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中)
一直以来,池景川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耀东城身上那股浩然坦荡的狼狈之气。
像开局就举手投降,输无怨尤,不止心甘情愿,还带点欢脱嬉笑。这些不经意的言语举动,就让他三番五次的松懈戒备,几乎就要草率全盘托出。
圣诞夜的酒精,屏幕上等待烟花的宽广夜色,耀东城眼眸温纯,找不出一丝欺骗的暇疵:“要是我想做个让你信任的战友,还来得及么?要是我从现在起认真学,你愿意继续教我么?”
他们已经睡过了,耀东城没必要再巧言令色,所以,是认真的?
响哨划破静默,烟花炸裂的轰鸣,跟心脏抨击的跳动重合,突兀窜出的念头:或者这也可以是一个新的开端,告诉耀东城真实的意图,真实的一切。
沈煜的信息,犹如及时雨,伴随电闪雷鸣的从天而降。
池景川对此,有种难以言喻的锉磨感受,很久后才分解清楚,那是饱含怨恨的谢意。
沈煜本人终于来了,明晃晃在眼前,嘴印在耀东城唇侧不足两公分的地方。
百密无用,一疏致命,他输的体无完肤。
“哎,景川”,耀东城手肘戳在腿上,“我跟你说,你要是特别不爽,就把我上了。”
值得考虑。
“保准你能气死沈煜。”
……滚。
沈煜走了,一颗炸弹进入倒计时,跟他无关,心绪却无法安定,这场暴风雨会波及到他,但也只是波及。
耀东城比他设想得更快收回了迁怒责怪,拳峰上皮开肉绽的血色扎眼。
“先去做晚饭,熟悉的事,能让你冷静。”
“我没法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好像忘了放盐。”
“无所谓,我吃不出味道。”
听说有一种地狱,滚油,拔舌。但池景川不知道那是惩罚什么人,是不是又一次忘却谨慎,自顾自放下安身立命之本,自作自受那种。
久违的喉舌灼烧下,咸苦的味道很新鲜,就像唐秩所说,这是他自己要的。
起初自负认定,一无所有的入局,就没有任何可失去的东西。对耀东城,他可以田忌赛马,可以工于心计,可以百般筹算。
但到最后,图的不过是不被看穿,那份时隐时现永远都在的悸动,那些当断不断的鲁莽和优柔寡断。
背要挺直,面要淡定,痛要说不痛,所有在脑中的千帆过尽,都是无事发生。
假设毫无意义。
如果买那支翻了十倍的股票,如果没有孤注一掷赌博到倾家荡产,如果当初努力,如果考虑清楚。
池景川知道,毫无意义。
如果守你十年的人,是我……
再见,耀东城。你未来可期,我就不看了。
当时决绝,时至今日耀东城说,喜欢我,对你,可不算什么好事。
“不是”,池景川否认,“不是那样。”苍白里透出几分无措,他选择的放弃,事实铁证如山。
耀东城急忙摆摆手解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池景川抬眸直视:“为什么不怪我?决定挽回那时,我设想过,不管要花多长时间,还是你要对我做什么,我都能接受。”
耀东城轻啊一声,抬手按住两边额角,浮想联翩里,捶胸顿足的追悔莫及,又只能无奈释然:“还怪你?我都生怕是在做梦,不过话说回来,你肯回头,是不是因为——离开后发现,控制不住一直想我?”
“我能控制不去想你”,池景川就题论题坦然回答,“但控制不住,去想沈煜。”
像在过山车上吃满两个360度回旋,耀东城面如冷风刀割,调不出表情。
池景川径自说下去:“他那种人,就算把命当作势必要抛售的股票,离最高点差一分钱脱手也不会甘心,只换一个沈君霖,收益太微弱——除非,他借机做一盘更大的庄。”
“你查到什么?”耀东城神情,连带整个人沉寂下来,如同被阴影笼罩。
从小到大,面前就有一堵高墙,无形无痕,却阴森矗立,但耀原,沈煜,身边每个人,都在嘻嘻哈哈,说没有的事。
久而久之,他似乎也忘了这种违和,忘了他本能在等,等一个人对他的肯定。
墙是存在的,墙上那扇厚重的门后,有深渊嘶鸣的凄厉喊叫。
池景川向前探身少许,似是递过一把钥匙:“我不是沈煜,不会一心想着替你去死。”
太阳完全沉了,残留天际的浊白光谱,一页一页被黑暗抽走,吞吃入腹。
该说的,池景川早已说完,耀东城陷入僵硬沉默许久。
金融流通,不止是表面,还盘根错节于地下不见阳光的黑涌暗流,那里甚至不存在法与不法的界限,而耀家自始至终是被握在怪物手中的喉舌。
沈煜想以身代之,苏结依的意外也另有隐情,这千头万绪排山倒海压向耀东城,过于浓重的墨汁,倾倒在一张白纸上。
暗室和死寂,居然有一天自己对此感到不适,池景川心底略略自嘲,站起身走向墙边打算开灯。
霍然风至,夹杂熔岩滚烫的灼烈,手掌扣得池景川两边手臂疼痛,背脊撞在墙上。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一直想要的,最简单那种生活,只看书钓鱼那种日子,就再也实现不了!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不该……”耀东城压制他的力量不减,声音却低沉下去,轻颤气抖。
池景川在黑暗里,眼睛向上方虚无望了望——为什么?因为耀原说的那句,失去太可怕了。
耀东城岁月安稳,那可以江湖再见,但如果危机四伏,就根本不可能视而不见。
总要找个借口,顾全下自己那点不知所谓的自尊。
池景川本能耸立的肩膀松懈,淡然道:“吃已经吃不好,睡再睡不安稳,还管什么生活简不简单。你现在是后悔,要赶我走么?”
“赶个屁!”耀东城硬气呛声,“你已经回来了,就不会再走,我还虚伪矫情个什么劲?”
池景川嗯了一声,平铺直叙:“我不会骗你,不会故意隐瞒,不会替你承担,我们结婚了,就一起面对。”
耀东城没有松手的意思,甚至更用尽全力将人禁锢在自己双臂的狭小牢狱间,他喘息愈发急促,声音如悬崖低垂的壁岩,陡峭粗粝:
“池景川,我冷静不下来。”
被他钳制的人,勉强小臂上抬,绕过他手腕内侧,手指勾进他衣领里,轻拢拽他前倾,鼻翼嘴唇,分毫之隔,若有若无的碰触:“不用。”
黑暗里,手碰到之前丢在地板上那团松软的羽绒被,扯过来垫在任由他摆布的躯体下,动作更无所顾忌,掀起身下人衣服,埋头咬在腹侧肌肉里。
看不见,单凭触感,满足不了饥饿,嗜血似的骨痒难耐。也不需要看见,轻车熟路抛除开障碍,掠过浑实的腿,潜进丘陵,隐秘狭涩的道路尽头,从不辜负他的宝藏。
“我跟沈煜说过,你性格更适合上面,其实才不是”,抓过池景川腿侧,分开置于自己硬挺上,,“你最适合被我上,知道为什么?因为你能轻易反抗,但你不会。”
沉稳里透出凶狠,挺送缓慢到全部浸没,池景川气声顿挫,向上耸避腰身,被他并抓了双手手腕扣在头顶,一击强过一击的进犯:“你一直在帮我,摁住你自己,让我为所欲为,全世界,你只这么纵着我一个人。”
池景川腰身抖得厉害,腿却盘夹收勒更紧,冷声道:“上面停,下面动。”
耀东城俯身更低如拼图嵌合,寻到他耳侧:“话留半句,酒到半满,意犹未尽更勾引人,但我就愿意让你知道,放弃我,欺骗我,趋利避害,都没关系,池景川,在我这里,你有恃无恐。”
“……”
“池老师,再把我教得更坏一点,我不想别人欺负你,我要自己来。”
“……”
“接受我,好不好?”
池景川终于低声回了句:“我说不好能怎么样?”
“后果很严重。”
嗤笑轻声:“上一个严重后果,我还没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