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上)
金属压瘪的咔嚓刺声,啤酒罐扭曲变形,耀东城罕见的脸色阴沉:“他人在哪儿?”
池景川扒开他手掌,拿走已经折出的锋利。
“你被他骗了你知不知道?这人阴险无耻,心思恶毒!他是不是开了什么诊疗室,给我地址,我他妈连人带店给他砸个稀烂!”
池景川不以为然:“陌生旁观者,能有什么恶意?”
“啊!我就知道!”耀东城抓勾着手指,“我就知道你这么单纯,一定会被人欺负!他故意把你往坏处引,往沟里带。怪不得咱们两个波折不断,我不逃避我该负主要责任,但这个混蛋也绝对从中作梗了,还你爱而不得?他才爱而不得,他全家都爱而不得!”
瘫靠回沙发,耀东城五指扣在心脏处,一副缺氧虚弱的委屈模样:“我何德何能,让池老师要高度戒备到这种程度,我那时虽然禽兽了点,但也不是什么凶禽猛兽吧?”
你当然不是。池景川轻笑了下,视线侧转,扫向书桌。
寥寥几件办公用品,黑色订书机沉稳其中,贯穿得不止是厚摞纸张和陈年岁月。
十二年前,咔响,闷压声连接不断。
“还真一声不吭的?那就再来两个。”二哥手掌攥动,书钉嵌进大腿内侧皮肉里,牙根里一丝血气,他默然咽下去。
订书机被失去兴致的人随手丢弃,落在靠墙倚坐的少年身边,他动作慎微,躬身抓过裤子,等晚上独自时,再去翻覆拔除咬嵌腿内的书钉。
“谁说你可以穿上了?”裤子被一脚踩住,二哥蹲回他面前,手扣住他右腿膝盖,顺大腿外侧摩挲上移,蔓到股后揉捏,“十一还是十二了?腿长了不少,小屁股都翘起来了。”
崭新的恶意,让那口烟黄呲出的牙,兴奋不己。
“老二,小孩,还是小男孩”,大哥一双吊眼,鼻塌眼距宽,像条盯住猎物的蛇,“你这也下得去手?”
“嘿,最近风声紧,没出去打食”,老二转头讨好涎笑,“老大,你跟哥儿几个到外屋看个碟,我也好让咱家小朋友放开嗓子叫。”
大哥哼笑两声,勾手招了其他三人,往外走一路始终跟地上纹丝不动的少年对视,临出门装模作样叹气:“伤心啊,这养了四年,都不跟我求救一声。”
紧跟其后的老四问道:“他求,大哥就救他?”
大哥笑出声:“他求,咱们就一起轮了他。”
房门闭合,光一寸寸消失在少年脸上。
屋外嘻嘻哈哈,老四侧脸贴在门上,毫无预兆一声惨叫,凄厉至极,贯穿耳膜。
几人冲进屋,老二捂眼倒地,痛苦抽泣得几乎背过气去,旁边少年左手理上被半剥的内裤,右手里订书机前端,红色淡黏的液体,垂坠滴落。
“弄,弄死他!”
老二抖声喊话,少年面无表情,直视大哥:“御合金楼的安保门禁,有那个就可以绕开三十秒警报系统。”
大哥挥手阻止上前抓他的人:“那个实名按小时打卡,你偷出来,人家立刻挂失失效。”
“老赵那里有复制设备”,少年与年纪不符的沉稳,“你们谁跟安保相处二十分钟不会被怀疑?除了找不到家人的小孩。”
大哥饶有兴趣打量他,玻璃冷质的笑,权衡之中。
少年紧握订书机的手,背到腿后,指尖止不住颤抖:“要我,还是要个瞎了一只眼的司机?”
大哥喉咙里鸡打鸣的咯笑:“真是我们家的孩子,以后可不止是小毛贼,就凭你这心狠手辣,杀人越货指日可待。”
他嫌弃指了指地上僵硬的老二,转头吩咐手下:“愣着干什么?埋了埋了,我他妈最烦人没用的叫唤。”
不想杀人越货。少年的人生简单,设定目标,走过去,就像两点之间的线段,其中艰险,过后就都不值一提。
“小影,被割喉那人指不定哪天就醒,你是不是救人,到时水落石出”,惩戒所里,憨厚敦实的脸,手上肥腻汗热越发肆无忌惮,压住他脖颈向下,“但你得老实等到那天,不然——”
等不到,就算了。
警铃声响彻水泥冷地的走廊,脚步声,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身后,紧跟了一个黑衣套裙的女人,脸颊有些红糙,眼睛透亮如星:
“总说他被禁闭不让我见,这次总算见着了。”
“苏女士,你也看见了,他又伤人!老孙在我们这里干了十二年,谁都知道他为人和善,对孩子又尽心,只有这种无可救药的,天生坏种!”
他眼看着女人,那张脸上平淡探究,不见任何先入为主的判断。
“救我,他性侵我。”
“胡说!胡说八道!谁教你一个小孩说这么恶心的话!”姗姗来迟的负责人,试图隔离他跟女人。
女人却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那是除了母亲外的第一次,一个人的影子落在他身上,是站在他身边:“我信他了,所以,调查吧,如果我跟他都冤枉了孙教官,我跪地道歉。”
“这怎么行?”负责人汗流不止,“苏女士,耀先生肯定也不想您掺和进这种事情里。”
女人嗤笑:“我做事,轮不到他想不想。要不你去他枕头边告个状?”
负责人为难:“查,我们查,但这种指控,不都讲究那个,有罪举证,不能就空口白牙的——”
“他两次弄在我衣服上,被送洗前,我撕了一节”,少年冷冷道,“藏在安全的地方。”
负责人骇然:“你!”
女人回头冲他比个拇指,掏手机打电话:“我报警。”
“苏女士,等等,等一下。”
“你还是去迎接警察吧。”
气急败坏的人都离开,房间里剩下女人和他,上方铁栏小窗,透进一缕缕轻飘的光。
女人冲他张牙舞爪一闹,笑道:“小孩,怎么就知道我是好人?说不定我才是大魔王。我叫苏结依,你呢?”
“池影。”
“你别那么盯着我,姐姐已经结婚了。”
“你想多了,我不跟女人结婚。”母亲艰辛背影,保护他时的遍体鳞伤,让他不想未来有任何造成她人拖累的风险。
“不结婚?我看看”,苏结依自来熟拉起少年手掌,“啧,好惨,好直白的姻缘线,英年早婚,从一而终。”
少年的手僵硬抖了两下,缓慢松懈下来。
池景川是无神论,但他永远认可,苏结依是渡他一程的佛,哪怕她儿子是地狱业火,他也愿意承受一时。
但就算耀东城不是,就算跟苏结依毫无关系,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没有依据的认定,自己绝不会伤到他。
但池景川要万无一失。
打算靠唐秩做一次事实验证,却与目标背离,因为发现内心针对耀东城的东西,具有极强排他性。
蛮横不讲道理的东西,池景川不知所谓,硬要形容耀东城,有些像他丢失已久的味觉。
从无到有,不知不觉,但再从有到无,剥皮离骨。
如今同处一室,耀东城问他原因,他可以如实坦白所有,他曾经的不择手段,沾染血腥。
“你想知道我那么做的原因——”
耀东城看着他,果断摇头:“不想了,池老师,你想说的,我才听。何况我已经明白你撕那张信的原因了。”
他轻笑叹道:“喜欢你对我是件好事,应该说是最好的事,但喜欢我,对你,可不算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