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所以你说的钓鱼,就是真的钓鱼?”左边沈煜裹进厚外套。
中间池景川正低头给鱼钩上饵,口气似乎略带不解:“不然呢?”
右边耀东城坐在折叠椅上,向后扳着腿,饶有兴趣头肩凑过去:“你是很擅长么?”
二月初的空寥湖畔,湿漉漉的寒风吹过,枯枝发出一阵低哑沙响。
“不算很擅长,因为没太多机会练”,池景川淡淡道,“不过这是我最喜欢的事。”
“谦虚了吧,高手”,沈煜组装着自己那根鱼竿,歪头冲池景川笑道,“我不懂实践,但很清楚理论,钓鱼嘛,就讲究收放自如,松一松紧一紧,勾引的,呃,勾住的就跑不了,不过对你来说,这鱼竿会不会太细了点?”
沈煜伸向饵盒准备拿蚯蚓,却在看见蠕动虫体停滞动作:“我去,好恶心。”
“我帮你吧”,池景川手指轻巧勾起条蚯蚓,另只手直接握过沈煜捏着鱼钩的左手,不紧不慢将虫身穿进弯曲的铁钩,视线扫过手中,语气平淡叙述,“你手指生得很好看,粗细合度。”
沈煜头皮微麻,目光一转,果不其然,耀东脸上混合了僵硬震惊委屈不解。
“太冷了,我回屋里暖和一下。”沈煜急忙抽手站起身,这眼看就要上演反间计加借刀杀人了。
甩杆,轻巧扑通,鱼钩入水下沉,红色浮漂在湖面上飘荡着时隐时现。
耀东城没打算搞他那根一团乱麻的鱼竿,就只诚实看着他兴趣所在,稳如磐石那个人,夹克外套敞开里面是低领的灰色薄毛衫,颈线袒露:
“你戴个围巾吧,脖子保暖很重要。”说话间将自己那条拆下来抬手围过去。
池景川松着肩膀没拒绝,也没什么回应。
又艰难忍过一分钟,耀东城憋不住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挺喜欢沈煜的?”
池景川没什么犹豫回答:“喜欢。”
做过心理建设仍被重锤砸碎的人,脱口而出:“为什么?”
“他比你看得透”,池景川盯着湖里浮漂,“所以接下来不管你们打算做什么,也就没那么难接受。”
耀东城瞳孔冻结:“你什么意思?”
池景川终于转眼看向他:“耀总,我喜欢我那个公寓,不想每天推门回家,就想起里面发生过一些不太愉快的事。”
“所以你把我,我们叫出来,打算这两天在外面,招待我们尽兴?”耀东城已经只剩笑出来的气力,“这是你的预判?池景川,你是……真这么看我的?”
“揣测”,池景川淡淡问道,“不合理么?”
耀东城站起身,有点茫然摇头又点头:“确实挺冷的,我也回屋里暖一会。”
空气清静,不多时有鱼咬钩,池景川利落收线,拆鱼扑腾着放进水桶,唇边勾起轻微弧度,讥诮着缓慢自语: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沈煜见耀东城推门进屋:“哎,怎么你还有这么不重色轻友的时候?不过外面又空又冷的能干什么?你应该喜欢又紧又热的地方才对吧?”
耀东城咬唇笑了下:“是啊,确实是,一直都是。”
“你怎么了?”沈煜皱起眉,“再冷也不至于给你整得脸都青了。”
“没事。”
“耀东城”,沈煜一把扼住他手臂,“给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他到底干什么了?”
复述完那几句简单对话,耀东城最后总结说不下去:“他以为——”
“他以为个屁!他把你心肝脾肺肾几斤几两都摸得一清二楚,他真那么以为,我鸡吧带蛋拧下来给你当沙锤摇着玩!”沈煜怒极反笑,“他敢安排节目,老子有什么不敢上?现在就给他弄进来,轮流干不死他!被人冤枉,用不着争辩,把他冤枉你的变成现实就行。”
按住要往外走的人,耀东城沉声道:“别动他。”
“就他这样,你还舍不得动?”
“你别管了,反正不准动。”
身后门开声,池景川拎桶进来。
耀东城愣了下,转身就显得若无其事,低头看着,伸手过去接过水桶:“这么快钓到两条?我先拎去厨房吧,哎你们知道我七岁就会处理鱼了。”
留下门口两个人,气氛诡异,池景川走近一步到沈煜身边:“看见我在门外,故意说给我听的吧?”
之前还火山爆发的男人转眼就风轻云淡,勾着狐狸眼笑道:“你猜。”
冬季日短,天很快黑透,小木屋桌上两排红酒,沈煜成箱买着带来,搬动还費不少气力,他跟耀东城同侧并列坐着,池景川在对面,等盘中鱼凉透才细嚼慢咽,细刺抿唇吐出。
“就这么干喝酒没意思”,沈煜肩膀撞了下耀东城,“三个人也搞不了别的,玩真心话吧,不老实回答的罚酒。”
“不用那么麻烦”,池景川推过空酒杯,“要我喝多少,直接倒,要我说什么,直接问。”
沈煜转头问耀东城:“我们真不能直接上他么?”
后者手臂搁在桌面,看着对面人想了半天:“不能。”
沈煜笑了下:“好,那我就问了,你喜欢东城么?”
“喜欢。”
“……”沈煜愣住。
“……”耀东城愣住同时,枯木逢春生机焕发。
沈煜不确定道:“是一见钟情?”
“是。”
耀东城突然插言进来:“你觉得我工作能力强么?”
“强。”
耀东城有了猜测,但不死心确认:“你上过我没有?”
“上过。”
“什么?!”沈煜惊叫。
耀东城捂住一边耳朵,哭笑不得:“你这是在胡说八道吧?”
“是。”
沈煜气结:“你他妈知不知道游戏规则?”
“知道”,池景川目光平直反问,“我不遵守,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沈煜向后靠进椅背,横臂搭上耀东城肩膀,左右轻晃脑袋,眯眼盯住池景川,不紧不慢靠近耀东城耳边,低声道:
“好好看着你的小点心,别分神,别眨眼。”
说完猛然侧脸亲在耀东城唇角。
“操!你发什么神经?”耀东城惊悚迅猛躲向一边。
沈煜却像个收网的猎人满载而归,探身向池景川挑衅笑道:“太过自负,一不留神被釜底抽薪了吧?人瞬间反应藏不住,凭你刚才那个表情,你心里是不是真的半点不在意耀东城这个问题,不用费事回答了。”
池景川方才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霾,是否代表在意,耀东城不确定,但他此刻面无表情,是真切无疑的乌云盖顶。
沈煜不留情面继续追击:“你今天折腾他,还不是因为看我们关系亲密,心里不痛快,你这跟欺负小孩有什么区别?不觉得丢人?”
池景川站起身瞬间,沈煜耀东城动作齐整,后撤抬手防备。
只是一句轻飘问话却如泰山压顶:“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前后十来秒,两人都没吭声,池景川离桌,推门走出屋子。
耀东城正要跟过去被旁边人一把摁住。
“坐着不准动!”沈煜已完全不见刚才志得意满的嚣张,愁大苦深叹气,“帮你找回点场子,见好就收吧,别再跟他纠缠,你玩不过他。”
耀东城给自己倒了杯酒:“我为什么非要玩过他?我是喜欢他,又不是要干掉他。”
“你挑什么人喜欢不行?那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低头喝酒,声音带笑:“捂不热,怪石头么?石头本来就冷,谁不知道?”
“你图什么?”
“不图什么”,耀东城咕咚咽下酒,眼中澄明,“就是我自己愿意捂,捂一阵再说呗,又没什么损失。”
“赌石倾家荡产。”
“也有一夜暴富。”
“你也得舍得切了他”,沈煜放弃摇头,“滚去找他吧,不然我怕忍不住把你宰了泡酒里,标签上写冥顽不灵。”
夜色湖边,月影倒入,坐着的人眼望平静水面,好像那里仍飘荡一个指示有无上勾的浮漂。
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耀东城以为小时候鸡飞狗跳被逼背诵的词句早就坟前长草,没想到还有诈尸一现的机会。
“哎,景川”,他没坐另一张椅子,而是紧贴蹲到侧边,手肘戳在人大腿上,“我跟你说,你要是特别不爽,就把我上了,保准你能气死沈煜。”
池景川目光冷淡看向他,没说话。
他仰天径自长叹:“我怎么这么贱啊?真他妈跟我出生盖的那片楼一样,贱出天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