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桎梏
“小师哥说,主上要赶我走?”月白衫的少年,红羽扇面轻打在自己手心。
延默手持书笺,聚神字句上,冷淡道:“我说的是,留下,就把你五马分尸。”
“分我有什么意思?不如共谋把丁烽——”,尤佳舌下轻弹,躬身凑近,“分而食之。”
延默抬脸,面容上枫霜白雾,不见喜怒。
勾在扇尾上的食指葱白,少年笑容吟吟:“我帮您尽兴个彻底,无味弃之时,再赏给我如何?”
延默面无表情道:“这话你等丁烽回来,当面说给他听。”
尤佳却满不在乎:“就是他教我们,人只需清楚自己要什么,然后想方设法,心愿得偿即可。我根本不在意丁烽再经历什么事,或者说——”
年少清澈里,裂出一道扭曲隐秘的热切:“那才更让我躁动。四年前我们被抓回去,他是示众的叛徒祸首,不出任务,就吊在地牢里,随便什么人都能折磨拷打他。起初他遍体鳞伤,我心疼不止,但随着身体长高,腹下就不时抽紧酸涩,想着他被紧勒捆束的模样,第一次弄在手里的,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主上——”眼看延默脸色阴沉,额侧青筋突跳,尤佳抢先一步堵住了他的暴怒,“你说你喜欢他,玄武尊主喜欢一个卑贱的朱雀死士?还是正处置得舒心合意,突然间不能再碰触,落差使得心有不甘。”
延默眼睑抿动少许,缓慢冷硬道:“与你无关。”
尤佳便耸下肩:“那我小师哥其他事,主上还有没有兴趣听?”
“……”,延默咬磨下后牙,“说。”
大半个时辰细水流过,尤佳垂眸梳理下扇子上的羽尾:“主上,您不信我无妨,但我有个最简单的法子,让他自荐枕席,试与不试,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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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别院凉亭,丁烽奉命送一盒蜜饯过来,远远看亭里侧坐的少妇轮廓,便知道果然是丁微。
“姐”,丁烽食盒一放,跨腿坐上石凳,歪头上下打量一番,认真道,“你又老了,褶子跟十八铺的包子头一样。”
丁微刚揭开的盒盖就笔直扣进丁烽脸上,砸得他捂住鼻梁嘶声吸气。
发髻一丝不苟,面容姣好身材苗条,丁微唇上胭脂薄透:“主上垂青你。”
丁烽状似痛苦呻吟道:“已经垂过了,差点锤得我肠穿肚烂。”
少妇冷冷盯住他:“不用顾左右言他,你知道我说的是这次召你回来,主上就没再胁迫你,但你很清楚,主上想要什么。”
丁烽笑了下,淡然问:“他想要,我就得给?忍着不动手让他搜掠不够,现在还要主动趴下去给他当骑畜?”
“救命之恩,粉身碎骨,不足回报万一。”
与自己神似的五官,彰显骨血至亲,丁烽目光浅淡遥长,一时间逆了时光看到过往:
十五年前,父母有些激动又矛盾痛苦:一家四人,有一个可恩赐晋升青龙阁,内务运转总比刀头舔血安全得多。
丁微那时还伶俐扎两个羊角辫:让阿弟去,我是长姐,我不怕危险。
丁烽不声不响,直接拜会朱雀阁主为师,气的丁微不跟他说话,直到青龙阁接人,才哭着抱着不撒手。
四年前,青龙阁二十高手围攻,丁烽冷笑:今日五成我死,三成两败俱亡,两成我突围而出,抓我活口,不可能。
丁微排众而出,苍白如蜡,声音沉亢:忘恩负义,你一个人的命,不够填。
说罢两手举起襁褓里尚未满月的女婴——
姐!
皱如腐尸的蜜饯递在眼前晃动,搅褪了过去的幻境,听见丁微问道:“吃不吃?很甜。”
往后避撤,摇头:“不吃。”
丁微便缓慢放进自己口中,咀嚼着说道:“你七岁还是八岁,非要吃青杏,爹娘反复告诉你那个酸涩难吃,你也不信,拗不过你买回来,你吃一口眼泪就快掉出来,还非说好吃硬是啃完了,后来杏熟灿黄,香甜可口,爹买了,越叫你吃,你就偏不吃,再好的东西,只要是逼你入口 ,就跟要毒死你一样。”
丁烽撑着脸不以为然:“猴年马月的事了,亏你还能记得。”
“还记得最后,杏放烂了,没人叫你吃了,你倒又心疼,半夜偷摸吃光,高热不退,害得爹背着你跑出二十里地去找郎中”,丁微顿了顿,眼神放空,“主上赏的这顿吃食,你怎么都要吃下去,何必让人撕烂了你硬灌下去。”
“撕烂了硬灌,你简直就跟亲眼看见——”丁烽话音一转,“要是他看上的是你,你会毫无犹豫休了常存?”
“我已经嫁人了”,丁微面上羞愤薄红,“还怎么……”语气便低下去,不再说话。
丁烽看她的眼神柔和了几分:“你跟姐夫伉俪情深,我替你高兴。”
他就站起身要走,花园拐角突然转出个幼小软糯的女童,连蹦带跳直扑进丁微膝盖里:“娘亲,娘亲。”
丁微脸色立变:“你!谁叫你出来的?”
小女孩被凶的委屈巴巴,有点抽泣:“是爹,叫我,过来。”
“珑梦……”丁烽喃出声,小孩子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他也不由愣神。
小女孩几乎天然亲近的冲他伸了手:“你知道我名字?那你是谁?”
丁烽退开,隔过女孩的失落冲丁微淡然道:“青龙阁的意思,我知道了。”
丁微对那决绝而去的背影愣了许久,手迟缓的抱紧怀中的女孩,一阵寒风过,高瘦男子,面容温文,手里披风围住母女二人:
“你做姐姐的,温柔体贴他一些,这么凶狠绝情,是想他不管不顾你们么?你当年要摔我们的孩子,究竟是抓他,还是救他?”
“夫君”,丁微挽整下鬓发,“论迹不论心,你的猜测,又怎知我不是故意让我的好弟弟也这么想,事事顾及。人心不到临死,谁都辨不出真伪。只要他断不掉亲缘人伦,就会因我受制,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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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烽坐在床榻前,臂肘搭在膝盖撑开的大腿上,见延默走近,抬眼坦然道:“谈个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