挽回的事,真相就是弦上利箭,随时可能刺透人心,鲜血淋漓的悔恨。
但所谓真相大白,往往只出现在侦探小说的最后一页,现实里很多真相都被带进坟墓,那些无辜或者无助的灵魂,连眼泪都流不出。
“如果当初生我的女人没抢在程四海之前告诉我故事有很多种,我可能真会被摆布去伤害韩彬”,程弓冷漠神色中裂开一道缝隙,“我在乎的只有这一件事而已。”
几乎所有人,面对现实真假变幻莫测时,什么该相信什么该坚持?战战兢兢,如惊弓之鸟。
韩仪长长叹息,扶住额头,唇边涩然无奈的弧度:“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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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彬从冰箱里拎出冰袋贴在头上,身上只披了件衬衣,对窗下阴影里斜倚在墙上的男人扬扬下巴:“喝什么自己拿。”
阴影里的男人低声笑了下:“你确定你没事了?”语气里没多少关心成分。
韩彬冷哼一声:“我早过了需要人照顾的年纪。”
“程弓对你了解多少?”
“他看着我长大”,韩彬坐进沙发,胳膊伸展放在两边,嘴角邪气上挑,“作为公平交易,我要看着他变老。”
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全文终
(番外)恨欲难消
“为什么我非得跟他去同一所大学?”江钧甩下被篡改志愿后的入学通知书,怒气里隐藏着惶恐。
程弓波澜不惊,淡淡道:“你年纪比叶染大,去了学校多照顾他。”
江钧脸色发青,狠命指向盘腿安逸坐在沙发上,笑吟吟望着自己的俊美少年,呵斥道:“我怎么可能照顾他?”
叶染眼睛弯如新月,乖巧伶俐外表下看不出藏了多少机关:“但我会照顾你,想必大学生活会丰富精彩。”
江钧背脊发寒的抽痛,看向程弓的神色复杂,分不出是憎恨还是求助:“为什么,你总这样……”
叶染胳膊支在膝盖上,手托腮帮好整以暇笑道:“因为程叔他也是——”
“因为是我供应你学费和生活费”,程弓不动声色截断叶染,冷冷对江钧道,“你没有置疑的权利和选择的余地。”
江钧后退一步,手插进裤袋里,牙咬得死紧,转身大步上楼把自己锁回房间里。
叶染像是忍耐已久,窝在沙发里笑成一团,心满意足道:“又让程叔你扮黑脸,背黑锅,真过意不去。”
程弓垂头继续处理公司文件:“你也该收敛了,去念大学,好好开始自己的人生。”
叶染眼里笑意突兀散得干净,阴戾低沉:“程叔,我早跟你说了,只要他还在我手上,我就会慢慢玩,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一旦他出了我视野范围,就算豁出命去我也会再找到他,把他毁个彻底,”
程弓手中的笔停顿片刻,没抬头慢慢说道:“最好再多些耐性。”
叶染皱眉不解:“什么?”
“有足够耐性等到醒悟那天,在做出不能挽回的事情之前。”
叶染愣了片刻,冷笑:“我还有什么需要挽回的东西?你跟我不同,因为你遇上韩彬,那让你更不幸,也更可怜。”
程弓没再说什么,他本不是多话的人,何况多说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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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当天,江钧可以说是喜出望外,虽然跟叶染同校同专业,但并没分配到一个班,并且宿舍寝室隔了两个楼层。
跟他分配住在一块的三个男生都和善热情,互通姓名时还拿江钧这名字友好调笑了片刻,久违的温和气氛,江钧几乎有了想哭的冲动。
四人一边天南地北闲聊,一边拆开各自行李整理床铺,跟江钧邻床的男生一口方言腔调:
“热刹了,水房麻时候开?”
江钧立刻回应:“我看过时间表,下午两点,一会我去打水,替你捎带一瓶就行。”
“谢啦,江弟。”男生开心,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其他两男生起哄:“这就攀亲戚了?你就知道咱家江钧比你小?存心占便宜哪。”
“我倒是——”江钧正想着回句玩笑话,边拿出来的床单张开,只觉得里面包了什么东西抖落出来,一直滚到床尾才停。
黑色,橡胶质地,像警棍,却有诡异的弯度和凹凸花纹。
江钧诧异一时反应不出,愣了片刻,却见邻床男生死盯着那东西,目光歪斜在自己床上巡了几圈,神色整个变了。
江钧从床尾看回自己床上,凌落着好几样东西,成椭圆型鸡蛋状,一排极细长的金属夹,还有本杂志弯弧着页面,显然曾被卷成筒状,但现在即使摊开的不是那么平整也足以看清封面上内容,两个赤裸男人纠缠在一起,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姿态露骨彰显出下体嵌入的部位。
大脑一片空白,江钧像是很费力的认知辩识,床上那些东西,跳蛋,乳夹还有床尾那个几乎就落在宿舍友人手边的,仿真阳具。
“这些,不是我的!这是谁,谁给我放的!”江钧猛一哆嗦,手足无措把床单包起来,拼命塞回行李包里,嘴里不住自语,“这是怎么回事?我没见过这些东西!”
等他冷静下来回头,三个宿舍男生都站在窗边,不自然整理各自的床尾,眼神避讳过他。
江钧四下茫然,瞟见墙上过了两点的时针,勉强挤出笑:“我去打热水回来。”
手还没碰到暖瓶,就见那邻床男生急忙摆手:“不用,不用麻烦了。”
他讪讪缩回,鼓了会气力说道:“刚才那些,是有人恶作剧,故意整我。”
三个男生顿了片刻,其中一个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这也真是的,谁会这么恶作剧啊?”
谁会这么恶作剧?本意是想替江钧打抱不平的话,却更多透露出的是置疑,和防备。
当天晚上,邻床那男生被记过旷宿。第二天无精打采上完课,江钧在图书馆一直呆到闭馆时间,回到宿舍发现只有一个舍友正满脸局促不安,见他回来更是明显厌恶,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宿舍查勤的人莫名其妙:“现在这学生都怎么了?”
江钧坐在自己床上,凄然笑笑,他知道原因,甚至有些替三个舍友被记过感到负疚。
第三天回去,宿舍门紧锁,其他房门里都传出热闹嬉笑声,只有江钧关了门一室冷清。
第四天,江钧本不抱希望,却看见宿舍里灯光亮着,推门自己床上斜躺的人,慵懒惬意冲他挥挥手。
“叶染!”爆发般把手中书本砸过去,江钧跟着上前揪起他衣领,“你放的!你放那些东西在我行李里,你!”
叶染也不挣扎,眼睛水润清凉,淡淡道:“我也不想——”
江钧一怔,只觉得腰身被轻抚过,揉捏到臀部,叶染邪笑:“我更想放这里,那些可都是好东西,花钱不说,连买的门路都不好找,但质量有保证,型号也是最新款的。”
“够了!你滚出去!”江钧避开,浑身战栗到控制不了抖动,这一年多叶染阴魂不散的变换手段折磨他,根本无从招架和反抗。
叶染冷笑:“我呆在自己宿舍里,谁能赶我走?”
江钧僵住:“不可能。”
“本来住这里的三个,有两个跟学校闹了一天,总算被批准外出租房,剩下那个,他可是特困补助生,求了我半天就差没跪下,我还能狠心不答应吗?”
“这些还不都是你耍的阴谋,你就是个无耻贱货,暗地里造谣中伤。”
叶染也不怒,淡淡道:“你该感激我没去翻些旧新闻贴上学校海报和网络版块,比起造谣中伤的困难,回炒过去一条真实新闻就容易多了。”
江钧肩膀垮落,整个人垮下来,坐倒在地上:“你到底想怎么样?就算……就算我爸他,他对不起你,但你对我也……”
叶染咦了一声,起身站到江钧身前:“不是坚持说他是被冤枉的吗?孝顺儿子终于也叛变了?你这样可不行,怎么对得起你爸,为了忍住不上你去上别人,下半辈子都得在牢里过。”
江钧嘴唇哆嗦说不出话,眼泪已经溢出眼角,悬挂着摇摇欲坠,但他发狠拧自己鼻子,逼着自己憋回去那些没出息的证据,嘶哑着声音低斥道:
“那你能不能一次给我个痛快,整够了就别再来烦我!”
叶染神色动了下,唇边笑容冷湛:“要痛快也简单,让我操你。”
江钧狠狠抬头,下意识就要骂,就要说不可能,但一对上叶染那双鬼魅眼睛,心智跟勇气都摇晃的崩溃。
墙上钟表哒哒的走,声音比江钧挤出来的话语还响:
“一次,是不是就行?”
“我这个人很厚道的”,叶染笑道,“你爸干过我二十四次,你让我干回来就行,很公平吧?”
江钧木然点点头,抬起跟死人差不多的脸:“好。”这一个字就像把他千刀万剐了一样。
叶染往床上一坐,胳膊撑在腰后,腿打开:“想什么时候开始随便你。”
“我?”江钧愕然。
“你自己要求,当然得主动,何况你老子向来积极,我就这样张开腿就行”,叶染神情暧昧道,“你多少也看过A片吧,那里面的女人怎么伺候,你有样学样,我不会太挑剔了。”
江钧深吸口气,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忍耐,只要想着这一时屈辱过了,自由就触手可及。
伸手解了叶染腰带,翻下裤腰,里面内裤勾出器官形状,江钧一心想着结束,褪下最后一层布料,介于男人跟少年之间的男性象征,比直,暗红,细小血管的青紫色不明显,毛发也并不浓重。
“看够了没有?”头顶上叶染懒散的声音。
江钧咬牙抬头,挑衅回了一记讽笑:“比我的细,还短。”
叶染露出一抹笑:“你那根又粗又长的,几时能派上用场?”
江钧冷哼:“跟你没关系。”很快,就可以跟这个人划清界限,没有半点关系——只要他,偿还父亲造下的孽债。
照着自己解决的方式,用手握紧上下套弄,江钧心思有些恍惚,父亲做的事,从最初的激烈抗拒到慢慢不得不接受事实,伴随的就是罪恶感与日俱增,否则他也不会惧怕叶染,这个血淋淋狞笑着的证据。
男性自尊还是本能抗拒,江钧眼睛逃避手中的器物,四处乱瞄,无意上瞟见叶染半闭眼睛低垂的脸上,叶染容貌的确是相当标致,男性轮廓清晰,但线条勾勒的温和,眼睛嘴角似乎是天生带些弧度,显得灵性狡黠,尤其是笑起来,就像只打哈欠的幼猫。
但叶染不带心机,讽刺,森冷的笑容,江钧根本没见过,多数时候叶染面无表情,那种空白透明看在江钧眼里,却觉得莫名痛苦。
动作一直没停,手腕有些酸痛,江钧突然发现,手中的阴茎仍是原始状态。
他愣了片刻,回想那些色情片里,对那处的刺激,用手大概似乎不够。
只得低头,伸舌头舔过去,叶染身体明显抖了一下,江钧以为对了门路,也不管那股腥咸味道整个含了进去。
“你牙齿碰到了,疼。”叶染闲散说道。
江钧呼吸已不稳,但嘴里仍是沉寂,没有丝毫变化,焦急更用力吞吐。
叶染轻刮了他一耳光:“你想给我脱层皮是不是?”施施然抽回自己湿濡疲软的器官,整理起裤子。
“你?”
“还不明白?我性无能,当然不是天生的,托你父亲调教的福”,叶染冷笑,“所以我没法操你。”
江钧脱口问道:“那怎么办?”
叶染漫不经心:“当然是你想办法,什么时候能让我硬起来把你上了,就放过你。”
江钧仍跪在那里半天不动,希望破灭的落差,和新一层的负罪歉疚,几乎折磨断他的脑神经。
叶染也不理他,径自翻身面朝里闭眼睡去,嘴边挂着满足惬意的笑。
没有了性欲,就只剩下恨,恨到不能杀他,要一刀一刀凌迟。
江钧,江客东的儿子——
日子还长,这份恨欲,至死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