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下-上)
工作可贵之处,在于长时间和强规律的日复一日,不见得赚钱,但能有效规避做蠢事。
而允落辰这个老板,一年有六个月强行全员放假,齐轩赋闲在家,无聊造成手滑,在万年潜水的警校校友群,对当年班长组织的彩弹野战团号召,举手回复:
“报名,多带一个人。”
堪比木乃伊诈尸。
“我去!这不是被盗号了吧?!”
“休闲局秒变地狱集训,为什么都毕业七年了还要被上强度啊!”
“先讲下规矩,牛郎织女能相会,你跟允落辰也不能同队。”
“不是允落辰”,齐轩澄清,干脆一透到底,“带个新手各位介不介意?我男朋友。”
报名人数从小猫两三只,火速接龙十六人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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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周末,集合场地,久别重逢寒暄热络,跟雷纪秋逐一互通姓名,一群职业素养的挺拔身姿,嘻嘻哈哈挤得换装间水泄不通。
深蓝战装服在雷纪秋身上,有点出乎意料的诡异契合,齐轩眼神垂晃少许,抬手给他调整身前枪挂位置:“开枪肩膀跟手臂卡紧,这也有点后坐力的。”
班长李青云凑过来送彩弹,状似随意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周围人都继续穿戴装备,仅肩膀头颈微妙往这个方向转凑少许。
雷纪秋低头填装弹药,说话跟手指动作都有条不紊:“他从床上抓了我。”
“……”
“哎。”
“哟。”
“这,好别开生面。”
齐轩压下嘴角,跟周围交代道:“是有个案子,他被牵连,后来查清楚就没事了。”
雷纪秋继续感慨:“扣在警局几天,都没衣服穿。”
齐轩哭笑不得回呛:“我给你衣服了。”
不用雷纪秋再说话,打抱不平的声援四起:“齐轩你小子冤枉人家了吧?还能赔件衣服就算了?”
“确实是——”,齐轩挑下眉,掩不住那股得意,“不能就那么算了。”
肉麻的恶寒酸腐,对一群男人的杀伤力堪比C4正爆门面。
分队的阵地战,两边各十二个堡垒,开局前各埋四面旗,先拔光对方就当局得分,或者更碾压,暴力团灭对手。
“打齐轩啊。”蓝队队长李青云,跟七个难兄难弟围蹲一圈,抱臂愁苦中。
“咱们怎么放旗?感觉放哪也没用。”
李青云的狗头军师,好哥们,向叙鼓舞士气:“别这么悲观,对面有外行,咱们八打七。不是单纯外行,他们可关系匪浅,咱们来波心理战,没准儿有奇效啊。”
“好卑鄙!”李青云一声怒斥,竖起大拇指,“卑鄙得好!”
“齐轩,哥几个多给你创造机会,让你英雄救美,你可留点心吧!”
李青云远远叫嚷传过来,齐轩刚排兵布阵完,队友之一扬起下巴:“队长,他们这么玩,咱们要不调整下,怎么着也得护住小雷,不能让他们嚣张。”
齐轩摇下头:“还是各守说好的位置,该我护的,我护得住。”他走到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男人身前,抬手敲敲他护目镜:
“小雷,能一直跟着我么?”
迅猛按住对方举枪,齐轩极力忍住笑,一本正经:“哎,顾全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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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腿一麻跪地,接着左胸,面罩炸开红,随着裁判第五局哨响,李青云气到摘面罩吐血,冲击力撞得牙床乱晃。
对面齐轩正施施然跟身边人赛后讲解:“一般先大面积目标来一枪,限制对方行动力,清除威胁,再视情况补精准。”
李青云大骂:“那是恐袭实战,咱们现在子弹一块钱一发,就让你这么霍霍,你个败家玩意儿!”
“老大,咱们好像用错计谋,适得其反了”,向叙捶胸顿足,“求偶期的雄性动物都得瑟上天,到齐轩这战力直接翻番。我还有条毒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再不讲咱们裤衩都染红了!”
中场要求换人,向叙在五比零的分数牌前大义凌然:“让你们那边一直带新人,我们放不开手脚,胜之不武。”
雷纪秋走出来,面上无所谓道:“行啊,我换队。你们那边谁过来?”
“我来我来我来”,向叙一溜小跑跟雷纪秋错身而过,“齐轩我跟你说,我可有团队精神了。”
李青云一队人咬牙切齿,毒,真毒!
“你们两个,守中路,左四的自家旗就放了,剩下的人排旗——”
“这战术上胜算有多少?”雷纪秋突然出声打断李青云部署。
李青云叹口气:“三七。”被旁边人一瞟,干脆承认,“二八,行吧,一九,齐轩那小子,上学时比我们都刻苦,苦得不是一星半点,说他辞职那会我都不信……哎,反正咱们现在九死一生,向叙那个不讲义气的,今晚让他请客烤肉。”
“他一个能打几个?”雷纪秋继续问,不疾不徐,“三个?四个?总不至于能一打八,不算我,也是一打七。”
李青云眼睛一亮:“你是说,不要战术分推,咱们就一窝蜂专去堵他?那旗子,不攻也不守,怎么赢?”
“你们是想赢啊?”雷纪秋似是为自己的理解错误,表露出些许歉意和遗憾,“我只想看他人仰马翻。”
“这个好!”
“好啊!来吧!小宇宙爆发!”
对面阵营突然爆发一阵莫名其妙的士气高涨,向叙后颈一凉:该不会他到哪边哪边输吧?那有毒的不就是他了么?
一声开局哨响,李青云这边群狼下山,直扑中心要点,齐轩必然承守最枢纽的位置。
这毫无技术含量的土匪打劫,也确实让齐轩措手不及,左右突闪,带走前排两人,就在密集火力网里挂牌出局,透过人影缝隙,雷纪秋遥遥冲他晃了下枪身示意。
齐轩都能想,此刻他表情中的挑衅得意。
有意思。
这局被李青云误打误撞的集火拆了三旗,好在齐轩的队友军心稳定,按部署率先拆掉四旗,惊险获胜。
接下来三局,如法炮制,齐轩虽然壮烈,身上遍地开花,但有所准备,每次都一换三四,胜得稳稳不亏。
李青云这边众人却没有丝毫败军忿馁,一个比一个乐呵,拼的都是:“这次是我打中的齐轩。”
“赢算个啥?解气啊,痛快啊。”
“雷纪秋,这次把齐轩逼近死角你就往前凑,随便开枪,说不定打中呢”,李青云嘿嘿低笑,见人不说话不由问道,“怎么了?想什么呢?”
过了两秒,雷纪秋回道:“想赢一把。”
“……”
“前五局,齐轩开了三十二枪,后面三局,十四枪。”
“?”
“开始每人五十发,他还剩四发。”
“!”
所有人不由低头盘算各自所剩,李青云率先反应过来:“别算了!都比齐轩那个杀人狂多!速度开!”
右翼率先短兵相接,两队各自出局一人,李青云左路放空,剩下六个集火中路齐轩四人,隐遁伏击,手势换位,打得凝神屏息,全心贯注。
人数优势让齐轩身边三人接连出局,可左右两侧已支援到位,顺势反扑。局面形成三打二,李青云这边,只剩下他自己和右后方的雷纪秋。
从李青云视角,清晰看到左右两人正包夹雷纪秋:
“三点,七点!”
一出声,位置暴露,齐轩侧掠,彩弹正中背心致命区。
李青云喊道:“齐轩空匣了!”
“你已经挂了,不准出声”,同为尸体的向叙一把捂上他嘴,幸灾乐祸道,“跟外行你报什么点,还不如说左右。”
李青云一把撕下他手,但也不再发声,瞳孔聚焦映出雷纪秋伏身,静动切换毫无预兆,右边两枪,枪身划转左下,甚至没见他回头看人就能定位。
腿上,胸前,清除威胁,精准捕杀。
齐轩早已后撤,俯身在沟壕里穿行进堡垒,刚要踏步出去,耳边破风声,砸破在墙上的彩弹红迹溅在脸侧。
向叙都惊呆了:“见鬼了!他怎么知道齐轩在那里?”
齐轩驻足在遮蔽中,双眼上望,幽幽叹息:妈的,大意了,那家伙,能听见。
“不用英雄救美了,现在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换李青云扬眉吐气,眼见雷纪秋步步逼近,胜利喜悦就在一线间。
齐轩猛然纵身扑出。
李青云惨叫一声,手气得都抖了。
你齐轩是什么盛世明君,这杀伐决断,就把你家美人摁在泥水里抢枪啊!
不抱希望时,又急转直下,雷纪秋看着身躯单薄,却韧转灵活,翻身扭腕锁肘,压臂反肩。
齐轩在他压制下挣了两下,放弃朗声:“认输了,松手。”
站起身摘掉面罩,扒拉两下滲进头发的潮湿灰土:“你这是哪学的?”
雷纪秋也扔下枪,掀开面罩,解掉衣领透气:“展意教了两手。”凑近他耳边,气热声低,“程零羽也教了点,不过不适合当众展示。”
“活!久!见!”李青云一众人围上来,都顾不上庆祝零的突破。
齐轩不以为然:“你们见我输的时候还少啊?”
“以前那届校际决赛,你跟临市那个大马猴,他不是掰你手指后锁么?裁判硬装看不见他违规”,李青云说起来还带愤恨,“你胳膊都脱臼了,就是死不吭声,你们都记得吧?记得他那时候说的——”
旁边向叙配合无间,手掌一抹脸,变出正经神色:“输和认输,是两回事。”
雷纪秋笑出声,齐轩跟他对视一眼:
真是你会干出来的蠢事。
是啊,怎么样?
“继续来吧”,齐轩招呼众人,“八比一而已,二别是遥遥无期了。”
重装上阵,严阵以待,齐轩身边的队友突然问:“你装弹了么?”
“啊”,齐轩双目放空,“忘了。”
夕阳西下,战后满地断壁残垣,雷纪秋坐在战壕堆积的土丘上,随意下耷着腿,齐轩拉开易拉罐啤酒,递过去给他:
“雷纪秋,我们认识七年了,在一起,也三年多了。”
“铺垫过多,非奸即盗。”
齐轩站在壕沟里,地势落差让他自然仰起脸:“要不要想办法,结个婚?”
嘴边的啤酒罐停住:“热昏头了?清醒清醒?”雷纪秋伸手过去,作势要倒。
齐轩静静不动,坦然等待,接受一切。
雷纪秋收回手,一口气灌下半罐,抿下酒气垂眼道:“手续什么的,麻烦死了。”
齐轩依然不出声。
雷纪秋长舒口气:“不过你这个人,要是怕麻烦,早跟我算了。”
齐轩眼睑挑动,转身步伐逐渐轻快,朝还在分发啤酒的同学群堆里扎进去,掏出手机:“你们电话都给我,到时我一个一个打给你们。”
“?”
“哥们我要结婚了!”
惊天动地的叫声中,雷纪秋侧脸看向记分牌,夕阳光照反射让数字模糊不清。
反正也不重要。
赢的人战绩彪炳,输的人得偿所愿。这世界,几时变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