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图穷
延明澈抄手掰翻延默四根手指:“不得军令,就敢私追虎三尚,这几年你被捧杀的不知自己斤两了是吧?”
延默痛得呼气,嘴硬回怼:“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呵,说的好,那我也在外了”,延明澈冷笑,“不如就此收拾了你,免得你挂着我家的姓,死在别人算计里给我家丢人现眼。”
“啊啊啊,哥,我错了,我知错了。”延默分秒就识时务的求饶。
延明澈松力甩开手,肉眼可见的庆幸:“就最后还算有点心思,没狗一样的直奔我,懂得往冯喜这处逃,这墙头草之前好言不听劝,这次逼得他出手救你自投阵营,也算你另辟蹊径了。”
延默沉吟半晌,眼神在地上扫来扫去,脚下碾蹭几个来回,才闷闷开口:“表哥,有些事……有个人,我看不太懂。”
延明澈剑眉高挑:“说来听听。”
延默便将从丁烽作乱起始到如今所有事一五一十讲述出来,听得延明澈没有言语,但表情精彩变换,最终延默结语:“你说,他是不是居心叵测?”
延明澈思忖叹道:“他至少救你三次有余,这种叵测,我倒宁愿他叵得更难测些。”
“许是想骗我信任呢?”
“霜灼,你现在是谁也不会信。”
“我以前谁都轻信,下场如何?”延默冷勾下嘴角,“别叫那个名字。”
“你那位父王,现在还纵着你,但也别太不知轻重”,延明澈沉默片刻,话题一转,“你说的这个丁烽,若他有一层身份,倒能解释他所有行为。”
延默立刻被吸引心神:“什么?”
“他是你的朱雀死士。”
延默震惊得四分五裂:“不可能。”
“我自然知道,流尘峡一役,为了救姑姑,朱雀阁羽翼尽落,无人生还”,延明澈安抚拍拍他肩膀,然后礼正躬身,“第七代白虎阁主,见过主上。”
延默抬眼凝望:“舅舅将白虎阁交到你手上了?”
延明澈郑重点头:“战场无眼,若有万一,他命我尽心辅佐你。”
天下合久必分,群雄割据三十年,连姓藩主得同宗旁支延家支持,得以南部称王,而延家声名在外的四圣阁,传说有通鬼神之能。
延明澈念出阁主密语:“玄武勘地坤,白虎啸山林,青龙转日月,朱雀——”
延默突然开口:“朱雀有没有遗孤,等我回翼宁,找常留问个清楚。”
“六代阁主只剩常叔一人了。你问他便罢了,事关重大,你可别想着自作聪明去试探那个丁烽。”
“这其中利害我清楚”,延默皱眉,“哪会轻举妄动?”
“我看你——”延明澈抿下眼睑,嘴角微勾,“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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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而入,床上半倚半躺的人神情恹恹,不拿正眼看他,恃傲之气又凌然盘踞,让延默觉得熟识,心下安定,唇边也就不觉挂出针锋相对的轻浮弧度。
薛郎中正搭脉观象,老脸满是诧然的喃喃自语:“太奇怪了,这也太奇怪了。”
延默踱步到床边:“怎么了?他又有什么不好了?”
“就是恢复得太好了,清醒得这么快,这伤愈速度更毫无道理。”
延默似笑非笑,斜挑了与丁烽对视:“这有什么?他本就不是什么寻常人。心比天高,胆比地广。”
薛郎中犹径自低语:“明明有毒戕迹象,怎么又会强健如此?说不通啊。”
延默就一脸坦荡荡直问:“那现在能行房事了?”
薛郎中按脉的手陷下几分,正要鼓气回答,丁烽腕上略略转动,面不改色投了个阻止眼神。
开下诊方医嘱,薛郎中便告退,乱世中守医德不谄媚已是极限,无谓再不自量力,引火烧身。
延默侧坐在床边,眼如箭末尾羽勾撩:“丁首领,鬼门关前,是为我回头了。”
丁烽淡漠道:“自然舍不下夫人花靥美貌。”
延默慢条斯理剥开他衣衫,入眼胸腹纵硬紧实,铜泽肤质下泛出大片淤紫近黑的伤痕,滞了片刻直白问道:“为什么舍命救我?”
丁烽眸中霜雾苍茫,面露讥诮:“想听什么回答?因为你那根细短棍捅得我爽?”
“你——”
恰逢其时,冯宽在外叩门:“主子,吃食送来了。”
延默合手拢上衣服,叫人进来,白粥香热送到眼前,床上丁烽仰颈嫌弃:“我要吃肉。”
“丁首领,不是我抠搜”,延默甚觉好笑,“跟你同生共死的老郎中第一条就强调,食物清淡,好入口才养心安神。”
丁烽低睇眼白粥:“像你下面淌出来的玩意儿,看着就犯恶心。”
冯宽差点儿没砸了手中汤碗,不敢抬头,只听延默问他:“给我备的什么饭食?”
“清炒鲜菜,豆馅果子,还有一盘酥肉。”提到最后,冯宽也不由喉咙轻咽。
酥肉橙面金黄,一进屋丁烽那眼就粘上盘缘。
延默见状,从冯宽手里接过盘子,半空中往远处送了送,挑眉问:“细短?”
丁烽看他一眼,神情无谓:“粗壮如百年树干,三人合抱不及。”
延默磨磨后牙:“叫夫君。”
“夫君。”没片刻犹豫,只是他那眼热情动的对象,分明是手里这盘肉。
没再多逗弄为难,整盘给进他手中,看他无所顾忌的欢畅吃相,延默心里一时说不清的陌生涩砺。
“吃七分饱就罢,今晚早入睡”,最后不得不出声阻止一通风卷残云,“明日启程,返翼宁。”
“要返你返”,丁烽咀嚼间隙淡然笃定道,“马上境线交锋,我才不来回折腾。”
延默正色:“你这是如何判断?”
丁烽低头不言语,延默脑中飞速倒转,捋顺前招遥望后手。
棋无孤步,战有所图。
漠北这次不惜暴露细作,耗费人力物力,填河造路,精锐奇袭,若如计划生擒他,就是威胁扰乱北境主帅延烈的绝佳手段,大战在即的祭旗之作。
延默脊内髓寒,握了握麻木手掌:“那我为何要留在沥道?”
丁烽吸啜下拇指油花:“你身娇肉贵,眼界狭隘,大事当不得,无事又添乱,左锋粮草策应,大概是延帅绞尽脑汁能安排给你的差事了,至少保你这张脸不黑不划。”
延默气火从胸内烧到鼻口,咬牙切齿道:“丁首领,拿人外表做文章,逞口舌之快,你还没受够教训么?”
丁烽突然抬眼,视线落过他眉心,认真道:“容貌俊秀什么时候是坏事了?遇赏心悦目而倾心,人之常情。”
延默眼睛不眨,睫根静滞。
丁烽继续一字一字道:“我从未嘲讽过你美貌。”
延默耳后阵阵烧灼刺痒。
丁烽轻笑:“我嘲讽的是你空有美貌。”
盘子被一把抢过,啪得摔地碎裂,延默抄起袖子:“我今天就让你嘲讽个够!”
“主子,主子您别动气。”候在旁边的冯宽,少年眼珠快速掠动半圈,心惊胆战赌上全部慧根机灵,作势阻拦。
却见延默虽然嘴上喊打喊杀,被他虚碰就往后退,心中自知是赌对了,便使出气力:“他还烧得脑子糊涂,说些胡话,主子别跟他一般见识,晚膳再不去用,果子都坨了。”
推搡间两人出去,冯宽回身关紧门,又跟上延默走出二十步开外,听延默平静发问:“你敢拦我?”
冯宽垂头回道:“主子刚费心救回他小命,他罪大恶极,也必有用处,肯定是留待他日处置更好。”
延默看着少年细嫩后颈,淡淡道:“跟冯喜说,以后你就跟着我。”
话音未落,冯喜已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六皇子,延帅急令,命您调派三郡兵力集结于此,待命随时押送粮草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