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重启(遗忘是不是一种被迫删除)
金色光点划出密集的千斜万划,铺盖向整座青鸟舰。如灭世洪水,席卷最后的诺亚方舟。
四处惨烈嚎叫,被上方温软柔和的问话声压制得飘摇模糊:
“双戒,要来找我么?”
“好啊,确实挺久了”,应双戒冲悬浮在上的数道虚影点头,“没机会单独下个棋之类。”
下一刻,他身侧,漩涡状的黑洞浮现。转身手臂却被霍然抓住,应双戒不敢扭头去看,余光瞥见许修恒手指青白的关节,金色丝线扎透其中,血红蔓过手腕横线。
一时间巨大的心虚和恐慌,攥住应双戒心脏,焦急于说服许修恒眼下状况不容耽搁,却又无端窒息绞痛,为什么就觉得此时离开,对许修恒残忍至极?
“等我回来。”理智还是让他拼命挤出这四个字。
许修恒低头,目光沉沉看向紧抓的手,轻轻放开:“我等你。”
穿过黑洞,迷雾散尽,应双戒身处的房间不足十平米,上下床占据半边,地上榻榻米上歪斜半人高的一摞棋牌游戏,还有一对奶白色靠垫磨损的棉花外漏。
他跟应双逸十四岁之前同住的房间。
应双逸站在屋子中央,微微抬头看着泛光墙面,像瓢泼大雨中淋透骨骼的阴冷:“当时我那点蹒跚学步的可怜力量也被耗尽了。双戒,因为我,你活下来了,戴上了那个黑圈,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证明不了,我的能力只剩下让我能看见,看的异常清楚,就如同发生在我眼前,那些人在你身上做的每一件事。所以你最好什么也别说,你阻止不了我,赶尽杀绝。”
“我不关心他们”,应双戒走上前,镜像似的两人,面对面半臂的距离,“我只关心你,哥,我不怪你。”
应双逸怔住片刻,僵硬的肩膀缓慢松软,低头埋进应双戒颈侧,无助茫然的低喃:“对不起,双戒,都是我的错……”
应双戒目光落在墙角散落的棋子:从小跟应双逸的各种游戏,他的哥哥,从来都能计算到十步开外,后手层出不穷。
忽略掉心底一闪而过的别扭,抬手揽住应双逸抖动的肩膀:“没事的,双逸,那些我压根不在乎,不管怎么样,活着总比死了好,对吧?”
被他安慰的人,嘴角不易察觉的弧度,下唇若有若无触及突出的锁骨,半闭起眼睛,深深吸气。
“青鸟舰上现在是什么情况?好啦,别真搞什么种族灭绝,真只剩咱们两个,生活也太无聊了”,应双戒言语仍显得轻松,“那个科幻大片的天惩,你赶紧停了吧。”
应双逸摇摇头:“停不了。”
应双戒大惊:“为什么停不了?”
“人类一直认为的外星生命体,比我们高阶到无法计算,他们教会我一点皮毛,就足够我制造出攻击精神层面的幻象”,应双逸解释道,“但之前九阶库我为什么那么紧张你,因为幻象一旦生成,就像被人脑认知的概念,自生自灭,不受我控制。九阶库,我只想着给他们一点教训,但这次,我开始想的就是,要他们一个不留。”
应双戒抱头:“怪不得我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惹你生气,你这生气的后果也太严重了。”
“但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应双逸抬头,下巴轻抵在他肩下,“对那些高阶精神体,不管是时间,还是空间,都可以轻易操控。对他们来说,分裂平行世界,就像面包切片,回溯时间,就像调整下闹钟。”
“到底什么意思?”应双戒皱眉。
“我可以请求他们,回到一切没发生那时,不止双子,四舰陨落都不会发生。”
应双戒难以置信,哽了半天问道:“代价呢?”
“没什么代价”,应双逸邀舞似的抬起手,“但那会是一个异常遥远费力的沟通,我需要你支撑我。”
“其他人会怎么样?”
“都会回来,我们的父亲,祈上将,其他战舰上所有人,你机械组的战友们,对他们来说,现在这些事,都没发生过,也不会发生。”
“现在活着的人……”,应双戒问的稍微吃力,“记忆也都会消失吧?”
应双逸表情空漠,食指轻微勾动:“你想问许修恒,他还算活着,但很快,就不一定了。”
墙面出现影像,半跪在地的男人,身上金色丝线像穿梭在魔女十指间,几乎剥净他身上每一次皮肉,鲜血淋漓满地,许修恒瞳孔已经涣散,只是仍然固执坚守在痛苦中,目光定在应双戒离开的地方。
想惨叫却发不出声时,心脏会被碾压。应双戒浑身止不住颤抖,眼前的碎裂,如此熟悉。熟悉到不该发生,熟悉到他一定要阻止。
为什么?应双戒,为什么你就是不听话?
“双戒,帮帮我”,应双逸抬抬手掌,眼神清澈见底,“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对吧?”
许修恒,等我回来。
我等你。——这三个字,平静背面,刻着对谎言的笃信。
早在被困九阶库,颈动脉汩汩流血的男人,看他的眼神,淡淡嘲讽下,就是无奈和宠溺:
你说话——有没有句做准的?
话怎么说都能圆,没什么比事后找借口更容易了。
应双戒缓慢如行将就木,抬手放进应双逸掌中:“我不会丢下你。”
我不能……
我不敢。
房间挤压变形,形成漩涡,龙卷风中一切皆如枯叶,被撕扯条条碎裂。
过往发生的事按下倒带键,飞掠着后退,坠落地面摔得粉碎的玻璃杯,回到桌上,水定还原。
应双戒的意识如一缕幽魂,飘在半空迷迷糊糊看见眼下的昨日重现,他跟应双逸的房间里,屏幕投影,是2046的新年直播庆典,他正趴在地上填写申请,半年后成年入伍T字机械组。
“作为刚成年的新兵代表”,直播上女主持人热情将话筒递上去,“你刚才的演讲非常精彩,所以对人类未来发展,你是充满希望的对么?”
黑发的少年表情冷峻,眼中却晃动起一丝局促,沉默片刻回道:“其实我觉得,希望不大。”
一时间,镜头,话筒,女主持人的表情,都定格得僵硬无比。
“哈哈哈哈”,应双戒看见自己在地上打滚,笑得合不拢嘴,“哪儿来的小可爱,睁着眼睛说大实话,怎么办?我好喜欢他。”
旁边应双逸缓慢转头看他,低声问:“双戒……什么……叫喜欢?”
“喜欢就是,想亲他左边脸颊。”当时的自己,随口胡扯而已。
跪坐在旁的应双逸,挪动膝盖俯身靠近,呼吸已到他耳边。
“喂喂喂,别闹,兄弟不是这么个表达法”,应双戒笑闹着浑不在意推了一把,眼睛仍盯着已插播起广告的屏幕,“刚才那个,可真是我的菜,应该很容易打听到……”
对了,那时的悸动,也许该叫做,一见钟情。
后来怎么会忘的一干二净?
一阵混沌眩晕,灵魂归入肉体,应双戒像个瘫痪多日的病人,周身上下麻木,挣扎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恍惚看着自己手脚,又扭头去看跪坐旁边,低头不语的应双逸。
“双逸……?”
应双逸没抬头:“是我。”
“……真的,回到过去了?”应双戒走到窗边,看向外面,恰巧应无声走过,正专心跟旁边廉肖讨论着什么,没注意到他克制不住的挥手,发不出声音的叫喊。
正打算冲出去的步伐停顿,应双戒突然改变主意:“我要去找许修恒,可以么?”
应双逸正笨拙叠罗着积木,有点奇怪回道:“为什么……要问我?”
十三岁半的身体,比起二十三岁,没经过那些——淬炼,过于稚嫩,一口气从应家上将府邸,火箭发射似的冲到青鸟军校门前,有限的肺活量让他扶墙喘息不定。
军校里静得出奇,应双戒才想起看下,熟悉又陌生的蓝色手环,时间显示是晚上七点半,模拟日光技术一年后才会应用,现在还是简单的八点为界,光亮和黑暗两个模式而已。
意兴阑珊的丧气,肩膀正要垮下去,一道挺直身影从正门踱步走出,少年面孔轮廓分明,线条深邃,没什么多余表情的正经,沉稳略显阴郁,此刻却是流星光亮直坠应双戒心坎——
什么叫命中注定!打不烂拆不散!
兴冲冲上去直接拦住人去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许修恒,我们谈恋爱吧。”
十四岁的许修恒,比他高半头,肩膀没全然长开,也已能看出优越的比例线条,面对突然跳出来的人,墨黑眉眼间,冷冷凝结起警戒和防备。
应双戒善解人意体贴微笑:“你是不是要想一下?没事,你慢慢想。”——反正你想到最后肯定会答应。
“不用想”,许修恒声音不带起伏,“我不想。”
应双戒一时被字句弄得逻辑不清:“不想什么?”
“不想跟你谈恋爱。”
应双戒瞪眼:“为什么不想谈恋爱?”
“我为什么要跟一个神经病谈恋爱?”
(46)背道
“许少……许修恒你等等,听我说。”
传送梯金属门丝毫不留情面的闭合,差点夹到鼻子的应双戒,才后知后觉想到自己也是有乘坐权限的,只不过四处逃窜只靠奔跑的习惯一时改不过来,望而却步没跟进去。
铩羽而归,应双戒一肚子火气,推门见应双逸正站在客厅窗前发呆,走到他身侧嘟囔道:
“凭什么就我记得?能不能跟你那个外太空的神打个商量,让许修恒也记得之前的事?”
应双逸垂着眼:“我发送信息,能力有限……四舰,双子……不管了?”
应双戒牙疼似的抽下嘴角:“算了。”
应双逸低声道:“但我可以……让你……也忘掉。”
“不用不用”,应双戒后撤半步,连连摆手,“我可不想忘了——”许修恒……的胸。
现在怎么办?应双戒看着镜子里,比印象中矮下去不止十公分的身高,低头扯开裤子往里瞥上一眼,想死的心都有了,从内到外,弱不经风的豆芽菜。
第二天,应双戒再接再厉,军校门口,有身高马大的挟住另一个瘦小的,往拐角走去。
灵光乍现,勾起抹笑跟上去,他可熟知街道所有阴暗隐蔽的角落,惨叫声都会被压在高墙下。
“没成年军属吧?快滚,还敢管闲事?”
霸凌者的台词,总如出一辙,意兴阑珊,但毕竟有求于人,应双戒还是扬起亲和笑容:
“我觉得你很有演戏天赋。”
“啊,你放手!断了!要断了!”
反折手臂踹人跪倒,又踩住不停挣扎脚踝,应双戒慢悠悠碾转几下:“服了没有?服了就好好演,演砸了我拆你肋骨。”
心理学著名理论,想跟一个人迅速拉近关系,比起帮他,不如让他来帮你。
豆芽菜有豆芽菜的优势,弱小可怜无助,落难就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又是最后一个离校,许修恒路过,的确是看了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就绕开半米距离,越过去继续走他的路。
设计了半天造型的受害人脸色悻悻,在墙下阴影里,对霸凌者递了个眼神,后者福至心灵的领悟,快步跟上主动出击,鉴于应双戒的武力值,也丝毫没想着留手,猛拳全力一击。
许修恒半点声息没发出,向前栽倒在地上,手环医疗警报拉响,红蓝闪亮的急救灯光映进应双戒呆滞的眼里。
医护所,许修恒被送进诊疗室,应双戒等在外面没多久,许鹏军迎面走过来,步伐沉重,脸色铁青:
“应家的兔崽子,大的还是小的?”
“呃,许伯伯……”
“小的啊”,许鹏军眉头拧成铁疙瘩,“他,你打的?”
“不是不是。”
“你救的?”
应双戒一阵混乱,稀里糊涂点了头,眼见许鹏军脸色更加黑如锅底,不详预感越发强烈。
当晚,书房内,应无声通话声音满是无奈劝解:“不就是坏学生恶作剧么?你怎么又要把修恒送回地球,他盼了那么久才能进军校……什么跟上跟不上的,怎么他就活不了?防患什么未然?就不能让孩子有个正常成长的环境?还有,那个姓杨的和尚你找他干什么?我跟你说他就该判刑,什么训练要把孩子腿打断?”
应无声走出来,被墙下如石雕僵硬的小儿子吓一跳,疑惑半天才问道:“你跟许修恒,都没见过面,你不是故意整他吧?”
“他——会怎么样?”
应无声叹口气:“估计又得一两年,老许对孩子,简直像对犯人。本来还想着,能不能说服老许送来咱们家?看来没戏了。”
“怎么就没戏了?”应双戒猛抓住父亲手腕,“老头,你快把他弄来!”
“弄什么?拐卖别人家孩子啊?”
“那你给我想办法,我要去地球。”
“去你大爷,还给你摘月亮呢。”
半年时间,应双戒枯木死灰,天天单曲循环声如天籁的老歌:已经远离我,一光年。
十四岁生日过后,T字机械组跟S字战略组,应双戒争夺战历史重演。
应双戒依次审视过机械组那群铁憨憨的脸,就是这帮海盗似的团伙,把他挂在巨斧摆锤上压秤测算,带着他偷中子实验颗粒,在他研发静默天圆雏型,被质疑抄袭时制作仿声连环炮问候评委组,教会他无法无天的张扬,无拘无束的个性,信誓旦旦说随便他闯祸,永远并肩而行,永远替他撑腰给他兜底。
“我去战略组。”应双戒面无表情,一群言而无信的混蛋,错付一次就够了。
机械组组长,比起失望,更显得惋惜:“我觉得你是喜欢机械的。”
战略组组长得意洋洋杀人诛心:“当然还是跟亲哥哥在一起更重要,哈哈哈,应家双子都归我了。”
“行了吧,别让人以为是你生了双胞胎儿子。”
“你就是嫉妒,双子在手,天下我有。”
又两个月过去,神游发呆更严重,不挑时间场合,训练对打中,被廉肖一个肘击正中门面,鼻血淅淅沥沥溅落一地。
“搞什么啊?不避开就算了,拿脸往上撞?”廉肖口气不善,脸上满是愧疚心疼,扶他坐下,转身就去找冰袋。
应双戒捂着酸痛鼻梁,瞥见漠然站在一旁的祈脉,神色里若有若无的幸灾乐祸。
“你总这么端着个架子”,闪身过去瓮声瓮气说道,“几年也追不上,想不想加速进度?想就别还手。”
话音未落,应双戒横扫踢出去,祈脉抬臂挡格瞬间,犹豫不到零点一秒,就撤手放弃抵抗。
“应双戒!”
伴随祈脉侧身倒地,廉肖杀气腾腾插进来,出手就卡住应双戒脖颈:“你干什么?趁人不备,谁教你的?”
“咳,就,练,练个手……喘不动气。”
“廉肖,我没事。”
啊呸,你没事赶紧站起来!你他妈楚楚可怜揉什么胳膊?
“这次真没事。”
什么这次?!应双戒瞪眼。
廉肖胸前起伏:“他之前,也有过?”
“喂,学律法的,说谎相当于伪证。”应双戒咬牙切齿。
祈脉垂下眼:“他是老师的儿子。”
你大爷!
当晚廉肖探望受伤祈助教,夜不归宿,提前了整整一年。
应双戒望着刚投放使用的模拟落日,bug不时卡顿的残红余晖,想不明白别人怎么进展就这么突飞猛进。
更万万没想到,蝴蝶效应,恋爱让廉肖火爆脾气有所收敛,七舰格斗大赛的冠军,赛后休息室里,跟惜败的对手,心无芥蒂,天南海北闲聊起来。
“你说你被个戴老式防毒面具的小孩救了?”廉肖哼笑两声,“我算是知道那天他为什么灰头土脸,问什么都不说。”
应双戒脑袋被廉肖按在自家墙上时,瞳孔瞬间收缩。
“动手拆炸弹?真把你能耐上天了!被人找上门了,不敢说话了?”手掌下钳制的脖颈异常僵直,廉肖皱眉,“也不用吓成这样,人家来谢你的,你救人,我也不是真的怪你,但是太危险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应双戒站直身子,手握在自己颈侧晃了下头,慢吞吞说道,“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让他去死。”
双逸为什么就不能让时间多倒回去两个月?他保证不仅不拆那个炸弹,还过去多铲两斤土,把这人埋个扎扎实实。
“说什么呢?”廉肖扇了他后脑一巴掌,“给你介绍一下,亭云寄,七舰格斗亚军。”
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向前走了一步,神情拘谨局促,望着他的眼睛里,溢于言表的惊喜。
应双戒面无表情:“不是来感谢的么?谢礼呢?”
亭云寄一愣,脸色涨红:“廉肖说是你……一时没想别的,就直接过来了。”
“应双戒你发什么神经?”
亭云寄赶忙制止廉肖:“下次我肯定补上,你喜欢什么?”
“这小子,就喜欢新鲜稀奇的玩意儿,你不是说你养了一对云雀,活生生的动物,现在可最难得,邀请我们去你家看看?”
“可以啊”,亭云寄不太敢直视应双戒,躲躲闪闪又满是希冀,“你想去么?”
……谁他妈去你家看鸟?上辈子没看够么?
应双戒被自己这个地狱笑话整得无语,闭了闭眼,腰身绷着放松不下:
“廉哥,我不舒服,你的朋友,你自己招待。”
“你怎么了?没事吧?”
“屁股痛。”
(47)位移
生无可恋时,世界挂满黑线。
十八个月零七天,应双戒各种尝试,也没法把许修恒弄回青鸟,第三次被许上将的近卫拎回家时,应无声不得不对他摆明事实:
“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你这么步步紧逼,老许只会藏得更严。”
雪上加霜,这期间亭云寄隔三差五出现在他视线范围,不知道从哪打听的,昨天还送来一整套尺寸齐全的扳手工具。
结果应双戒一整晚,都是被那些精钢手柄乱捅的梦境,醒来忍无可忍,直接把人约来自家天台,一照面就开门见山:
“我这还不到十六,你就想上我?”
亭云寄本有见面喜悦的神情僵硬,错愕过后,慢慢说道:“我承认,对你是有那种期待,但也只是期待,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会强迫你。”
“无论如何这话说太满了,事情常有例外”,应双戒站在天台边缘,略略后仰歪头俯视下面坚硬地面,“你在申请唯一亲属的双子移居吧?这种事,先后顺序没有硬性规定,负责手续的华新颖,我去打个招呼,让他把某份申请排到十年后,一点不困难。”
“应双戒——”,亭云寄难以置信哽住半晌,“你这是威胁我,不能再追你?”
腰身斜靠围栏的人笑意森冷:“不光不能追,以后但凡你知道我可能出现的地方,都自觉点想办法退避三舍。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知道什么叫天人永隔。”
“我知道了,你也不用再装得这么恶毒”,亭云寄低下头,“你救的人,看来没活成你希望的样子,能不能就告诉我一件事,到底因为什么,让你这么厌恶我?”
应双戒默不作声,亭云寄也不意外,倒退着后撤两步:“我保证以后,都会尽力不让你再看到我。”
转身正要离开,背后应双戒声音平淡:“其实跟你无关,只是你太像我噩梦里一个怪物,我知道那不是你,但控制不了反胃跟恶心,算我毫无缘由,仗势欺人,但要是讨厌,喜欢,憎恨都能很讲道理,这世界也太美好了。”
一个月后,廉肖表情空漠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第二天中午才开口说,亭云寄调去远端天意舰,几天后被发现死在故障的压力仓内。失控的逐格升压,让他在清醒的神志下,血肉骨骼,一分一分,碾压粉粹。
“哥——”
“怎么了?”
“……没事。”
2048年,七舰皆平安,无大事发生。应双戒十六岁生日过了大半年,愿望终于成真。S战略组A班,迎来了十七岁的许修恒。
应双戒正反身坐在桌上,心有所感转回头,两人视线对上,那一刻颇有电视剧里最常见那种命中注定的阳光散落气息。
许修恒看他眼神果然也透出不同寻常,侧脸垂眸问旁边带领老师:“能转去其他班么?”
教导老师不明所以:“在哪儿都一样啊。”
学习进修早已全部AI智能化,每个人进度跟需求不同,并没有统一授课,青鸟军校提供的更多是一种图书馆效应的氛围,以及年轻人躁动青春时人际连接的平台。
座位当然也随意,所以在哪儿都一样。许修恒不管坐哪里,不出五分钟,应双戒就会出现在邻座,即使原本有人,也被他连哄带骗三两句就轻易让座,离开前还开句玩笑:
“你这看着就不安好心,别欺负人。”
“我怎么敢,人家可是白手环。”应双戒懒散笑道。
“说的好像你不是。”
趴桌上明目张胆盯着一板之隔的人,应双戒肆意伸展的手臂,腕上手环白光净亮。
应双逸只说了句:“你觉得我还需要这个?”
应双戒也就不再推脱,他哥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拯救世界了,一个手环而已,他确实不用客气了。
许修恒侧脸轮廓,眉眼深邃清晰,已近乎记忆中同样的冷峻。
好像闻到最初他私酿那罐满是机油味的酒精气息,贪恋和沉醉,他跟许修恒,终于坐在一起了。
很快应双戒体会到一个哲学理论,存在感跟距离无关。
“许修恒,你理我一下。”
“许修恒,你看我们两家算世交,你跟我怎么也不该是陌生人。”
“许修恒,今年夏天来我家,老头要开新工程的操作课。”
“许修恒,我们交个朋友,绝对没有坏处,只有好处。”
数天软磨硬泡,终于得到反问一句:“什么好处?”
“我能帮你很多事,你随便说一件试试。”
“你能不吵么?”
大半夜,应双戒开始拆家里四把古董椅子,拎着残破木头腿,百思不得其解:许修恒当时喜欢他什么?难道不是脸,身材,优秀的智商?
总不会是被一群人轮过那股子倒霉悲催感吧?要不要这么变态!
现在要怎么给他整个双子之恨的网站出来?
说起来,当时许修恒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把他从头看到脚,然后心机深沉制定了种种计划方案引他入瓮,插翅难逃。
他是不是也该有样学样?正是兵法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应双戒当即决定去偷许修恒的学员档案,一路高科技解决起来易如反掌,结果栽在一个保安突然折返回来拿他女儿送的保温杯。
盗窃机密可大可小,涉及者及其监护人都被学院通知到场,被盗信息公开在投放屏幕上,全部是许修恒的信息。
应无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不失礼貌的干笑同时,狠狠一脚跺在旁边应双戒脚面。
学校校长打起圆场:“学员资料虽然保密,但也不算什么军事机密,处罚可以是内部——”
一直端坐没出声的许鹏军突然站起来,面无表情指着屏幕上最后一张全是红字的成绩单:“他战略组的核心课程,半数以上不合格。”
校长旁边的负责导师,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解释道:“许修恒一直很努力,我是觉得可以再给他机会……”
许鹏军冷冷道:“他凭什么破坏规矩?机会已经给过他了,把握不住怪他自己。”
负责导师还想争辩,被校长拦住,试探问道:“那——按规定,从战略组,除名?”
“许伯伯”,应双戒膝盖发软,恨不得直接跪下,“都是我的错,你别这么对他,那些课我其实可以帮他。”
许鹏军拽起许修恒胳膊,离开前冷眼看向应双戒:“你还要看他多少笑话?”
不是啊。
许修恒没有声息的背影里,应双戒喉咙里冷得发颤:我看什么笑话?看我自己么?
虚拟日光一息尚存,应双戒实在等不及,这两年长高的手脚,让他再次攀爬进许上将府邸,许修恒卧室的窗户,窗台还是跟上次一样的狭窄,坐着容易摇晃:
小朋友,路口太远等不急,窗口找你来了,春游吧?
那次迎接他的,是许修恒满是暖意,惊喜涌动的微笑。
这次,许修恒见他进来,没有反应,也没出声呼喊,面孔冷淡,嘴角边一道明显是被抽打鞭尾扫到的青紫瘀伤。
应双戒干巴巴说道:“你能听我解释么?我是有原因的。”
换以前,他的许少校会怎么回答——
理由不重要。我反应迟钝,就算给我理由,也看不透因果。
应双戒,复杂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我看见你,就会想去找你。
可是如今,许修恒话语中不带情绪起伏,垂死的冰冷:“我不想看见你。”
(48)昨日
咔嚓。
金属拷声,在密闭冻库箱里异常冷脆。
应双戒检查下吊绑着人的皮革圈,确保这次不会再弄得人手腕惨不忍睹。
放下胳膊时忍不住疼痛嘶声,前臂桡骨估计被踢裂了。
偷袭被对方闪过不说,紧接暴风骤雨的反击,要不是从楚握诊所顺了根麻醉针,倒下的是谁还真不好说。
没好气拨了下眼前人凌乱垂落的发梢:就算转去近战组,也不用变这么能打吧?
清浅玩笑眼神逐渐深重,手指顺脸颊,下移刮过颈线,轻轻触碰喉结。
六年,许修恒轮岗驻守了前六舰,不申请休整,不参加升迁考核,从没回过青鸟。
手掌继续向下,应双戒侧转开脸,一副不经意不小心的滑坠,落到军服白衬熨贴的胸前,肌肉薄硬的质感让他长长松口气:
万幸,没营养不良,也没锻炼过剩,跟记忆中契合完美。
掌根下感到力量涌动,应双戒转回头,男人清冷黑眸已经盯住他。
作为被绑架的人,每一次都很镇定。应双戒给出个赞赏意味的笑,问话语气却阴晴不定:
“你填的近卫申请表,能不能给我解释下,什么叫服从调派,除了应双戒?许修恒,为什么要区别对待我?”
许修恒晃动下吊起的手臂,冷淡道:“这么久了,你的病还没治好?应——”他扫了眼应双戒肩章,“少校。”
三年前,因为精神力领域的突破进展,应双戒史无前例,不满二十就晋升校级军衔,风评甚至盖过其父应无声。
无人知晓,这位战略组冉冉新星,闲暇时间只会独自去贫民聚集的长尾街,消失在人迹罕至的垃圾场上层入口。
废弃的冷藏库如约而至,应双戒拍拍半生锈的金属外皮,如释重负,不久后又挖出轮子吱嘎作响的停尸滚床,躺上去睡了个整夜不醒的长觉。
方块电视机,DVD,需要修补的残破酒桶,作为曾经的机械师,鲜少搭建得如此提心吊胆,唯恐少了哪个关键物件。
他常驻青鸟研究所,外派机会寥寥,六年里仅有三次能去许修恒恰好所在的战舰,远远看上一眼,不知道对方是否察觉,但终归都是视而不见。
好不容易等到他申报近卫,托了几层关系拿到手的个人志愿表上,明晃晃单拎出自己名字排除在外,应双戒直接炸了,手段卑鄙也顾不上,做了个套,将人诱骗过来。
“这次你能听我说完所有事再下结论么?”
许修恒下瞟一眼按在自己胸前的手掌:“把手放下说。”
准备过无数次的说辞,逻辑通顺,详略得当,叙述过程中,倾听者也没有任何打断或提出质疑。
可越说到后面,说话的人越发底气不足:
“我说的你是不是一个字都不信?”
许修恒沉默了一刻钟,应双戒习以为常的等待,对方的思索,还让他略感安定。
“做你想做的。”最终许修恒说出这五个字。
应双戒几分难以置信,想开口确认又把话咽回去,两手试探握住许修恒腰侧,见对方的确没有抗拒,更深入抚摸到脊骨两侧收扎的凹陷。
“许修恒,你是觉得,不管你说信或者不信,这件事都在劫难逃,不如干脆让我做
完了事?”
死水寂静的男人,眼中一丝细微波澜,被应双戒捕捉到,不由轻笑:
“我真的了解你,我知道的事可不止这一件,我还知道……你性冷感,哎,我不是故意让你难堪,就为了增加我的可信度。”
“我谈不上热衷,也不至于冷感”,许修恒下巴微抬,面对呆楞的应双戒讥诮道,“就算不情愿也能硬起来把你上了,你要试么?”
“不情愿,也能上”,应双戒勾下嘴角,眼睛亮得湿润,“我现在可算明白什么叫悲喜交加了……好!我试。”
从大脑到四肢,有种钝痛侵袭,麻木知觉,应双戒低头,眼前能做的,只有脱掉衣服,溺水者最后的浮萍,他催促自己微笑着说点什么:
“你第一次吧?别担心,我经验很丰富,保准你满意。”
“应双戒,我想问”,许修恒轻微皱眉,“要是我上了你,也没改变观感,你还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他们曾经一同窥见过平行世界,那里的应双戒,没有机会认识许修恒,就已尘土归寂,此时他居然有些羡慕,觉得那样也不错。
思维变得混沌不堪,应双戒想,也许根本没有时光倒流,属于他的许修恒,遍体鳞伤被他抛下,仍血流不止等着他回去。
如果是那样,他该怎么办?
许修恒,我好疼啊。我也不想这么没出息,但就真的忍不住。
手在左下腹位置一直摸索找寻,穿那身粗糙工装服时,润滑剂跟保险套,总放在这个最容易拿到的口袋。
应双戒茫然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身上是质地上乘的黑色军服。
没关系,没有就没有,以前也很多时候,就算有,那些人也不用。
“给我解开。”许修恒晃动手腕带出金属脆响。
手铐钥匙对了半天才插进去,举高开锁让应双戒说话气息断续:“这次之后你还是讨厌,我以后都不会再骚扰你。”
放手一搏,然后,不就只剩放手了么?
真有意思,他甚至愿意跟亭云寄说,那些与现在的他无关,却没法接受,许修恒不复当时。
现在的世界很好,许修恒的人生,若没被他破坏,本来该更好,上次跟这次都是。
应双戒解开全部扣子,衣服往肩后褪下,就低头扯开腰带,手往腰后插下去:
“你等我准备一下,我很熟练的。”
许修恒拽起他衣服,用力向内收拢合上,略带无奈:“你别哭,好像我欺负你了。”
“我没哭。”
“你看着就快哭出来了。”
应双戒自嘲勾笑好心规劝:“许少校,你要是这次对我心软,做不到斩草除根,就后患无穷。”
“算了。”
“什么算了?”
“万一真像你说的,做一次就心动”,许修恒顿挫片刻,“我也太肤浅了。”
应双戒霍然扼住他手腕向外翻折,另只手推肩将人压制在箱壁上:“玩什么深沉?我教你玩深喉吧。”
嘴唇封堵,舌头欺诈诱骗得撬入搅动,许修恒眼睑动了下,视线垂坠,放任了入侵。
。。。。。。。。。。。。。。。。
应双戒推开自家大门,鬼鬼祟祟又兴高采烈,路过客厅又折回,应双逸正背对他站在窗前,脚下斜影暗淡得看不清轮廓。
“双逸?”
毫无反应 ,应双戒也不以为意,估计他哥又进入天人交流的神明模式。
回到自己卧室掏出那台老式摄像机,打开画质惨不忍睹的小屏幕播放,连最后的威胁都录进去了。
“做我的近卫,不然我就曝光这个。”
“你曝光什么?”
“你给我穿衣服,安慰我别哭,人类伟大的想象力可经常比事实有意思多了。”
“……”
这次的视频,保留下来也没问题吧?
应双戒倒回他强吻许修恒瞬间,放大细细查看对方表情,其中不由自主的柔缓纵容,再熟识不过。
许修恒,是我的。
客厅里静得出奇,其他人任何人看来,这里陈设简单温馨,应双逸独自一人清冷伫立,但应双逸眼中的事实,截然相反。
他身处熔浆汇聚的炼狱,左边锁在火焰中灼烧的人,透红着眼狞笑,右边冰封冻结大半身体的人,喋喋不休。
站在中间的应双逸,已是个头发花白,眼皮耷垂的暮年老人。
(49)裂痕
“今晚你自己值夜班”,先锋舰上维修二组组长,叮嘱他的组员,“别太马虎,最近安全事故频发的,上个月有个叫贾俊的,误触高压电流,真够离谱。”
组员浑不在意,把玩着他新买的匕首:“知道知道。”
“你这拿刀姿势,别伤着自己了。”
组员紧皱起眉头,明知道这话是关切,听着就是浑身别扭不舒服,好像有人贴在他耳边轻蔑冷笑。
午夜节能模式,偌大黢黑仓房里,反应炉堆里火光炽热。组员把玩着匕首,突兀转动加速,刀锋斜挑,划破整个掌心。
组员还呆楞着不明所以,刀子已凌空而起,割断他声带,血呲像漏气皮球,惊恐张嘴只剩暗哑呜咽。
两手紧压喉咙,起身奔跑,后腰凉透,像魔鬼尖锐的指甲自下而上,深挖出背上的脊骨。组员失去腿脚控制,四肢瘫软,却没有倒下。
那把不足十公分的小刀,挑起他整个身体,如同挂衣钩轻松承挂起一件T恤,在黑暗中幽灵般静静移动。
反应炉的门向两边打开,组员放大瞳孔中,赤烈焰色张开双臂拥向他。
应双逸斜身坐着,手肘支在椅背,托腮歪头盯着床上攒动的年轻肉体。
喂,你这么用刀,可容易——
应双戒的警告未说完,攥握匕首不稳的人已伤到手背。
划伤你自己。
应双戒笑出声,他也跟随着嘴角上扬,那种单纯愉悦,在四个男人剥光应双戒衣裤,暴力和性欲倾轧而下时,变得玩味和痴迷。
将应双戒翻身压下去,狠命抽插的男人,身上突兀燃烧瞬间灰飞烟灭,下一刻应双逸嵌合进他的位置,手覆上伤痕累累的赤裸背脊。
俯下身,嘴唇碰到趴卧的人,轻颤的耳尖低喃:“双戒……”
一声指响,幻像霎时烟消云散,赤红眼眸的应双逸,手腕被铁锁禁锢在牢笼中,好梦惊醒的暴怒:“我无聊找点乐子,真杀人你不管,虚假操他一次就不行?装什么正人君子,每次看着他被人轮番干得合不上腿,失去意识干哑求饶的时候,你下面没硬么?”
衰老的应双逸闭合着双眼,干涸双唇微动:“闭嘴。”
赤红眼眸却不依不饶:“他居然还会信那套透支精神力的说辞,你就是单纯控制他不能动弹,你以为他没半点怀疑?他不过是怕我,才不敢反抗!你现在好人倒是装上瘾了,让他留着上一次的记忆,继续去找许修恒那个废物?”
另一侧冰封中的应双逸,稍微动弹,脆冷苍白的皮肤就出现裂痕,暗红眼睑下冻结了层叠痕迹:“你恨许修恒,但你心里清楚,那件事不能全怪他,就算你要怪,现在也够了吧?你都把双戒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火中的人骂道:“呸!你他妈恶心谁呢?跟白雪公主后妈一样,接近那个废物,说喜欢他?你说的时候没把舌头咬下来?你以为双戒会因为你就放弃那个狗杂碎?你就能演一出合家欢,换个傻乐的大团圆结局?”
冰中的人冷斥:“你不过是他们兄弟两个丢弃心中恶念的垃圾桶。”
火中的人得意:“丢得了么?现在可以关着我,但只要应双戒再跟许修恒彼此纠缠上,嫉妒跟恐惧就会释放我,令我强悍无可匹敌。”
冰中的人讥诮:“无可匹敌?”
又一声指响,一切消失,归于静寂。站在中央的老人恢复成少年的模样,脸上淡漠倦怠:冰与火,善与恶,道德和欲望,老套又无聊的分裂。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应双逸。
少年嘴角弧度,分辨不出是极度的悲伤还是欢愉:
双戒,开心的,痛苦的,受人尊敬的,遭人践踏的,都是我弟弟。
只有我们,相依为命。
谁也不能分开双子,爱情和死亡都不能。
。。。。。。。。。。。。。。。。。。
——最近干什么呢?星云游不参加?
——银河系发现个小玩意,很有意思。
——银河系那巴掌大的地方,能有什么?
——-微观培育,本来只是为下次茶会做个装饰品,没想到有惊喜,有颗蓝石上的微生物,居然跟我沟通上了。
——-微生物中,居然能出现一个跟你沟通?
——-实际上,是两个,最初的那个失联很久,最近终于重连了。
。。。。。。。。。。。。。。。。。。
——-许修恒,你们的族群真有意思,从出生就要起一个名字,性别,种族,国界,各种定义,各种代号,没有这些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被时间所困,被认知所困,却总要找一个自认为合理的原因解释一切。现在你的记忆,全部复苏了么?
“一部分,我仍不知道源头在哪。”
——-那我可以告诉你,但也只是告诉,你知道的,我不会插手。
“先告诉我,我有可能赢过应双逸么?”
——-你早有过机会杀死他结束一切,但你看见那个人悲切恳求的眼神,就在最后关头放弃了,即使知道你自己会再度被撕成碎片。应双戒,早已经是他拿来惩罚你的工具,你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软。
“……”
——-就算现在,你也狠不下心拒绝应双戒,你要怎么赢?你只会陷在这个亲手挖出来无尽轮回。
。。。。。。。。。。。。。。。。。。
——-小茶会而已,招待不周。你问这颗小蓝石,散步捡到的,我不喜欢单一颜色,就把半边染黑了,当然先开了多空间副本隧道,可能有微生物呢。结果还真就发现了,是一群只能活在单一时空里的碳基生物,彼此沟通依靠媒介,如此低效,还掺杂大量谎言。我定期撒一点能量渣下去,生长偶尔旺盛了,就剪去过长的枝叶,逐一剪过去的时候,最有趣的事发生了,他们中有一个进化出了精神力。尽管非常微弱,但从无到有,还是很惊喜。我正巧在向他传递起源的原始切片层,有兴趣就一起看看吧。
2048,远端四舰陨落,幸存者的恐慌却被平定下来,那时他们的信仰是“杰出双子”,应双逸和许修恒。
两个犹如神迹的天才少年,已经开始论证平行空间的存在,生死不再是彻底对立的概念。
许鹏军驻扎于天意,随四舰一同消失。他的儿子远超常人的优异,是他在各个世界中存在最短促的一次。
许修恒住进了应家。
应双逸提前跟某人随意的打声招呼:“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唉,我怎么也赢不了的人。”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比你厉害?”
“就方方面面,都比我厉害,碾压。”
“等他明天来了,我帮你欺负他,哥!”
。。。。。。。。。。。。。。。。
“修恒,以后这就是你家,怎么舒服怎么来”,应双逸帮忙拎着轻便的行李,“就是一会你会见我弟弟,应双戒,他从小身体不好,不太出门,也不爱见人,一点小事脾气就炸,你少惹为妙。”
许修恒笑了下:“你给他的注解有点多。”
餐桌前坐下,水杯还没端起,五官轮廓分明,眼神淡然温和的黑发少年,伸腿膝盖碰触到人的身体,后撤侧弯腰看下去,恰跟桌底钻出来的人那双圆润水亮的猫眼迎面对上。
——-那是许修恒跟应双戒第一次见面。
人为什么会被另一个吸引?月亮为什么会围着地球转。
(50)结局上:起源
“你在桌子底下干什么?”
被应双逸捏后颈拎出来的少年,抄起胳膊,脸上不咸不淡:“演示寄人篱下,就要懂收敛跟低头的道理。”
“低你个头”,应双逸轻风蹭掠的一巴掌甩在他后脑,“你敢折腾他,老爸少说罚你连写五百个大字,到时我可救不了你。”
应双戒抖肩甩开钳制,正眼不看许修恒,散养小猫似的一溜烟翻窗出去了。
许修恒略带调侃:“你们兄弟外貌,的确相似。”
“双胞胎嘛”,应双逸一脸苦大仇深,“从出生就没一天分开,好像活着就是给这个惹祸精善后来的。他找麻烦你就跟我说,我教训他。”
当晚,崭新卧室明净冷清,应双戒翻身跳进屋,下一秒就被人扼住手腕,反扭胳膊到背后压在墙上。
左手钳制他的人,动作随意像拍死只蚊子:“你也快十六了,基础格斗没练过?”
肩膀骨节撕折剧痛,应双戒半边脸快挤平,呲牙咧嘴嚷道:“我心脏先天不足,豁免兵役了,你再不放手,我嗝屁了你就是杀人犯!”
压制力道松懈,应双戒转身同时,蓄势待发的左拳就直挥过去,被利索截停,连同另边一并扣在头顶墙上。
姿势形同投降,应双戒本能挣扎,攥住手腕的力量上提,腰身跟着拔抻,脚跟悬空,像条挂起静待风干下酒的咸鱼。
腕上脉搏,感到对方指尖按压,突跳加快几分。
“是弱了点,不至于不足,你身体还是不错的”,近在咫尺的男人,头发跟瞳孔湛黑通透,言语似是温和轻快,透出点细水波纹的趣味,“就是性格古怪,双逸多思多虑,你怎么像只实验室的小白鼠?”
“你敢欺负我?我告我哥!”
许修恒笑意轻纵:“那我现在给你留点罪证。”
他微微侧脸,垂眸眼睫密长,倾靠过来。应双戒视野被侵占得不留缝隙,喉咙不觉吞咽,两眼一闭,毫无防备下,额前脑门挨上一记重弹。
声响回荡中,疼的周遭金星环绕。
“啊!你干什么?”恢复自由的手,捂住疼痛脑门。
“十分钟就显出来,至少到明天才消肿”,许修恒径自转身,继续整理带来的行李衣物,“充裕时间让你告状。”
。。。。。。。。。。。。。。。。。。。。
毗邻应上将府邸,倾尽资源建造的综合研究所,终于竣工。
三年前开始规划,爆破拆除,还有一人撤退路线错误不幸身亡,当时应双戒正吃着甜瓜,手环投影讣告,出现死者照片,没心没肺评头论足:
“这寄什么亭的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应双逸踹在他小腿肚:“积点口德,当心有报应。”
报道里出现失去唯一儿子的母亲,目光呆滞,枯木死灰。应双戒沉默咀嚼着没味道的瓜:
留不留口德又如何?他没能力救任何人。别人,至少还有个四肢发达的评价。
新研究所投入使用没多久,应双戒已轻车熟路,三天两头窜去许修恒那边:
“你的部门就你自己?我哥那边二十个人忙的不可开交,热火朝天。”
许修恒煮好咖啡,递过一杯给他:“我进度不会比他们慢。”
应双戒撕开糖包,白色颗粒融没进黑热,搅拌勺柄上映出猫眼微眯:“既然就你闲,来帮我个忙。”
应家后院半躺着一个金属电线焊接拼凑的物件,像是各种车祸残骸被揉成一团。
“怎么样?”应双戒挑眉问道。
回答的人斟酌过字句:“不管是艺术还是实用角度,都很难评。”
“你就不能像别人那样,说不错,挺好,有创意么?”
许修恒淡笑道:“我不想敷衍你。”
应双戒愣了片刻,平转下视线慢慢说道:“我想做《回到未来》里那台车,是不是很好笑?”
“想做什么就去做”,许修恒勾下嘴角,“又不是一定要做成。”
应双戒翻个白眼:“我当然知道我不可能发明时光机,就弄个外壳模型,我需要更多复古配件。”
。。。。。。。。。。。。。。。。。。。
电梯下行三分钟,门打开,青鸟舰长尾街底层,偌大的金属废弃场,堆积如山,上方抛落的撞击声刺耳,猛然一声巨大沉重得几乎地动山摇。
许修恒跟着应双戒步出电梯,看着砸出金属坑的废弃冷冻箱,语带戏谑淡讽:“要是就为了拖延跟扰乱我工作,不用来这么远又危险的地方。”
被戳穿的人没有半点愧疚:“既然知道,就让我哥赢你一次。”
“双逸不会高兴。”
“当然要不露痕迹,你不是天才么?应该能想到办法。”
“等下个月你满十六,有婚姻权。”
“关婚姻权什么事?”
“你跟我结婚,我就要改口叫双逸哥,不止算赢一次,是以后在他那里,我都永无翻身之日了。”
“许修恒你——真欠”,应双戒恨恨咬牙,“欠打,欠日,欠修理。”刚才差点脱口而出:许修恒你认真的么?
偷瞥身边人棱角分明的眉眼,宠辱不惊,去留随意,不见半点情动紧热。
只有他,跟这个废弃场一样,心悸兵慌,噪音不绝。
再度砸落响动里,破风噌声突然扑面而来,受力弹出的金属片薄锋利,硬生生定在应双戒双眼前。
右手抓握利器的人面色如常,先将应双戒扯到身后,才从割破伤处起出匕首长短的刀片。
“你怎么样?”应双戒执起他右手,所幸掌心割伤不深,血滲出来,显出掌纹纵横。
“没事”,许修恒看了眼垂头着急的人,视线又转到钢片上,“材质纯度不错,你要么?”
应双戒翻个白眼:“我要它干什么?打把刀?”
“戒刀?”
“为什么要打戒刀,图片我见过,不好看。”
许修恒轻笑:“应双戒的刀,不该叫戒刀么?”
“你这笑话……比那个冷藏库还冷”,应双戒仍聚精会神垂头盯着伤处,“铁锈得消毒。”
攥紧许修恒四根手指,拽向自己这边,弯低头颈就要吸吮。
许修恒却抗拒,往后撤臂,拉扯中力量僵持住,应双戒不耐烦抬眸威胁道:
“手还是嘴,选一个。”
许修恒没理会他,只是加上力道,硬抽回手。
熊孩子心态就是,不让我上桌吃饭,我就上房揭瓦。应双戒一把拽过人衣领,不由分说,烈火干烧亲上去,唇底一厮磨,像细缕冰水滴进后颈,延伸到背脊颤栗。
分开时气息不稳,应双戒后撤半步,眼神游移低声道:“你不是能跟廉哥打个不分胜负么?怎么这个还躲不开?”
许修恒垂在腿侧的手指微蜷,语气平淡中带一丝规劝:“玩笑过火,容易假戏真做。”
少年气急败坏涨红了脸:“我才不会!”
另一个则仍是跟年龄不符的沉寂温和:“我在提醒我自己。”
。。。。。。。。。。。。。。。。。。。
“哥,你是不是暗恋许修恒?”
背对他编码打字的人,修长手指停滞短暂:“怎么突然问这个?”
“外面都传言你们是一对,看你对他态度,也挺暧昧的。”
应双逸面无表情:“我说是,你就不再纠缠他了?”
坐在他身后的应双戒两手抱头,哭腔声音:“完了完了,我怎么抢得过你啊?从小到大我都没一件事情能赢过你。”
“别演了,矫揉做作”,应双逸平静回道,“我不喜欢他,跟一个样样比我强的人朝夕相处,生活会开心才怪。”
应双戒失笑摇头:“那你要想找个什么都不如你的,就像我这样?你烂摊子还没收拾够?”
“说的是啊,把你交给他,不是嫁祸于人么?他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呢”,再熟悉不过的兄长调侃,玩笑如轻薄面纱,覆盖其下钉刺锐寒,“好在现在我不止不喜欢他,都可以说恨他入骨了。”
“哥,你这边室温调太低了吧?”应双戒起身抱住胳膊,“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应双逸低着头,语调裹上暖煦,似是一切如故:“打算怎么下手?他可是许修恒。”
“许修恒怎么了?”
“用老爸的话说,他的领域已经跟我们所有人都不同。”
“怪不得他总一个人”,应双戒喃喃自语,“领不领域的,一个人也太可怜了。”
“肉麻死了,别影响我工作,想去找他就赶紧滚。”
“那我走了。”
深夜,工作室数个屏幕还齐齐亮着,加班同事端出刚煮的咖啡:
“双逸,咱们也不用这么赶吧?反正算不完的,转去许修恒那边,一会功夫他就搞定了。”
应双逸冷淡道:“什么都靠许修恒,还要我们干什么?”
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让手底下再简单不过的编码字符,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双戒——
程序报错的尖锐嗡鸣,红色闪烁的令行禁止,刻进应双逸眼底。
(51)结局下:永无
模拟日光的晨曦微光,微薄射进应家上将府,二楼走廊里黑影慌里慌张的飞掠而过。
疯了疯了疯了!应双戒窜回自己卧室,摸着床坐下,心脏砰砰突突,撞得胸口发疼。
半年时间,终于堂堂正正通过了T字机械组考核,接到通知当晚,熟练顺窗跳进许修恒卧室,洋洋得意拍开手环展示成绩单。
许修恒一目十行看到最下面:“体能测试补考,卡及格线,一分都没浪费。”
应双戒发誓最初只不过想证明,自己好歹刻苦训练半年,达不到优秀也绝对有长足进步。
把人压倒在床上时,以为对方会反手扭断他胳膊。衣服脱得过份顺畅,许修恒下腹人鱼线,深得像伤痕,大腿内侧肌肉轮廓也绷显清晰。
许修恒随时可以轻松反抗,这个认知反让他无所顾忌,横冲直撞。直到扣住蜷弯的膝盖,挺腰进入。
那双越过夜色的眼睛时而看向他,时而轻仰闭合,浸透在湿热欲望里,随意笃定。
应双戒像个无意开启深埋宝藏的懵懂少年,面对金山银器,张开手臂扒拢,豁出性命紧拥,仍不知其中有多少能带走,是真正属于他的天长地久。
“休息一会吧”,许修恒舒展下身躯,就事论事说道,“你快喘不过气了。”
这话让初次经历性爱高潮的人,巅峰踩空的气急败坏,硬顶着缺氧眩晕咬牙连续奋战,冲刺到二次极限,爆发同时眼前黑幕压垮了意识。
再醒过来,肌肉疲惫,但光裸皮肤,尤其是下体清爽,歪头看见侧枕近在咫尺的安然睡颜,静如林中湖,船行翻搅水定还原。
应双戒逃得狼狈不堪,气得浑身发抖,脑子里一塌糊涂,接连几天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一边各种躲闪回避,一边又总忍不住想去偷窥许修恒。
来来回回磨蹭到许修恒研究室门口,正犹豫着到底进不进去,鬼魅似的梦中人突兀出现在背后,语气寻常中带点好笑:
“这是又想干什么?”
应双戒转回身,抱住手臂冷冷挑眉:“能干的不都已经干过了。”
许修恒观察片刻他的神情,淡笑宽慰:“童贞没了就没了,别一直不高兴,茶饭不思很伤身体。”
“所以现在算什么?炮友?”
“炮友不会选你的,身体差,脾气坏,一晚上做不了几次,就只剩收拾了。”
应双戒干笑两声:“管你选什么不选什么?反正我只是玩玩,别想着我对你负责。”
许修恒绕过他径自走进办公室,慢悠悠回道:“你说了算,小少爷。毕竟我寄人篱下,懂得低头。”
。。。。。。。。。。。。。。。。。。
时间在许修恒的咖啡里一杯接一杯流过。
平行空间取得巨大进展,没有人知道许修恒是怎么做到的,将另一空间的景象投射进可视设备,展示在每个人面前,甚至迅速推广出个人精准定位。
几乎每个三舰的幸存者都有各自的失而复得,即使无法联络沟通也欣喜若狂,为再次看见熟悉的人,那些深植记忆的动作和表情。
最初半球毁灭的人完全无知无觉,而四舰陨落消失的人,少数还有混乱和困惑,大多慢慢释怀,或者说遗忘,他们在安然度日生活。
曾经以为的殉难者,和三舰留存的人,如今谁才是被抛于死地的人?
研究所里,许修恒站在偌大仪器构架蓝图投影前,原本湛黑的眼眸,深蓝光亮像北极冰面的浮沉。
他静滞多久,应双逸也一动不动盯着他削挺背脊多久,听到他微微长舒一口气,霍然抬手投抛过方形物体。
许修恒反手一捞接住,人也跟着回过身,眉眼间是精力消磨透支的疲惫,但轻笑依然,后腰靠坐在桌沿,垂眼解起手里的九阶魔方,各式色块在他指间飞速腾挪。
应双逸沉沉道:“有必要把所有成果公之于众?想没想过可能引发各种难以预计的后果?”
“你总是想太多,杞人忧天”,色块已复原过半,“不过照现在看,天已经塌了。”
“以前谁管你死活”,应双逸看着手里计时器,“但现在,你不是跟双戒搅在一起了?”
手指停顿了两秒,再度拨动,复原完成,应双逸卡下计时,不出意料:“就算扰乱你,
还是比我快不少。”
各归各位,色面完美的魔方放在桌面上,许修恒说道:“这是第一次,明确知道一件事不该做,我还是做了。”
应双逸挑下眉:“你做什么了?是被做了吧?就那死小子心虚反应,我想不知道都不行。”
“你弟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就只想由着他高兴。”
“总算是有个人体会我多年的悲惨处境了”,应双逸很少笑得声朗清透,“许修恒,我只能是他哥,我也永远是他哥,至少输你,我已经习惯了。”
许修恒思索片刻:“我以前一直觉得,会跟你顺理成章走到一起。”
应双逸点头笑道:“真巧,我也那么想过。”
得不到最想要的,就选择一个世俗意义上最好的,他曾设想过许修恒能将他从无尽执妄里解脱,如今也算实现了。
回卧室,应双戒一眼就看见坐在窗台上的许修恒,似乎已经等很久:“能不能别随便玩玩,认真跟我在一起。”
。。。。。。。。。。。。。。。
闲暇午后,应双戒躺在许修恒腿上,听他有一搭没一搭,说宇宙间碾压人类存在,随意分裂空间的高阶精神体,不管听懂没听懂,嗯嗯啊啊敷衍应答。
许修恒手指抄进他额顶头发:“你倒是很淡定。”
应双戒脑袋回蹭他掌心,半闭眼悠悠道:“自从发生你看上我这件事之后,就再没任何事情能震惊我了。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人生面对前所未有的难题:“……”
“喂,回答!不具体不行,不合理不行,说没理由更不行。”
“脸吧。”
应双戒扼住他手腕拉开,视线直刺上去:“那你怎么不选我哥?”
“你哥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许修恒补充道,“你倒也不弱,只不过比起自尊,你更好色。”
“许修恒你——”对方低头轻掠一吻,怒火被抽去氧气覆灭无声,一点余烬不甘着哼气,“别以为我这么好哄,至少得床上……”
许修恒手指弹在他额头:“没哄你,就是想亲,你可以继续生气了。”
。。。。。。。。。。。。。。。。。
——许修恒,原始时间一切最初的轨迹,你最好朋友退让和成全,与一见钟情的人纯澈无疑的相爱,是你最圆满最美好的一世,是坠落开端。
——但那时的你,手握撬动真相的力量,你从未有任何思虑,就只身前行。
图像闪动,三年来物资匮乏到弹尽粮绝,越发频繁激进的抗议暴动,为什么跨越空间的方法始终找不到?明明能看见,触手可及,那个世界的亲人朋友,生存的希望和美好。
——你的族群,无法理解你,他们要求你做到我们能做到的事,那就好比让你们世界中的一只蝼蚁,一夕之间建造出繁华都市。
——你只有徒劳消耗,那时,应双戒是你唯一短暂休憩和复原的港湾。
。。。。。。。。。。。。。。。。。
应双戒最喜欢许修恒身上那股树木生发枝叶舒展的盎然,让人不知不觉歪头睡着的温润。
但后来发现,哪怕树枝枯萎,凛冬冰结,他也只想坐在旁边,哪儿也不去。
许修恒越来越多的时候躺在他腿上,肩身僵冷,精神透支连说话都疲惫,眼中深蓝色泽吸食着他漂亮透亮的黑色生命。
“许修恒,你是不是也有做不到的事啊?”
“可能很快我就什么也做不了了,你抛弃我得趁早。”
“我巴不得你又笨又呆,什么都学不会记不住,眼睛只会盯着我看。”
“你想法还挺多的。”
“我要是身体再强壮点,打得过你,一见面我就把你绑走,吊起来强奸。”
“可以,可以,听着我现在都觉得怕。”
“睡吧,许修恒。”
“最多一个小时,叫醒我,我必须再试一次。”
“知道了。”
应双戒低头亲吻爱人的偷拍照片,捏在造反军头目手中,唾液飞溅义愤填膺:“生死攸关了,这就是他们说的竭尽全力?人命在他们眼中算什么?也对,他的小情人就在手边,安乐窝里哪懂人能为挚亲挚爱不惜一切?”
“我们教他!这是为我们所爱之人!”
。。。。。。。。。。。。。。。。。
杨帆奄奄一息挡在应双戒身前,快断气前不住解释:“阿寄已经不在了,我要照顾阿姨,他们拿她威胁我……双戒,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修恒。”
应双戒对把他带进狼窝的近卫队长叹气:“你说你卖我就卖我,至少别反复无常再跑回来,现在变成一换二,这买卖多不划算。”
应双逸一拳打倒紧急反应小组的成员,抢过去狠命提起许修恒衣领,眼睛红得滴血:“双戒到底在哪儿!那些人是疯子!许修恒,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给我把双戒找回来,你把双戒还给我!”
反应小组的人突然叫道:“有联络信号进来,定位!快!”
图像接通,造反军头目络腮胡子抖动:“许修恒,这是给你最大的敦促和动力,想再见你活生生的小情人,就赶紧去找一条去那边世界,让所有人都活下去的路。”
塞满屏幕的胖脸让开,镜头下整个场景映现:不知何处的库房里,碎木机发出巨响轰鸣。
“你们要干什么?停下!我们什么都答应!你们不能那么对他!”应双逸抓不住虚无投影的边缘,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我求求你们,不要这样。许修恒!你让他们住手!”
什么都来不及,不过二十三岁年轻男人,身体被四五个人投举得轻易,垃圾一样毫不犹豫的甩进半斜坡的粉碎口,切割利刃骤雨暴躁的起落。
“许修恒——”嘈杂中,应双戒第一声,尚有忍耐,很快破碎惨叫,“许修恒!”
许修恒,我好疼啊,我也不想这么没出息,但就真的忍不住。
应双戒没能说出口的话,枯木死灰面对发生一切的许修恒,真真切切听到了,溅射的红色血液,隔空落在他脸上。
深蓝色的光陡然积聚如冰川突起万丈,临渊而立下,世事如指间滑脱的一串气泡,脆弱不堪。
。。。。。。。。。。。。。。。。。。
——精神力远超极限的爆发,做不到穿越空间,却形成了一条时间通路,许修恒承受不起那份冲击,意识扯碎根根断裂,比起应双戒遭遇的肉体痛苦,有过之无不及。最后残存的,也无意识给予出去。
给应双戒健康的身躯,让他自在无拘,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许修恒没有余力控制的,有人取而代之。应双逸成为第二个连结的人,掌控了时间通路的运转往复。但他很快发现,应双戒的死亡无法避免,没有许修恒介入,只会更早发生。
——但一个有压倒性力量,满怀恨意的人,不会再退让。循环中无数次,他在应双戒面前刀刀凌迟的杀死许修恒。于事无补,但乐此不疲,没有出路,不如找一些宣泄出口。
——许修恒,不管有没有记忆,力量恢复少许还是一无所有,你的临终之言几乎每次都一样,双戒,别怕,我会一直都在。
。。。。。。。。。。。。。。。。。。。
“编号A2032001,许修恒报道。”
黑色熨硬军服也没约束住应双戒,几乎是跳到人面前,掩饰不住的兴奋:“你还是来了?”
许修恒冷淡道:“服从命令。”
应双戒肆意打量他,挑眉笑道:“衣服脱了,知道我想干什么吧?”
没什么犹豫,抬手解开,褪掉全部衣裤,理平对折放在旁边,许修恒裸身站直:“近卫服订制,扫尺码。”
应少校拍开手环设置,撇撇嘴:“你都不怕别的什么,我现在能忍,不代表以后每一天都能忍。许修恒,我不是玩,我很认真想跟你在一起。”
扫描设置发出提示,请转身。许修恒依言照做,背后应双戒轻叹口气,额头抵上他肩胛:
“这几年,我活得跟个临终遗愿一样,又喜气又丧气,抓不住也放不开,对不起,我实在做不到不纠缠你。”
许修恒声音低轻:“做不到就做不到吧。”
。。。。。。。。。。。。。。。。。。。
——他始终是最幸福那个,一无所知,也一无所有的应双戒。永远把你困在应双逸喜怒无常的夹缝里,毫无意义的挣扎。
过程都通往结果,过程不单只为结果存在,一切终会过去,一切也要先发生。我经历过最好的,就能承担最坏的。
。。。。。。。。。。。。。。。。。。。
——很有趣吧?在漫长乏味中有趣最重要。我们已消灭了谬误,看透了时空因果,每一个正确的答案都知道,我们精神力强大,消耗极其缓慢,但那终是消耗,我们从未像他,渺小脆弱,执迷无解之事,破败后却能残存修复。
——印记是图钉扎透一摞纸,各层纸上的人怎么徒劳,也无法拔除维度碾压,只能拼命制造歧路绕行。你问我应双戒身上的死亡印记是谁打的?是我么?这种小事,早忘了。
——只记得,许修恒第一次连结上我,声音微弱执着,他说的是:
Per aspera ad astra
循此逆旅,终入繁星。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