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你看的很准,那时的确气到几乎失控,好在你一离开就清醒过来,就跟出去看看你要去哪,别出什么事。”
这短短六句话,让耀东城眼中怔滞,许久不动作也不应声,不知思索脑补出多少,直到池景川手晃到他脸前招魂:
“要是还不想聊,就再等等。”
耀东城魂魄回得缓慢,愣愣确认道:“你又气,又冷,还担心我?”
池景川微挑下眉:重点是这个么?重点是——
“偏执的认定你不能骗我”,轻动下脖颈,筋骨咔响,“这毫无道理。”
又不是没被骗过。
去那店里给我摸包烟,不被发现,晚上有你一碗饭。
小孩,再干利索十票,放了你,说不定再给你找个学校。
别喊,腿不准动,我订完这三个钉,就算罚过了。
小影,用手攥住就行。
闭上眼,嘴张开,没事的。
都秋天了你这裤子太薄,我摸摸,你冷不冷。
这些晃荡在脏水里的碎片,早整盆泼出去,跟现在毫无瓜葛。对那些人也不曾有的愤怒,为什么会爆发在,无知无觉,很是无辜的耀东城这里?
“因为一见钟情,对你有不合理的预期,只是被拒绝,就转为偏见和苛刻“,平缓言语,如冰封下无声流动的水,“你不过按照自己意愿生活,不管是跟几个人寻欢作乐,对沈煜情有独钟,或许潜规则新认识的男同事,那都不该跟我有关,我无权置喙和不满。”
耀东城像被无形的手掐住气管,僵硬挤出干瘪的字句:“怎么,就无关?”
“但事实就是”,池景川伸手,指尖点在他腕上,“我做不到对你公平。”
“那难道不是因为我,一直在按照你的偏见行事,不遗余力加深自己的负分印象”,耀东城仰头瘫靠进沙发,呲下嘴角苦笑,“池老师,你对自己才叫严苛,差点发生的事不就是没发生的事?你要是像我那样,扎扎实实做下一堆蠢事,你还怎么活?”
池景川垂垂眼,神情似是而非:“做了。”
“什么?”
“蠢事。”
“哈”,耀东城自信满满,“不可能,你说我听听。”
“去C城那次,夜间航班上邻座搭讪,上午开会之前,我先跟他去了他的酒店房间。”
耀东城眼睑掠动两下,鲤鱼打挺得坐直身子,吞咽顿挫片刻,轻低着声音问:“你去那里……干什么?”
池景川看他一眼,有点诧异这多此一问,平直回答:“跟他睡。”
听在耀东城耳朵里,后面似乎还接了一句‘不然呢?’,追问声音越发低矮单薄:“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耀东城每一击剧烈心跳,都带出嘲讽挖苦的自问自答:
寻求肉体上短暂的刺激欢愉,如果需要理由,那他以前的人生,就是系列卷册的十万个为什么。
在大熊湖,池景川说,他没上过人。在两人分离前那次浴室酣战后,池景川说,都比你好,满意了?
真奇怪,耀东城散成一地的思绪东拉西扯,池景川的性格更适合进攻,为什么之前都在下面?是工作太辛苦了床上不愿意再费事?还是拳手运动过后把这个当作一种肌肉放松?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些他都——无权置喙和不满,一厘米一毫米的立场和资格都没有。现在还问什么?
池景川却有条不紊开始回答:“相对简单那些,靠搜集信息还能应付,但到最后一步,整套实操,没有经验,我确实没把握还能顺利过关。”
实操?操是操作的操,操是操盘的操。
又是顺利?顺利是什么原子弹核辐射的词?
没有经验?没有……经验?!
满地四分五裂的碎片思维里,突然天降一道惊雷,耀东城终于灵肉合一:
“啊——!”惨叫随即破嗓而出。
“又怎么了?”池景川按了按毫无防备下刺穿的耳膜,显然深觉沟通这门艺术,道路崎岖艰辛如穿越雷区。
“你那之前,没有过?”
“对”,池景川耳边的手指弯曲,骨节顺抵到额头,像为自己的空白,稍微找补脸面,“没什么空闲,也没什么兴趣。”
所以,就为应对我,有必要……那么急?
你不是当天就追过去,在会议室,像他妈饿了八顿的狼狗,撕咬了他,还嫌不够,强逼着人带回去继续折磨,吃干榨净,恨不得滴血不剩。
“你是不想跟我说话,还是不想听这些?”池景川再度不确定问道,“要是昨晚没睡好,就先去睡一觉。”
耀东城就站起身,晃了晃麻木的腿,拖沓着步子低头走进卧室,几秒后又抱着之前裹池景川那条被子出来,从头顶到后背披搭上,再拢紧坐回沙发。
整个人又蓬又丧,像头酣睡一场后,既错过求偶期,又被迁徙族群独留荒漠的雄性麋鹿,强打起精神笑道:
“就是突然有点冷,今年冬天真是太冷了,继续说吧,只要你愿意说,我当然更希望你跟我说,不然我免不了一直想,那个人那时,没欺负你,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池景川果断摇头,笃定回道:“虽然时间不长,但相处还算融洽,我从他身上学到不少有用的东西。”
果然是,都比我好。
心下戚然,却不想气氛再度让池景川顾虑,棉被里裹挟下的手臂肌肉越是紧绷,脸上越轻快似浑不在意:
“从结果也看得出,时间紧迫,你还学的那么好,那句话怎么说,临阵磨枪,不快也亮?嘿,说吧,你说吧,我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