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将人类当货物买卖的男人,庄九,用力捻平几分抖翘的胡须末端,压下心底那点不安,冲荣骆竖起拇指,阴恻恻笑着声音滑腻:“对,是你赢了。”
走出孤儿院大门,雷声轰鸣,漫天瓢泼大雨就如战场杀伐的鼓点,密集用力砸向地面。
庄九身边跟随者迅速撑起黑色雨伞,荣骆后仰了脖颈,急剧雨水劈头盖脸,冲刷掉他面孔上所有东西,血污,泪渍,天真,生机,和希望。
提线木偶一般顺从上了轿车,被两个高壮男人挤在后座中间,荣骆蜷缩起瘦弱身躯,如同整个世界正慢慢倾轧了他的生存空间。
车起步开始十几米,车后窗突然传来被石头砸中的砰响,荣骆机械回头,浑身战栗着瞳孔猛缩,车后紧追不放的汪洋,眦裂眼眶嘴角一片猩红,浑身被水浸透,癫狂嘶喊声却穿不过天地水幕,和厚实车窗,落在庄九眼里,如同一出冷场的滑稽默剧,更像一只身体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蝼蚁蚊虫。
赢弱到,无声无息。
山路盘转而下,滂沱大雨道路更是泥泞坑洼,车无法快行,一时竟甩不掉靠两条腿,豁出性命奔跑的男人。
“老板,做掉他?”
副驾驶的庄九,回头,笑吟吟看着荣骆:“你乖吗?”
荣骆指甲猛抓开另只手手背皮肉,坐正身体不再回头,紧张到舌根僵在喉里,无法言语,无法喘息。
道路渐宽,车速上提,后视镜里,汪洋渐被甩远,狭小的镜像里,却能放大他神情里的倔强不甘。
他突然急转身体,不再沿路,从陡峭坡体直接下滑,脚下失衡靠本能抱住头脸,翻落着滚到下面路边,挣扎着起身,车就从他眼前疾驰而过。
庄九不由嗤笑:“真是条疯狗。”
车继续环绕下行,汪洋再次抄坡体近路,几乎垂直的土峭他手脚并用着攀爬,只要这次够快,他就能拦到车前。
可拦到车前,能凭血肉之躯做什么?
汪洋没想过,没有时间去想。
再次巨大轰响,似雷鸣,却更为沉闷震颤,不出自天空,是地动山摇。
“小心!快刹车!”庄九惊恐得叫声尖锐。
车急停的惯性让荣骆整个身体甩向前,他眼前,巨大的山体滑坡,石块泥流如开闸泄洪倾覆而下。
汪洋被卷在其中,眨眼工夫便像落在池塘的雨滴水纹,被吞没得不见踪迹。
荣骆大脑空白,像有人用手从他口中粗暴直插进胸腔里翻搅,他似乎听见凄厉惨叫不绝于耳,那声音又像离他遥远,是来自不断下沉的泥土之中。
“吵死了!闭嘴!”庄九惊魂未定,暴怒着回头给了他一耳光。
荣骆浑然未觉。
“让他别叫了!”庄九转而吩咐手下。
手刀劈在后颈,眼前落下的一阵阵黑,就像那湮灭生机的一层层土,无休止的坠落。
坠落。
荣骆再睁开眼时,庄九正剔着牙,一脸晦气的盘算,这个报废的货物,是肢解了卖器官,还是作为地下黑药的试验品,总之是没什么大赚头了。
男孩坐起来,手背蹭了蹭脸颊,卑微讨好牵起笑容:“我会乖的。”
庄九愣住了,皱眉眯眼捋起嘴边的胡子。
荣骆惶恐得像只没见过阳光的雏鸡,跪在地上扬起那张清秀面孔,眼睛润湿着恳求:“我只想活着,让我干什么都行。”
庄九哈哈大笑,眼中又颇有些几分遗憾和无聊,这世上最不缺,被吓破的肝胆,被打断的硬骨头。
但庄九很快便惊喜和满意,倔强的猎物或者有乐趣,但还是乖顺异常的,才更有利可图。
大主顾龙爷来挑人的时候,庄九生意场上的扯皮推拉一番,吊足龙爷胃口才将荣骆叫出来。
龙爷并不老,三十出头的模样,穿件天青色夹克,笑起来一边腮上还带个梨涡。
“听说,你很乖?”龙爷手指捏在荣骆耳阔上,缓慢搓揉。
荣骆眼梢上挑,似笑非笑咬下嘴唇:“您尽管试。”
这是乖?龙爷眼睛亮了几分,这是挑逗,还是挑衅?
荣骆被带去验货,一晚过后,龙爷走出房间,对庄九说:“抬去医院,能活,送去我那里,价钱随便开。”
四个月后,男孩带着单薄的行李,单薄的身躯,缓步走进龙爷的宅子。
龙爷见他,问道:“不是后面还没拆线吗?能在医院多住一个月,居然还急着送上门。”
荣骆转转腰身,轻晃着脑袋笑道:“不碍事了,再不着急点,怕龙爷找着更称心的。”
“你这话”,龙爷玩味盯着他,“怎么听着像真心的。”
荣骆已将身上衣物脱光,跪地膝行过去,将龙爷脚边银质项圈扣进自己脖颈,缓慢说道:“再多试试吧。”
龙爷手指插进他头顶黑发里:“叫什么?”
“骆——海。”
(就,你永远猜不到我会更什么,猜到了我就让你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