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预想
十二岁时,应双戒不爽就开始拆模型,坑哧吭哧满地零件:
“凭什么不到十四就只能旁边看?我告诉他们错了错了线路错了,那群胖菜包听不懂人话么?”
应无声依然在玻璃窗下,手端茶杯,边喝边打太极拳,一招白鹤亮翅不紧不慢道:“跟愚蠢争,胜之不武。”
少年猫眼浑圆:“这就是窝囊废的自我安慰,凭什么要我忍气吞声?欠了我的必须还,犯了错就给我跪下认!”
应无声继续温吞施展拳脚:“嗯,你说的对。”
臭老头子,你什么意思?别转过去故意不看我!
应双戒趴卧,背后火热火燎,剧烈灼痛却像被一层塑料膜隔绝,并不真切,反而是偏侧脸看向地面的视野里,不时出现父亲的背影,廉肖的烟蒂,双逸蜷勾的手指,许修恒垂落的眼睑。
应双戒愿意弯腰跪下,把这些逐一拾起,破碎只有在梦境里得以完好如初。
手环监控界面的报警,让许修恒加快步伐,跟在身后的亭云寄出言嘲讽:
“急什么?他现在活着,只剩这点用处,你还想护着他那个脏透的身子?”
许修恒充耳不闻,跟随定位来到近卫宿舍前,抬手腕僵持,犹豫片刻,推门而入。
血腥气直刺鼻腔,眼前景象让亭云寄脸色也变得难看。
床上赤裸的身体,两手向上被拷在床头,脸面朝下,背脊到臀腿,伤痕交错,多处皮开肉绽。
皮带在空气中甩响,带锁扣那端砸在肩胛骨上,血丝滲溢,像含苞的花瑟缩着撕裂。
亭云寄箭步上前,抓住贾俊再度举起的手腕,将骑压在上施虐到眼中癫狂的男人狠命扯下来:“发什么疯?你这是……严重违纪。”
下扫一眼,又压低声催促:“裤子理好,跟我走!”
身为近卫队长,自然熟知许修恒的训练记录,鲜少与人对打,但冷兵机械模拟实战中,许修恒单人斩杀的成绩,恐怖到超过整支突击小队。
亭云寄有过数次直面生死的瞬间,这让他对隐藏在深海之下,不动声色的杀意,格外敏锐。
将贾俊挡到身后,亭云寄对许修恒说道:“少校,我的下属战期违规,故意伤害,我会严惩不怠,按流程,先关去禁闭室,等验伤报告出来,按规扣饷。”
许修恒没说话,眼瞳漆黑似不聚焦,右手臂在身边无声横抬,拦住道路,没有表情,没有情绪,逐渐像一把屠夫手中的刀。
“我的监管人,许少校,已经来了么?”闷声又油滑的腔调响起,床头手铐被晃得刺耳的响,“倒是先给我解开啊。”
许修恒从亭云寄身前走过,不再看两人,嗓底生硬挤出:“滚。”
手铐被打开,应双戒起身坐在床沿,拔出刺穿乳头的书钉,嘶声笑道:“身上跟爬满蟑螂一样,又痒又恶心。”
许修恒俯下身,单膝点地,在他腿前面,将地上丢弃的衣裤拿在手中,低头慢慢整平。
应双戒往前一探,伸手捞起他下颚,迫他抬头对视:“好看么?是不是可怜死了?”
许修恒没说话,眼睛定定接住自上而下的审视。
手攥得更紧,应双戒将人拖近:“没有你,我也是黑圈,该发生的会发生,我拒绝不了,反抗不了,最多就是早晚,人数差别,你觉得我还会数上我的到底有多少个?”
许修恒仍一言不发,也不是平日经常说的,让我想想那种迟钝思索。
天罗地网式的沉稳,反倒让应双戒更兵荒马乱:“好!就算差出几十个,几百个,我们来算钱吧,许少校,你一个白手环的,被上一次什么价?你怎么也还清了,说不定还超了,可惜我没零钱找你,你到底——”
太过激动没发觉许修恒抬手,绕后,扣住他脖颈,无预兆的,封堵上他的嘴,舌尖触及他的下唇,瞬间湮灭了狭路相逢的对峙。
三秒后,天崩地裂:“你干什么?!”
应双戒耸动腰腿往后撤,抬手背抵在唇下防备,脑子里嗡响着拼命回忆:之前那个软蛋没拿那短细玩意碰过他嘴吧?妈的,之前只顾着恼火,完全没注意那家伙到底都对他干什么了。
许修恒终于开口说话:“电影里,经常这样,让人冷静。”
“你看的都什么烂片?”应双戒觉得滑稽,自己是被王子亲过就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白雪公主么?可那些压制他的,厚重的透明玻璃,就是应声而碎。
许修恒向后坐在地上,胳膊随意搭放膝盖,手掌松垂,视线平和仰望他:“我预想过,你发现后会生气,但没想到会气成这样。”
应双戒皱眉:“预想过?”
“我是没主动说,但也没想要骗你,杨帆迟早会向你坦白忏悔。现在如果你还想知道什么,只需要直接问,我都会如实回答。”
“那你隐瞒和拖延,图什么?”
“发现我牵涉其中,很可能影响你玩乐的心情”,许修恒眼中有种果然如此的结论,似乎还有遗憾和不舍,“你之前觉得睡我很有意思,现在大概不会了。”
“因为愧疚就张开腿让人操?你这脑回路也太——”
“不是因为愧疚。”许修恒罕见的,截断抢白。
应双戒嗤笑一声:“那是因为什么?”
许修恒脸上浮出疑惑:“我没有打晕绑住我自己,也没有让你操我,拍视频威胁。”
应双戒被梗得喉咙上不来气,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无法辩驳,冷哼找补:
“之后呢?就发现被我凌虐式的猛操真的很爽?”
许修恒回道:“你常说你经验丰富,以你的判断,我那是装出来的么?”
“许少校”,应双戒歪歪头,生硬按耐下心底滲漏那一丝快意,也终于觉察到不对,“你今天倒是对答如流,提前预想了多少?”
许修恒仍是坦然:“很多。”
应双戒讽笑:“全都如你所料了么?”
许修恒摇头:“有件事没想到,现在也不明白,你生气,好像不是因为我偷定位信号,是因为我的受虐倾向……动机不纯?”
“滚你的纯不纯。”应双戒跳下床,疼痛让他摇晃几下,转身往浴室里走。
此刻他极度郁闷,深切体会龟兔赛跑里,兔子输的有多憋屈,因为他们失利原因一模一样,都是忍不住睡了!
浴室里氤氲水声,没过多久,湿淋淋走出来的人,毛巾往背上一擦,淡红浸渍,应双戒也不在乎。
许修恒手边放着医疗箱,问道:“你背后够不到的位置,我帮你处理一下?”
应双戒转过去背对坐下,身后棉药触碰得小心翼翼,反而让刺痛变得异常清晰,不由咬了咬牙,低声说道:
“其实录的视频,当天晚上就销毁了,我怕砸碎了不保险,还放进硫酸里泡,你不用再担心。”
许修恒嗯了一声。
应双戒继续:“我不会再随你的队出任务,黑圈犯是没权利拒绝被人上,但送死任务做不做,跟谁做,完全有选择的自由。”
身后许修恒的手停顿片刻:“那要等返回青鸟,在那之前,你仍归我调度。”
禁闭室里,亭云寄恨铁不成钢将贾俊推砸到墙上:“你他妈不爽就去干死那个怪物!”
贾俊脸上抽动两下,诡异得似哭似笑:“你觉得我拿他撒气有问题?队长,是你之前让我上他,是你让我知道,他是个可以随便糟蹋的贱货。你现在有什么资格看不惯我?你做的事跟我区别在哪儿?真是应双戒害你家破人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