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池景川
（1）
输入4321，耀东城推开906房门，朝东公寓在下班时间的落日余晖中，几分清冷晦暗。
池景川站在书桌前，地上影子纹丝不动，气氛莫名僵硬，让耀东城也不由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响。
视线落在池景川手中，平展开的那页纸，一眼就认出，那是耀原安排相亲时，池景川写给他的信。
内容他倒背如流，行书字迹闭眼都能在眼前浮现，跟两人结婚证书一起，小心翼翼收在最重要的文件夹里。
池景川像是出游的魂魄终于归位，动作幅度并不大，只是两手攥握，前后错开，单薄纸张就在哧脆声中，裂身一分为二。
而这一刻耀东城才明白，苏结依说过的，捏碎心脏到底是什么滋味，是血管像冻裂爆开的水管，浑身剧痛，张嘴却发不出声阻止。
只能眼睁睁看着，池景川继续手起刀落，对合再撕两次，叠成的碎片已不及半个巴掌大小。
然后他回身，垂手，显然在寻找垃圾桶，终于发现了像中枪了一样的耀东城。
耀东城也终于找回身体机能的控制权，冲破窒息，姗姗来迟的惨叫一声，冲进屋里，从池景川手里抢过那叠碎片，混杂着难以置信的出离愤怒：
“这就算是你写的，你也已经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撕我的东西！”
池景川愣了片刻，目光落低，缓慢伸手去握他手臂：“你先冷静。”
“全世界就你最冷静”，耀东城挥打他的碰触，闪身后退半步，大口喘息几下，凶狠盯着面前的人，“几个写过的字都容不下，曾经喜欢我这件事，是让你觉得有多耻辱？”
池景川松肩放下手，沉默对视，目光平如止水，映衬下，更显得他声嘶力竭唱戏的滑稽。
耀东城径自点点头：“外面冷，我这就出去，别扰了你的静！”
“等一下。”饶是转身离开的气焰高涨，身后池景川的声音，还是钉住耀东城出门的步伐，一丝回转顿起，想着要不先听听池景川怎么说，说不定他也是无意的。
池景川在他千丝万缕的思虑里简单说道：“穿外套。”
耀东城手臂在玄关墙上一阵乱摸，抓起挂得那件厚实白羽绒服，套在西装外面，头也不回奔去狂摁电梯，下到楼底，拐出小区大门，人行道一路疾步，在十字口红灯下才长长舒气，缓慢喘息。
景色眼熟，同样的寒天雪意，他用蹩脚的福利陷阱，第一次登堂入室池景川的家，厚颜无耻求同居，铩羽而归狼狈逃窜，也是止步于此，那时好歹身边还有个行李箱可坐。
但旋即发现，他运气是真的好，街口新开了家小门面咖啡店，开门叮咚一声欢迎光临，周身就浸在温暖适宜中。
桌椅陈设简单，咖啡也乏善可陈，端上来耀东城直接咕咚喝下一大口，烫得口嗓灼烧，捂着嘴低头锤桌。
早已习惯，周边没有过热的食物饮品。
就像池景川，不冷冰冰的冻煞人已经很好，温和是意外惊喜，热情如火，从没敢指望过。
那封信，不能说是难得的如山铁证，但至少是有型有质的爱意诉说。
耀东城从羽绒服宽大的衣袋里取出那一摞碎片，铺在桌上慢慢拼凑。
希望对你有所助益，断成两截，落款池景川的池字，三点水和也，分割两地。
那次相亲，本来可以是两个人天作之合的完美开端，耀东城手撑额头，撇撇嘴角，的确是被自己搞砸的。
池景川一腔纯真错付，现在不喜欢看到冲动和谬误的遗留物，又有什么错？
耀东城叹气，手埋了半张脸：刚才干什么大声吼他，这跟垃圾家暴男不就只一线之隔了？
起身按顺序收拾起碎片，揣进外套内里的隐藏口袋，耀东城扬扬脸，回去好好道个歉。
结账，出门寒风凛冽，灌得脖子肩膀一激灵，穿过马路，人行道原路返回，一拐弯几乎迎面撞上站在那里的人。
身上只有件皮质夹克外套，就算拉链到最高，也露着光裸脖颈，池景川手抄在兜里，呼吸已不见白雾热气，面上冻红，唇色青紫。
“你搞什么？知道外面现在多少度！”耀东城急忙上前拢住他肩膀。
池景川答：“零下四度。”
“那是预报温度，实实在在感觉到的是体感温度，零下十二度啊！”耀东城说话间，就要脱自己羽绒服。
“不用”，池景川按止了他，眼睛直望着问道，“回去么？”
“回回回，赶紧的，跑两步，让我摸摸你手，操！你还能感到我握着你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