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异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玩魔方的人,手中纵横交错,产生肆意扭转的掌控快感。
九阶库这栋黑灰铅体建筑,就如魔方投放巨大,横切面九乘九81格,纵坐标九个字母A至I,729个的仓库罗列高耸。
从外部底端仰头向上看,扑面而来,利刃坍塌倾覆的压迫感。
在其内部的夹角房间里,人类腿脚,肌肉爆发到最大限度,疾速奔跑,生死线肉眼可见的逼近。
地面霍然九十度竖立,模拟重力将人的身躯砸向原本的墙面,根本没时间喘息,唯一出口已经移动到头顶。
房间倒转中,应双戒纵身蹬在固定储放架,跳跃抓住天花板的门仓纹凹,四肢勉强攀住,伸手刷开门锁。
胳膊艰难摸索上去,撑起身体,刚爬进新房间,再次运转的轨道让金属门嗖声闭合,慢一秒这铡刀就把他截成两段。
终于能仰躺在地,应双戒大口喘气,剧烈心跳,存活的证据。
九阶库失控,进入的自动防卫模式,十五分钟运转跟停滞相间,要找到不断位移的四座信号塔,手动重启,才能再从中央接受操控。
“喂,回话,说过要立刻报告!”贾俊的声音在小队通讯中尖锐响起。
应双戒坐起身,冷淡道:“T2032791,位置59B,预计15分钟后左移至38H。”
“就只剩你了?”
“80F拐角上行位移,那两个人摔伤了。”
“行了,任务完成,再报给后备队。我就说这条路走的通,省了多少时间。”
“傻逼。”
“你他妈说什么?!”
应双戒从没这么渴望权限,哪怕能消减音量,耳朵被吵得嗡嗡作响。
贾俊尖声在指挥频道邀功:“临时攻坚组,预计三十一分钟后,抵达第三通讯塔进行手动重启。”
许修恒冷声问:“路线规划九十分钟,怎么会快那么多?”
“有捷径可走,就派了三个黑圈尝试,结果成功了。”
“很好,继续推进”,联合行动总指挥,吴上校语带褒奖,“懂得变通,适合担任指挥。”
言语低轻,应双逸连焦虑都显细碎:“双戒……没事吧?”
指挥频道寂静几秒,吴上校咳了一声:“指挥频道很重要,不要随意占用。搜救队汇报进度,之前的维修组还没找到么?”
“已经覆盖搜索近半数的仓库,目前没有发现。”
八支精英队的联合行动,修复控制和对失联人员的搜救,前半程按计划,应双逸计算路线带领,顺利抵达最内部核心,位置恒定的41E中央控制器。
位置错乱的四座讯号塔,需要逐一通过规律公式计算找出。前两座顺利完成,第三座却处在最高层。
许修恒并未反对派黑圈犯执行这种高危行动,只是申请担任指挥,却被吴上校直接驳回:“你的任务是保护应双逸安全,你跟他都不能冒这种无谓风险。”
最后是贾俊主动请缨,他正从A字近战组申请转调S战略组,急需表现机会。
应双戒心底讥诮:什么人都一心往战略指挥挤?族群灭亡近在咫尺,权欲还是吸引力巨大。
81E间,第三座半身高通讯塔,正一晃一晃闪烁报错的红点。
应双戒心底总觉异样,泛了层怀念苦笑:他家老头子建造的东西,突然出现问题,本身就很奇怪。
重启数据瞬间加载,绿灯恒亮同时,仓间自动下行,移向原始位置81E,就处于中间层最外端。
仓间运转到位置停顿住,同一时间,所有机械声一并消失,诡异的寂静无声。
指挥频道里吴上校疑惑问道:“应双逸,已经接管控制权了么?”
“没有,还要重启……第四座塔”,应双逸仍像睡意朦胧的孩童呓语,“规律轨迹变了,方才移动到中层的……轨迹不符合公式……”
刷声突起,重叠回响,E层横轴上仓库金属门同时打开,贯穿的长廊,邻近房间里淫靡荒诞的画面,映进应双戒眼中——
男人上身军服残破,被压在地上,精光裸露的下体,腿弯抄在两只粗硕手掌里,抽插中无力晃动。
涕泪干涸的脸上,眼神涣散,迟钝仰头看向应双戒站立处,分不清虚实,不抱希望的伸了伸手:
“救,救……。”
这个人,应双戒居然还有点印象,倒不是因为那次被四个人轮番折腾有什么特别,或者主动邀请许修恒去观摩现场直播,纯粹是当时他拿刀姿势太儿戏,提醒都来不及阻止他自残,太过好笑才留下印象。
求救瞬间变成干呜,男人被扼住咽喉,窒息中凶狠的体内深捅,让他脸色青紫,眼白上翻,大腿抖瑟却不能并拢,巨石般伏在他身上摆胯耸动的生物从阴影里抬起头。
犬类长嘴面孔上,獠牙呲出挂满涎液,间距宽到两侧的眼框里,眼珠如死去的金鱼,向外凸出,腐烂的浑浊。
身型超过两米,黢黑筋肉厚重如装甲覆盖,躯体轮廓类人,除了胸口多生出一条手臂,直探出的爪尖锋利,血肉黏腻。
像是吃腻了残羹冷炙,犬怪扔下扳在身前的男人双腿,缓慢撑膝站起,胯下粗浑肉柱黏腻晃动,烂黑眼瞳死死盯住应双戒。
通讯里已是一片混乱,惨叫声伴随急促汇报,慌乱又言语不详:
“二队,E25,不明生物突袭,队员受伤,被擒,倒地,他,他在……”
“搜救,搜救三队,遭遇敌……啊!”
贾俊也在其中尖叫:“这是什么东西?!放,放开我!”
黑圈犯只允许配冷兵,应双戒手中匕首是他自己打造,刃薄轻巧,削铁如泥。
掠身割过犬怪脖侧,一激串深蓝粘稠液体,怪物却半点不受影响,转身继续冲上来,左右两爪一合,直取应双戒腰身。
应双戒手中调转刀身,捅进怪物左胸,毫无收效,甚至送进第三只利爪前,尖锐指甲抠穿军服,剐开下腹肌肉。
急忙蹬腿闪避,拉开距离,应双戒忍痛骂道:“现在什么见鬼玩意,都他妈一门心思扒我裤子?”
通讯里总指挥吴上校厉声传出:“所有人,即刻返回41E,最优先任务变更为,保护应双逸撤离!”
双逸!
应双戒一分心,尖锐犬牙,血肉残影的利爪,又逼到眼前。
(29)处决
沉腰闪躲,转身就向核心41E方向疾驰,飞快穿过一间间仓房,原本齐整的金属货架东倒西歪,惨叫声不绝于耳。
无数犬面三手的硕大怪物,冰冷无感的黑圆眼珠,居高临下映出惊慌失措的人类面孔。
贾俊被按倒在通道正中,怪物胸前伸出的尖锐手爪,撕烂裤子同时划开他大腿内侧皮肉。
他死命支起膝盖,抵抗下压向他的巨型肉体,冷透尾椎上传来硬热恶心的挤蹭,绝望中看见奔来的人,颤声嘶叫:
“应双戒!救我!”
掠过他身边的人,根本没有停留意图。贾俊不假思索去抓他脚踝,却被踉跄步伐,重碾过他半边手掌。
应双戒眼睛只望向41E方向,余光都没下瞟一分。
如坠冰窟的贾俊,膝盖再无力支撑,压砸在地,髋骨像掰开的蚌壳发出裂响,下一秒粗大的棍棒捅入软肉,撕裂翻搅。
一路都是人兽杂交聚会的荒诞画面,但40个仓房纵长不过800米,应双戒已到41E门前,三头犬怪正群魔乱舞撕抓拼死据守的士兵。亭云寄站在正中,侧身重踢,将最前面的踹到后仰,退开几步。
应双戒眼睛一亮,机不可失,抢插上前借力蹬跳,从转瞬即逝的空隙里掠进门去。
“谢了,队长”,与亭云寄错身,应双戒忙里偷闲嘲弄道,“看下面尺寸,这些是不是你亲戚啊?”
亭云寄愤恨却无暇顾及,应双戒也片刻不耽误抢到主控台应双逸身边,一把拽起他胳膊:
“撤离啊,没听见命令么?”
“等,我,马上算出来。”应双逸眼睛里全是不断跳动的字节数据。
一旁吴上校脸色不善:“不要打扰他!去守后面的门。”
41E四面的门都是开启状态,除了亭云寄那边,另外三面也都有两三头怪物试图闯入,子弹打在它们厚实肉身上如泥牛入海。
它们只冰冷机械的执着于一件事。
守备阵型中,一名士兵的防爆盾稍有松懈,瞬间被拖拽出去。
近距离的凄厉呼救,肉身裸露不堪,应双戒抬掌隔在应双逸眼睑正前,即便知道他哥沉浸计算时对周遭无觉。
红色灯闪,倒计时五秒后,四面铁门同时强制关闭,削落怪物手臂掉落在地,周遭巨大机械运转声,衬得41E仓内只有此起彼伏疲惫与惊惧的喘息声。
突兀的转危为安,只让被混乱中断的人类大脑冰冷运转——刚才那些,到底是什么?
短暂十五分钟过后,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
“圈羊算法……”应双逸突然开口说道,“派人去的房间,一次性移动到E纵41横两条轴线上,将不良点一次抹平,就是圈羊算法,也叫做……”
“处决。”应双戒不自觉接了下句。
吴上校急忙问:“有办法安全出去么?”
应双逸垂脸轻声:“有一条……能避开处决线。”
“那就好”,吴上校松了口气,又挺直腰,“先出去上报情况,配备充足武力,再返回这里,九阶库无论如何也必须夺回,双逸,你下次再进来,还能计算出进来核心的路径吧?”
应双逸点头:“有三次移动坐标,就可以。”
旁边应双戒突然出声:“既然知道算法,你现在就能算出通往第四座信号塔的路径。”
应双逸嘴唇颤了下,轻轻摇头。
应双戒笃定中带出咄咄逼人:“别骗我,双逸,你知道的,战场上任务高于一切!”
“路径避不开……会遇上处决仓库……”
吴上校似乎也听明白了,皱眉沉思:“修复第四座塔,就能恢复对外连线和控制,但眼下,不能让双逸冒这么大风险,还是下次备足火力再——”
“不用双逸,不用你们任何人”,应双戒拇指比在自己颈间,“你们带黑圈犯是干什么用的?”
撤退路线上,应双逸一言不发,应双戒没了之前的气势,低头猫腰讨好着跟在他身后。
“记住”,应双逸低着头,手指相互抠动,“左边这间D35,向后,F7左,39E左,47B向上……”
14个房间移动路线,应双戒重复两次,应双逸核对无误,却咬着牙:“再背一次。”
“双逸,我记性很好的,你知道。”
“再背一次!”
“唉,好好,知道了,我背,D35后,F7左,39E左……十五分钟马上到了,哥,我们说点别的……”
“等你出来再说。”
应双戒与其他所有人,分别往左右两个出口进入不同房间,分道扬镳,倒数红灯亮起,突然背后惊呼与跑动声,让他不由转身。
门关闭刹那,许修恒掠身而入。
频道里吴上校急到破音:“许修恒,你干什么?”
大约是最后那下跳得太用力,许修恒歪了歪脚踝,面无表情对答:“黑圈犯执行任务需要有人监管,我申请负责,是否批准?”
“我现在不批有个屁用?叫我怎么跟许上将交代?”
(30)拖累
仓储向上运转,拔地而起的失重感中,应双戒头皮上电流炸窜,手抄进头发里:“许少校,你这先斩后奏是要干什么?”
身量修长的男人想了想,回道:“战场上任务高于一切。”
应双戒咬牙:“那种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哄哄没脑子的上级就算了。”
许修恒眼神淡然:“你是为了应双逸,不想他再来涉险。”
应双戒声音变冷:“知道就好,我可没功夫照顾你。”
“你只管往前走”,缓慢说话同时,许修恒将两边衣袖齐整折叠,过肘推到上臂,“我不会拖累你。”
运转停止,从后方仓门进入没有异样的F7。静止期加再次运转,三十分钟,应双戒一直低头斜瞄着许修恒手臂青筋,实在耐不住无奈开口:
“许少校,你觉不觉得很荒谬?”
几秒后身边人回应:“什么?”
“袭击我们那些狗嘴,多条胳膊,下面那根粗点长点,见人推到就操,就像经费不足的拍出来的三流恐怖片,又低级又滑稽。”
“……”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在想。”
“……别想了,一会左边打开,是39E。”——回归初始坐标,意味着它不止在处决线上,还距离被围攻的核心41E非常近。
仓门开启瞬间,呻吟声直贯耳膜,之前守门不慎被抓走的男人,正趴跪在地,后颈跟腰两侧,都桎梏得牢固,无法向前缓冲,身体里抽插的硬物顶得腹下突动。
粗暴前后晃动的躯体停住,黑凸眼珠直勾勾瞪着,犬嘴呲裂起身向两人冲过来。
“往后闪!”应双戒撤开半步。
话音未落,许修恒已跟他错开身位,前冲瞬间抽出背后军刀,压臂斜砍,怪物正迎刀锋,顷刻间半边肩膀几乎被削断,半挂不挂的脱垂在身上。
握刀更紧,手腕翻横,直向怪物脑袋劈上去。
精钢撞在犬牙低嗡声中,细小肉块从怪物嘴边飞出,带起一串深蓝液渍。
怪物漆黑眼珠闪过斑驳,突兀转身逃窜进另一侧开启的门。
搞,什,么?
应双戒找回的自己呼吸,仍是难以置信,他也拿匕首拼过一个照面,那感觉,就像用木质筷子戳装甲车轮胎。
“你就冲上去硬干?”应双戒嗓底发干,“之前子弹都打不透,你拿刀砍?”
许修恒捡起地上撕碎的衣料,盖在瑟缩昏迷的男人身上:“没想那么多。”
地上那男人,腿上血丝乱染,前面也白浊黏腻得一塌糊涂,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说起来,我之前碰到个第一批维修队的,也还活着”,应双戒表情有点啼笑皆非,“那不是十天前就进来的人么?该不会就一直在被干吧?”
“联络信号中断”,许修恒抬眼看向应双戒,“应双逸他们应该安全出去了。”
三个仓库之后,就是这条通路最艰难一程,十五分钟停止期,要穿过十三个仓库,七个向上入口,没有控制权,就只能全靠攀爬。
应双戒原地跳了两下,转转腰身,“这十五分钟翻山越岭,我可不会停下等你。”
话那么撂着,一路领先的应双戒,时刻留意身后的人,能看清每个仓门选择,紧跟再他身后。
提前三十秒迈进目的地,应双戒单手撑门冲差二十米抵达终点的许修恒挥下手:
“第二名也不错了。”
许修恒脚步却慢下来,微微侧头,眼眸中深色凝结。
“别停,快点!”应双戒脸色一沉,越出门口。
红灯警报响,步伐力竭停滞,已明显看出有无形的东西,在缠绕拖拽住许修恒身体。
刀锋寒闪,向身侧左臂外,虚空挑刺,蓝色液体淅沥落地,短暂挣脱空隙,许修恒猛然抬手,用力将冲出来的应双戒,推回原本仓房。
闸门刷声闭合前,应双戒最后看到的,凭空显出身形的三只怪兽,模糊到数不清的手掌,死死抓进许修恒身体。
机械轨道运转的颤动,传进骨骼和内脏。
应双戒回头,看向继续进发的路线。
任务高于一切。
没事,反正应该死不了,只不过是被那些恶心玩意,压倒——
一拳狠打在门上,应双戒蹲下身,手指在地上虚空演算。
圈羊算法,每一步的叠加都是成倍的运算量,哪怕用最先进计算机破解,光条件设定的完善就要推导半天。
但如果只是一步,倒推一步,之前那间的移动位置,应双戒认为自己有可能做到。
即使没有完全把握,也可以选择其中最大可能性。
背后,唯一的任务路径,逐渐淹没在成千上万种可能性中。
运转停止,应双戒跑向他的计算结果,但越接近,心底越沉,应该就在下个拐角。
可太安静了,没有一点声音。
他猛然停住脚步,恐惧紧攥住肺叶,如果转过去,是空无一人的房间,怎么办?
(31)运气
胆战心惊的转角,眼前出现的是大堆残肢肉块,深蓝液体粘稠满地。
许修恒跪坐在狼籍中,左侧颈肩上透骨的齿印,连带深长撕裂伤到锁骨下,皮肉外翻血涌不止。
应双戒上前一把按住伤口,怒火中烧骂道:“哪个操蛋玩意儿咬的你?”
许修恒视线有几分迷蒙,瞟过身侧血肉模糊的肉块,又看向墙下堆积的一滩,手指在两具残破尸体之间犹豫不决。
应双戒快速脱下上衣,撕成布条用力下压包扎,血汩汩外滲速度不减——这是,伤到动脉了?!
“我让你只管走。”许修恒声音沉没在水下一般。
应双戒撇下嘴:“还是等双逸带齐火力,回来干死这些狗脸按摩棒吧。我突然想通了,双逸逆天的本事就该有用武之地,总被我打着担心的旗号剥夺机会,也太可惜了。”
“你说话——”,许修恒淡讽,“有没有句做准的?”
“话怎么说都能圆,没什么比事后找借口更容易了”,应双戒指间在伤处边缘极轻碰触,“那些鬼东西,对上你怎么还下嘴?看其他人,也就是……”
“你希望我也那样?”许修恒转眼看他。
“你就爱冤枉我!这种变态的事,比起看别人,我可更喜欢自己动手。”
语气轻松的调侃下,应双戒手腕在抖——血止不住,已经淋透了半边军服:“我都没舍得咬过你,我还有很多想玩的没玩上,许少校,你听见没有!”
许修恒瞳孔几分涣散,缓慢反问:“你想玩什么?”
应双戒咬牙笑道:“滴蜡就还没试过,这次回去给你绑起来,热油红烛,一点一点落你身上,肯定很好看。”
许修恒手臂往他身前递过少许:“我肤色没有你白,会好看么?”
他问的平静坦然,然后定了定神,持刀撑地,站起身:“走吧。”
应双戒急忙道:“别乱动,路径已经找不到了。”
许修恒目光平直:“我不懂计算,只知道留在这里,就没有任何机会。”
“说的没错。”应双戒眨下眼,跟他并肩随意走向一侧仓门。
微乎其微的概率,潜伏未知的怪物,都不再重要,只要许修恒此刻有个坚持和念想,他可以一直陪同走下去。
两人漫无目的,在冰冷巨大的魔方内部,随机械纵横扭转,极其随意的走走停停,运转时就靠墙坐下休息。
应双戒盯着身边呼吸浅促的人,搜找话题:“你刀使得够狠的,之前没想过削了我?”
许修恒缓声回道:“什么都不想的时候才行,所以对上你,打不过的。”
应双戒诧异:“什么叫不想的时候?总不会是十多年前,那个宣扬不经思考,凭本能反应战斗的杨和尚搞出来那套鬼东西吧?我记得那家伙打着少林罗汉阵的旗号招摇撞骗,把很多家孩子关小黑屋虐到伤残都有,别跟我说你被送去他那个地狱训练馆了。”
许修恒摇头。
应双戒松口气:“吓死我了。”
“许上将请他到家里单独教我。”
应双戒一口气梗得半天上不来:“……少校,你是亲生的吧?”
“嗯。”——至少杨和尚怕他重伤,黑暗中遍布的机关,从棍棒改成了电击,幽绿的光,噼啪嘶响,像走进群蛇环伺的巢穴。
“许修恒,别睡!眼睛睁开!”
“嗯,继续走吧。”
当41A房标,和中央那台静默闪烁的信号塔出现在眼前时,应双戒已经不能用五雷轰顶形容,巨大的惊喜和悲伤相似,都会造成一种感知被真空隔离的呆愣。
“少校,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运气?几百万分之一的概率?”
许修恒回答问题:“我不知道。”
重启修复,外部连接完成,监控视听,操控权限全部正常获取。
41A仓房即刻移动向主通道,门再次打开,待命的医疗队涌入,为首的从应双戒手里圈过许修恒身体:
“他失血——”
救护人员没理他,迅猛直接上手撕开许修恒衣服。
“你!”应双戒压下瞬间不理智的冒火,底气不足小声找补,“你轻点。”
救护人员口罩遮住口鼻,眼睛有点似笑非笑,瞟他同时手上检查动作不停:“血压过低,心脏有骤停风险,肾上腺素预备。”
“你往后让开点”,旁边手拿担架的人皱眉嚷道,“别妨碍我们运送伤员。”
应双戒悻悻正要退,主治的人悠悠道:“黑圈犯?看你长了副万能血型的样子,跟他旁边吧,万一血库不足呢?”
“血库预备很充足啊。”支开担架的人奇道。
前一刻还柔声细语的医生,突然暴怒:“轮到你教我做事?”
“不,不是。”那人吓得担架脱手砸下去,被应双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也从这情绪过山车的起伏状态认出了人,有点不知道该说头疼还是无奈:
“楚握?”
“快跟着滚吧,后备血袋”,楚握低斥了一句,就起身对医疗队其他人冷声道,“抓紧时间,按命令继续搜救。”
撤离途中,透过医疗车窗,看见全副武装的精尖突击队大举进军,应双戒脸上一丝羡慕和怅然。
逐浪舰医疗部,应双戒躺在核磁共振的圆筒里,无奈求饶:“我错了行吗?再关下去幽闭恐惧症要犯了。”
关掉的设备将人送出来,楚握走近,居高临下看他,冷冷道:“我诊所因为你被砸个稀烂,你一句错了就想完事?”
“我是没钱赔”,应双戒泼皮无赖摊平四肢,“要么你操我,要么你挖我肾,看着办吧。”
“那时我叫你不准走!”
“那时针头都快扎进你眼里了……”,应双戒顿了顿,突然想到,“不过他们还敢砸你诊所?破坏医疗设施要被重罚吧?”
楚握皮笑肉不笑:“谁说是他们?我自己砸的,留不住病人的诊所,留着干什么?”
应双戒无奈感慨:“你明明是收养的,怎么脾气还能传承得分毫不差?”
楚握哼了声,凉凉讽刺:“怎么不去守着你那个心肝宝贝了?”
应双戒长舒口气,不答反问:“你说,上将家的独生子,怎么着也该是众星捧月吧?怎么会就我一个人宝贝他呢?”
病房单间里,许鹏军示意近卫全都守备在外,金色手环启动静默天圆,范围覆盖过他跟病床上坐着的许修恒,开口问道:
“应双戒编进你的近卫队,他找上你的?”
许修恒回答:“是我主动去找他的。”
“你对他——”许鹏军显然联想到什么,霎时怒不可遏,抬手毫不留力重抽在许修恒没有表情的脸上。
许修恒不躲不闪,似乎还等了等,确定没有后续的暴力后才说道:“我没有侮辱他。”
许鹏军听闻脸色稍缓,以及少许懊恼尴尬,又飞快略过,厉色郑重道:
“你也别幻想能替他做什么,肆意妄为毁了大局,让他们的牺牲白费,你这条命都赔不上。”
(32)虚实(生活在客观,活在主观)
应双戒叼着衣服下摆,低头看左侧腹肌,当时觉要肠穿肚烂的利爪伤痕,几乎已看不出痕迹:“才两天,这愈合速度就算是我,也太夸张了。”
楚握见怪不怪嗯了一声:“九阶库里所有人都已经获救,后续进去的装甲清扫队根本没开过火,袭击你们那种外星生物,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呢?”应双戒左手虚握拳,右手两指抽插其中,坏笑道,“搞那么久连个种儿都没留?”
“别说种儿了”,楚握凉凉道,“整合下那些个声泪俱下又颠三倒四的说辞,他们要针经过那种尺寸的,就算不肠道破裂,缝针至少跑不了,结果就只是前列腺过度刺激,射太多次虚脱。”
瞟了眼挑眉思索的应双戒,楚握继续说下去:“还有那个,我撕他衣服,你就一副要撕了我的许少校——”
应双戒肩膀拢起,不由自主靠近催促:“说啊,怎么了?”
“从刚被送来第一次检测,体内血量就基本是正常的”,楚握下了结论,“这次所有人的伤势,更像因为脑内认知而反应到肉体上。”
“你的意思是,集体幻觉?精神攻击?”
“别不信,应上将最后的研究课题,不就是关于精神力的么?”
“我没不信”,应双戒笑了下,“相反我觉得这才合理,要是敌人就是那种只会推倒就上的,我都替咱们人类感到可悲了。”
“三只手的狗头怪物”,楚握若有所思,“怎么听着像那年万圣节你用史努比跟机械臂搞出来那套恶心服装?”
应双戒瞪大眼:“我一点印象没有,这很长时间以前的事吧?你怎么还能记得?”
“你吓的是自己上厕所的我!妈的,肾你留左边还是右边?蛋就两颗都别想要了!”
应双戒也不搭理旁边医生解剖式上下其手,回想起当时许修恒的状况,好像是从自己找到他,不断给他包扎止血,才开始变得越来越糟。
幽幽叹口气,搞不好,正是自己不断释放他重伤的信号,才差点害死他。
“他病房那些没完没了慰问的都走了没有?”应双戒低头问道,“我去看看他。”
“哎?之前让你去你不去”,楚握幸灾乐祸,“现在没机会了,人一个钟头前已经出院了。”
应双戒奉行事不过三,就是天大的事不能逃避三天。但此刻往军营走,心底还七上八下。
许修恒对他超乎寻常的好,已经摆上台面板上钉钉,再说纯粹出于性趣相合的肉欲,就掩耳盗铃得自己都糊弄不过去,谁会因为身体一时爽快就连命都不要了?
所以许少校,喜欢我么?
啊啊啊,应双戒抱住头,冷静!可能只是人太单纯,所以睡一睡就意乱情迷,或者是谨慎认真的个性,让他不由自主就产生要负责的态度——真可爱,眼光也非常好!
就可惜,他们相遇的时机实在太差了。
应双戒勾了抹笑:是时候告别。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决心很坚定,脚不受控制,转身往机械室走去。
杨帆正好在,见到他,兴高采烈问:“哎,你这次肯定会记功吧?”
应双戒意兴阑珊冷淡道:“开列表,我要挑电影。”
“泰坦尼克号?你不是说从来不看谈情说爱的电影么?”
“类型无所谓,时长最重要。能拖一会是一会。”应双戒席地坐下,手臂圈过蜷起的右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怔怔盯着投影里出现的巨大船身。
杨帆不知为何,应双戒一派平静,却像个满目苍夷,还要继续割地赔款的战败国。
怪异氛围,将积淤多时的内疚,挤压得喷涌而出:“双子之恨,定位你的那个暗网……那是我做的。”
应双戒停滞片刻,腿放平舒展开,语调倦懒:“原来是你啊。”
“我现在觉得,你不可能会临阵脱逃,但当时我——”
应双戒没理会苍白的忏悔或解释,只自顾自思索:“但要怎么告诉廉哥呢?毕竟祈脉不解释,背这么久黑锅,就是知道也只有他,廉哥下不去手,其他人绝对没活路的。你死就死了,廉哥为这事混个黑圈,不划算。”
“你说什么呢?”杨帆不明所以。
应双戒继续慢悠悠道:“要是打算补偿,就带个纸头套,录个解释视频。我来想办法,一方面要技术实锤,另一方面,也把你身份瞒好了。”
杨帆脱口而出:“那样你就会原谅我么?”
眼梢凉爽的薄笑,说话的人好像浑不在意:“行啊,没问题,原谅。以后这个事,别跟任何人提了,除了亭队,还有知道你这个网络鬼才么?”
杨帆心底别扭,像一场欺行霸市的交易:“你能不能——也别去怪修恒,许少校,他应该是最近才知道整件事,当时完全被我利用了,才会去偷你的定位信号。”
浅笑瞬间冻结:“你说什么?”
应双戒以往,嘲笑过影视剧里烂俗的桥段,一方口齿清楚声音宏亮,来龙去脉交代的清楚明白,另一方硬要来一句:你说什么?
什么样的震惊,会让人脑子停转?备受打击?不愿相信?让人重复一遍,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修恒跟我,是表兄弟,那时他也就十来岁,刚从地球回来……”杨帆细数的话,在应双戒耳边忽近忽远。
应双戒霍然站起身,大步向外出去。
砰的一声近卫宿舍门被踹开,应双戒大刺刺走进:
“亭云寄呢?”此刻他急需这个人,打一架,你死我活那种。
宿舍里,只有贾俊侧身躺在床上,看见应双戒慢慢坐起来,眼中淬毒恨意:“你就眼睁睁看着……不救我,还一脚踢开我?”
应双戒回想片刻,极力克制住笑,一本正经道:“当时命令是全体人员保护应双逸,他是S战略组的白手环,战略层级比你高出多少你不会算么?”
贾俊一时语塞。
应双戒却笑意更甚:“那是借口,事实是就算你是金手环,命令最优先保卫你,我也不会理你半秒,你应该庆幸当时没拽住我,不然我直接砍断你那只爪子。只要双逸安然无恙,整个宇宙毁灭了我都无所谓,何况是你被只狗鸡吧操一顿。”
贾俊额头青筋暴起,双眼猩红:“过来趴下,黑圈犯,公用军需品,你多久没被用过了?”
晦暗光线里,应双戒脸上看不出喜怒,反手关上身后的门,一步步走过去。
觉察不妙的贾俊想启动手环,已被身影掠压而下,凶狠力道钳制住手腕反折,惨痛却叫不出声,应双戒另只手扼住他口鼻,几乎要生生捏碎他下半面骨。
手控,语音的电击指令,都再没机会发出。
应双戒慢悠悠道:“我被人用的时候,经常会想,到哪一天我忍无可忍,是哪个不长眼的撞上,结果是你,真没意思。算了,你上吧,只要你还硬得起来。”
霍然松开强劲压制,应双戒翻身平躺,像个冬游后的少年在沙滩上摊开四肢,眼望无尽夜幕星空。
海啸突如其来,席卷过后只剩明净的疲惫。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渴望一个终点。
(33)预想
十二岁时,应双戒不爽就开始拆模型,坑哧吭哧满地零件:
“凭什么不到十四就只能旁边看?我告诉他们错了错了线路错了,那群胖菜包听不懂人话么?”
应无声依然在玻璃窗下,手端茶杯,边喝边打太极拳,一招白鹤亮翅不紧不慢道:“跟愚蠢争,胜之不武。”
少年猫眼浑圆:“这就是窝囊废的自我安慰,凭什么要我忍气吞声?欠了我的必须还,犯了错就给我跪下认!”
应无声继续温吞施展拳脚:“嗯,你说的对。”
臭老头子,你什么意思?别转过去故意不看我!
应双戒趴卧,背后火热火燎,剧烈灼痛却像被一层塑料膜隔绝,侧脸看向地面的视野里,时不时闪动父亲的背影,廉肖的烟蒂,双逸蜷勾的手指,还有许修恒垂落的眼睑。
应双戒愿意弯腰跪下,把这些逐一拾起,破碎只有在梦境里得以完好如初。
手环监控界面的报警,让许修恒加快步伐,跟在身后的亭云寄出言嘲讽:
“急什么?他现在活着,只剩这点用处,你还想护着他那个脏透的身子?”
许修恒充耳不闻,跟随定位来到近卫宿舍前,抬手腕僵持,犹豫片刻,推门而入。
血腥气直刺鼻腔,眼前景象让亭云寄脸色也变得难看。
床上男人两手被拷在床头,脸面朝下,背脊到臀腿,血瘀遍布,皮开肉绽。
贾俊骑压在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上,皮带在空气中甩响,带锁扣那端,厚重甩砸在肩胛之间。
亭云寄箭步上前,抓住贾俊手腕狠命扯下来:“发什么疯?你这是严重违纪!”
下扫一眼,又压低声催促:“裤子理好,跟我走!”
亭云寄有过数次直面生死的瞬间,这让他对隐藏在深海之下,不动声色的杀意,格外敏锐。
身为近卫队长,自然熟知许修恒的训练记录,鲜少与人对打,但冷兵机械模拟实战中,许修恒单人斩杀的成绩,恐怖到超过整支突击小队。
将贾俊挡到身后,亭云寄对许修恒说道:“少校,我的下属战期违规,故意伤害,我会严惩不怠,按流程,先关去禁闭室,等验伤报告出来,按规扣饷。”
许修恒没说话,眼瞳漆黑似不聚焦,右手臂在身边无声横抬,拦住道路,没有表情,没有情绪,逐渐变成一把屠夫手中的刀。
“我的监管人,许少校,已经来了么?”闷声又油滑的腔调响起,床头手铐被晃得刺耳的响,“倒是先给我解开啊。”
许修恒从亭云寄身前走过,不再看两人,嗓底生硬挤出:“滚。”
手铐被打开,应双戒起身坐在床沿,拔出刺穿乳头的书钉,嘶声笑道:“身上跟爬满蟑螂一样,又痒又恶心。”
许修恒俯下身,单膝点地,在他腿前面,将地上丢弃的衣裤拿在手中,低头慢慢整平。
应双戒往前一探,伸手捞起他下颚,迫他抬头对视:“好看么?是不是可怜死了?”
许修恒没说话,眼睛定定接住自上而下的审视。
手攥得更紧,应双戒将人拖近:“没有你,我也是黑圈,该发生的会发生,我拒绝不了,反抗不了,最多就是早晚,人数差别,你觉得我还会数上我的到底有多少个?”
许修恒仍一言不发,也不是平日经常说的,让我想想那种迟钝思索。
天罗地网式的沉稳,反倒让应双戒更兵荒马乱:“好!就算差出几十个,几百个,我们来算钱吧,许少校,你一个白手环的,被上一次什么价?你怎么也还清了,说不定还超了,可惜我没零钱找你,你到底——”
太过激动没发觉许修恒抬手,绕后,扣住他脖颈,无预兆的,封堵上他的嘴,舌尖触及他的下唇,瞬间湮灭了狭路相逢的对峙。
三秒后,天崩地裂:“你干什么?!”
应双戒耸动腰腿往后撤,抬手背抵在唇下防备,脑子里嗡响着拼命回忆:之前那个软蛋没拿那短细玩意碰过他嘴吧?妈的,之前只顾着恼火,完全没注意那家伙到底都对他干什么了。
许修恒终于开口说话:“电影里,经常这样,让人冷静。”
“你看的都什么烂片?”应双戒觉得滑稽,自己是被王子亲过就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白雪公主么?可那些压制他的,厚重的透明玻璃,就是应声而碎。
许修恒向后坐在地上,胳膊随意搭放膝盖,手掌松垂,视线平和仰望他:“我预想过,你发现后会生气,但没想到会气成这样。”
应双戒皱眉:“预想过?”
“我是没主动说,但也没想要骗你,杨帆迟早会向你坦白忏悔。现在如果你还想知道什么,只需要直接问,我都会如实回答。”
“那你隐瞒和拖延,图什么?”
“发现我牵涉其中,很可能影响你玩乐的心情”,许修恒眼中有种果然如此的结论,似乎还有遗憾和不舍,“你之前觉得睡我很有意思,现在大概不会了。”
“因为愧疚就张开腿让人操?你这脑回路也太——”
“不是因为愧疚。”许修恒罕见的,截断抢白。
应双戒嗤笑一声:“那是因为什么?”
许修恒脸上浮出疑惑:“我没有打晕绑住我自己,也没有让你操我,拍视频威胁。”
应双戒被梗得喉咙上不来气,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无法辩驳,冷哼找补:
“之后呢?就发现被我凌虐式的猛操真的很爽?”
许修恒回道:“你常说你经验丰富,以你的判断,我那是装出来的么?”
“许少校,你今天倒是对答如流,又是提前预想了?”应双戒讽笑:“全都如你所料么?”
许修恒摇头:“有件事没想到,现在也不明白,你生气,好像不是因为我偷定位信号,是因为我的受虐倾向……动机不纯?”
“滚你的纯不纯!”应双戒撇开脸,跳下床,疼痛让他摇晃几下,转身望浴室走。
此刻他极度郁闷,深切体会龟兔赛跑里,兔子输的有多憋屈,因为他们失利原因一模一样,都是忍不住睡了!
氤氲水声没过多久,湿淋淋走出来的人,毛巾往背上一擦,淡红浸渍。
许修恒手边放着医疗箱,问道:“你背后够不到的位置,我帮你处理一下?”
只能转过去背对坐下,棉药触碰伤处,小心翼翼,反倒让刺痛变得异常清晰,咬了咬牙,应双戒低声说道:
“其实第一次强迫你那个视频,当天晚上就销毁了,怕砸碎了不保险,放进硫酸里泡得渣都不剩,你不用再担心会曝光。”
许修恒嗯了一声。
应双戒继续:“我不会再随你的队出任务,黑圈犯是没权利拒绝被人上,但送死任务做不做,跟谁做,完全有选择的自由。”
身后许修恒的手停顿片刻:“那要等返回青鸟,在那之前,你仍归我调度。”
禁闭室里,亭云寄恨铁不成钢将贾俊推砸到墙上:“你他妈不爽就去干死那个怪物!”
贾俊脸上抽动两下,诡异得似哭似笑:“你觉得我拿他撒气有问题?队长,是你之前让我上他,是你让我知道,他是个可以随便糟蹋的贱货。你现在有什么资格看不惯我?你做的事跟我区别在哪儿?真是应双戒害你家破人亡么?”
(34)言鸽
我们倾向简单粗暴的事
而非艰难但正确的事
我们看他人错误不可饶恕
看自己的错误理由充裕
我们拼死
占据审判席上的位置
我们是人
不能落单
落单会死
或者成神
——应无声十一号笔记扉页
九阶库的外星攻击,诸多领域红色警报,战后研究会议冗长不断。
生物预测跟防御工事两个主题的休憩间隙,许修恒被两位上将单独秘密召见,询问应双戒在搜寻最后一个通讯塔时的表现。
许修恒的汇报客观简练,许鹏军脸上挣扎是明知不可能,又实在不死心,低声问旁边手指交叠的华梓成:
“这可是为了所有人继续存活的能源,差点死了,就不能……?”
华梓成指节泛白,眼睛眯得细紧,慢慢说道:“你也说,是差点死了,老许,你告诉我,敢下他的赦令么?”
“就非得死了么?”许鹏军有点激动,“那赦不赦的,还有个狗屁意思?”
华梓成不再搭话,任由许鹏军自己胸口起伏到平缓,然后直盯住许修恒,不容置疑道:“应双戒的事,不准在任何公开会议上提及。”
当会议尾声时,许修恒突然举手发言,许鹏军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向来乖顺的人,就会忘记预留任何防备手段。
好在许修恒只是提出,他作为守到最后的指挥组成员,最适合承担所有部门的报告沟通,等待和跟进各种反馈和补充。
这种枯燥乏味又千丝万缕的文书任务,本是人人避之不及,现在有人主动自然再好不过。
华梓成笑眯眯道:“就是要耽误不少你原本在青鸟的休整期,辛苦了。”
特遣任务并非前线轮值,不需指挥监控,让应双戒这个夜岗彻头彻尾的无所事事。
这几天,越回想越不对,类似吵架没发挥好的郁闷,类似打上门讨千金债务,被人几两肉包子就打发的上当受骗。
“许修恒,被我操的时候——”,破罐破摔情绪之下,应双戒没个正经话中带刺,“你都在想什么?”
“想你能持续多久”,许修恒打字手指停顿,抬眼认真反问,“你做爱时,还会想其他什么事么?”
后牙槽磨了几个来回,应双戒声音放低继续追问:“双子之恨上那些,你都看了,然后自责,觉得有义务照顾我?”
“我没那种想法,只是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
应双戒皱皱眉:“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许修恒斟酌下用词:“很自负,爱逞强。”
一拳擂在桌面上,应双戒咬牙问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回青鸟?”
许修恒淡淡道:“你一直问东问西,我没办法完成报告。”
“你动作快点,我呆这里也没事可做,找双逸去了。”
他出门下一秒,许修恒把书写过半的报告,连同自动备份,删得干干净净。
三十一年前,2025那个夏季异常炎热,美国街头冰淇淋车叮铃铃的电子声响,出租车里广播公布着彩票中奖号码,电线杆上作业的工人忙里偷闲跟家里女儿视频。
突然一切定格,所有电子设备,同步放出一首所有人耳熟能详的乡村歌曲:
Country Road,Take me home
To the place I belong
West Virginia,mountain Mama
Take me home,country road……
不断重复的旋律,从这街镇一角,蔓延至整个西半球大陆,人们大多停下脚步,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白光乍起,半球毁灭事件,毫无征兆,不知由来。
然后是八年前,2048,这首原本讲诉游子归家的温暖朴实再度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天意,黄道,先锋的逐一消失,双子失能,被核弹锁定。
如今,2056年,这歌曲回荡在苍穹舰,滲透每个角落的音符,带着催命镰刀的锋利,剐凿脊髓。
逐浪舰所有人手环强制嗡鸣,一级战争警报,再度刺入耳膜时——
许修恒正面对生物部的反馈信件,耐心细致的逐条阅读那一长列有待补充问题。
亭云寄在给不断喊停的杨帆仰卧推举的杠铃上加码,贾俊在角落击打沙袋到拳峰泛红。
应双戒跟应双逸趴地上玩卡坦岛,骰子在地图上滚动,终于出现他需要的数字他却再顾不上,一跃而起,眼中闪烁的光几乎盖过了手环的亮度。
应双逸猛拉住他手臂,还来不及说什么,却率先被应双戒回身紧紧抱住:
“哥——”
那力道凶狠,几乎要血肉相融,分开时却也干净利索,如一刀两断。
应双逸湿润的瞳孔里,离去背影,如同沉没水中升腾的一缕气泡。
一年前,苍穹派出的赐能勘查队多起失联,最后一组的队长,通讯返回一段没头没尾的话:“他是在吸食赐能石!能源越强,越被快的吸进去,我赌了一把,关掉所有能源,反而让他追的慢了些,但也只是慢下来,我们还是等死,等他……来。”
他是什么?
答案在此刻轰然浮出水面。
巨型黑洞,掠食者般扑向苍穹舰。
苍穹舰面对黑洞那一侧的赐石,同频共振,像被磁铁吸附的细小钢珠。
“切断左翼全部能源”,苍穹指挥官下令,“启动一级战争警报,观测右翼运转,全力后撤,一旦异常先关闭再回报。通讯连线逐浪,紧急救援。”
逐浪舰指挥部,应双逸最先得出结论:苍穹舰的速度,只会被其后黑洞逐步缩减距离,然后吞噬,完全没有逃离可能。
“运输舰的速度呢?苍穹自身运输舰不足撤离所有人,我们这边派去救援,来得及么?”许鹏军急忙问道。
应双逸眉梢轻动:“十三艘,最多。”
S战略组,许修恒小队抽到的编号是七。
躺进水晶棺材般的独立休眠仓,等待高速传送启动那五分钟,仓内系统扫描手环,确认身份,弹出常规循例的询问框:
是够需要更新言鸽?
言鸽,唯一一个不论手环颜色,不需任何授权,只要出战人员都能使用的遗言系统。
确认死亡时,信息自动发送给预先指定好的人。
应双戒的言鸽收信人一直只有祈脉。
此时他手指悬在“不需要”上半晌,最终,移向另一个选项,需要。
增加一人。
(35)机会
苍穹舰已被整个吞灭,然后是救援的运输舰13号,12号。
因为5号登船时,尽管有所防备,士兵暴动还是发生。
原本计算好,返航时可启动高速推进的安全锚点,被黑洞与赐石间的引力场覆盖。
11号突然全速启动,试图逃离,反而划出一道逆行光痕,自行投入黑洞深渊。剩余运输舰,只能选择切断赐能,滞留原地。
缓慢逼近的黑洞,如乾坤布袋,覆天盖地。
7号舰上五百名士兵在各自休眠仓,坐立不安,闭目不语,絮叨流泪,跟苍穹舰上排不上等舰的,他们已是幸运,但这份幸运能持续多久?还是殊途同归?
赐能切断,通讯失效,许修恒作为7号舰最高指挥,与苍穹救回的三名S战略组军官,组织决策,只是他们都面如死灰,一言不发。
“现在的运输舰,是2039旧型战斗舰”,许修恒直接说道,“最底层有核能推进器。”
杨帆怔住片刻,语调僵硬:“可是五年前,升级系统时,判定了无用,就没有再连接内部启动。”
许修恒继续:“作为主动力失效的后备能源,能从外部直接编码启动。”
一旁最年长的S组连声附和:“对,对,我有印象,当年启动权限课程里,最让人头大的就是这个,我好几次考核都因为它差点不合格。”
另外两个年轻的都是茫然:“有学过这个么?”
年长的叹气:“48年之后就把那部分课程都删了,因为是那个应无声……”
杨帆眉头紧皱盯着许修恒:“没有通讯,你就没办法指挥,舰上牵引锁又运转不了,启动后巨大的冲击力,人会被直接掀出去。”
年长的S组军官急切剖白:“我真的不是怕死,我可以去,但是,我真的全忘得一干二净了。”
没有人有空理会他。
协同在侧的近卫队里,亭云寄开口:“少校,你现在教我要怎么做。”
杨帆推他一把,烦躁道:“别添乱了,那是逐层推进的密码设置,你学不会,我一时半会,也学不会。”
“现在这艘船上,只有许少校——跟我,懂这个,而且我也绝对不会出错,毕竟,那是我老爸做出来的东西。”
说话同时应双戒拨开围堵人群,径直走到许修恒面前,下巴微扬:
“你相信我,随机测几个编码应对,就知道我没说谎。”
“我觉得没问题”,其他三个S组都表态赞同,其中年长那个更是如释重负到欣喜,“他可是应上将的儿子,听说当年S组跟T组为了抢他,都闹出营房大战了。”
亭云寄冷冷嘲讽道:“你这时候记性又真的好了。”
杨帆急忙说道:“外出作业服有两套,我跟你去,需要什么协助——”
应双戒只是紧盯住许修恒,眼中充斥近乎疯狂的热切:“许少校,下令吧,我会很感激你,你不知道我等了多久,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
许修恒回望他的眼中静澈,轻声道:“也是我的。”
颈间致昏级别的电流,瞬间让应双戒的意识,沦为漆黑。
“修恒,你觉得亏欠他,也犯不着拿命抵啊!”手动开启的应急双门仓前,杨帆忍不住斥声,“黑圈犯是死路一条,你让他去,也算成全他求仁得仁!”
许修恒看他,跟看一个启动手柄没区别。
一言不发,打开内层门,走进应急出口,关闭内层后,检查太空服正常,手势示意杨帆开启下方的外门,身型外攀,消失不见。
比杨帆预计更快,底部备用推进器启动,伴随舰身震颤不已,应双戒捂着颈侧,撑起摇晃的身体。
整个人,从五官到肢体,都是僵硬,恐惧和愤怒叠加的扭曲,强烈克制着冷声急问:
“你的探测车!不是已经推广配备了么?这里有没有?”
杨帆如梦初醒:“有,有,对了,那有个小型能源储备——”
“还他妈废话!”,应双戒一把拽起他手腕,“去拿!”
探测车半人高,杨帆找工具回来,应双戒已强行掰开钛合金外壳,指甲撬断得血肉模糊,手插进内壳,强行扯出能源核。
“可是就算有牵引锁,你要怎么设置弹射角度?”一路跟着应双戒冲向下层,杨帆喘着粗气问道,“你根本不知道少校被推向哪个方向?就像在接近半圆的扇面前,闭眼用一个点去撞击另一个点,哪会有那么巧的事?”
应双戒沉声:“闭嘴!”
太空作业服前,亭云寄已守在那里,正要开口,咽喉已被死死卡住,眼前是青筋暴起的手臂:“别逼我现在宰了你!”
穿戴起装备,应双戒突然又拉过杨帆手环进入能源核供应范围:“通信,应双逸,快点!”
杨帆照做后,不得不小心翼翼说:“这种能源,很难传输信号。”
应双戒死死盯着通讯线,十秒过去,没有图像,但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响起:“双……戒。”
“双逸!”抓住救命稻草,“2039舰型推进器,外部启动四分钟左右,底部出口弦角22到30度,要怎么设定,才能救回人?”
应双逸的声音,机械而飘渺:“数据……不够计算。”
“告诉我最大可能性。”
“不够……”
“哥!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帮帮我!”
六神无主的急躁言语,比起求助,更像是反叛多日的囚犯,跪地臣服,只求恩赦。
“……”,通讯那头沉默片刻,报出六个方位数据,“之后,不可能还在牵引锁范围。”
“应双戒!”正做最后检查的杨帆突然出声。
“又怎么了!”
“作业服氧气不足,五分钟就会耗尽。”
应双戒置若罔闻,踏入应急仓,内层关闭,外层打开,跳进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尽头的深渊。
像浸入深海,像沦陷流沙,像深埋雪下,虚空成为一切。
这不是应双戒第一次感到人生悬浮,像西游记里被压在山下的猴子,连回头看清山的模样,都做不到。
似乎很多人在山间穿梭,听得见欢声笑语,他匍匐拍手附和,遥相呼应,气氛和谐,可真正来到他面前,让他抬手能触及的,只有一个。
那人总没什么表情,毫无防备,纯白清澈,任由他拈来拽去。
让他总忍不住想恶意搓揉进身体里:许修恒,别想着走了!
二次,三次,四次,牵引锁回收,应双戒独自被拖回,窒息紧攥住脖颈渐渐直不起腰身。
窗户外杨帆拼命打手势,让他回来。
再度纵身时,应双戒脑海里,一闪而过,自身躯体被压榨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手指却仿佛穿透厚重防护,碰触到真实。
眼睛已看不见,但确信无比,他抓到了。
就知道,他跟他的许少校,总有相撞,宇宙再大,在劫难逃。
不多时,青鸟舰祈上将府邸,面容苍白的男人坐在桌前,金色手环转动起黑白相间的明暗字符,有人的言鸽,送达到他面前。
(36)告白(说出口就有被接受的风险)
影像打开,年轻男人,猫舔爪似的懒散戏谑:“祈哥,好久不见,估计再也不见了。”
“戴你这个项圈时,我就说了,我不会随随便便被人干死,一定要有排场,有份量,有资格讨价还价”,声音如入冬河流,缓慢冻结,“我唯一的要求,让应上将离开那个地方,已经被利用殆尽彻底抹杀的人,至少死后,给他点清净吧。”
应双戒自嘲笑了笑:“办不到就算了,他不在乎,是我免不了俗,看不淡这点破事。祈哥,附送你一份双子之恨真正创建人的申明,还你清白。你虽然又阴沉又闷骚,从来看我不顺眼,但这事我只能找你,你不像廉哥,傻白纯甜,也不像双逸……琢磨不透。”
虚拟阳光打在祈脉半边脸上,他摘下眼镜捏在手中,像是无意识扭断了镜架,落下的镜片被攥回手掌,紧握到拳峰发颤。
同一时间,逐浪舰上,7号运输舰对接,休眠仓盖打开,应双戒蜷缩抱着脑袋,第一次吐得天昏地暗,意识不清的含糊咒骂:
“操……头他妈要炸了,别动我!”
杨帆正帮忙待命的医疗队把他捞出来:“能活过来就不错了!手别乱打人!老实点。”
另一边休眠仓里,许修恒闭目平躺,异常安静,医疗队监测过生命体征,长长松口气,安排运送。
病床上清醒过来,应双戒胸闷气短,转脸看见杨帆,更烦躁头痛,但霍然间纠紧心窝急问:“许少校——?”
“哎,醒了?”杨帆看着他,感慨中带几分难以置信的轻微摇头,“缺氧失忆啊?你把他带回来了,真想不明白怎么做到的。”
“不用你明白”,应双戒抬起手腕,“我手环坏了吧?”——通体暗红,代表死亡。
“你确实死了”,杨帆没好气道,“拖着许少校一进仓,就倒地心脏骤停。好在队长一直没放弃,总算在到达安全锚点,开启高速运送前给你救回来了,那时候通讯跟赐能都恢复了,手环一时监测不到你心跳,当然就认为你阵亡了。”
应双戒脸都绿了:“你说亭队?救我?他不是给我做心肺复苏了吧?”
“呃,正常流程……”
“我想吐,桶,桶,桶给我。”
“你也不用这么……”但眼见人真是抱着垃圾桶,吐的胆汁都干净了,杨帆也只能悻悻闭嘴,转身倒了杯清水让他漱口。
应双戒缓了一会儿,轻耸肩道:“也好,算扯平了,你也消停吧,别总搞得像要暗中从妓院里替我赎身一样。”
“干什么总对我火气这么大?”杨帆有点委屈。
应双戒眼睛习惯性挑着笑意的弧度,遮盖住失望和落寞,只是这次,困难至极:
没死成就算了,还是被那驴玩意的家伙救回来?
等一下,没死成但手环认定死亡?言鸽是不是启动了?!
“副队,许少校呢?他人在哪儿?”
“啊,你放心吧,他没什么大的损伤。”
“这从你态度一早就知道!你废话怎么总这么多?我问的是他在哪儿?”
“军官的加护病房”,杨帆手指向上,“往上七层,1105,你对我态度好点。”
眼看人风风火火开门冲出去,杨帆也心累不想再探究竟。反正一牵涉到许修恒,应双戒就直接变了个人,冒失得没头没尾,真实得活灵活现。
应双戒推门开始跑楼梯,每阶都狠命跺下脚去,恨不得踩碎当时抽风的脑子。
更新言鸽,确认增加收言人,许修恒。
休眠仓录制开启,应双戒目光不直视摄像头,手掌撑在壁罩内侧:
“许少校,双子支援,所有人问我原因,都是相信我有理由和苦衷,但我可以很认真负责的告诉你,我确实没有。我到死也给不出答案,我就只是发呆,坐在那里。”
“你平时,把自己逼太紧,总害怕犯错,其实错又怎么样?几乎所有错误都情有可原,可以弥补,除了我犯的这种。”
“我想告诉你,虽然开局手段下作,中间过程也很犯浑,但对你,我不是单纯的宣泄跟欲望,明知道没可能,我还是不可救药的,迷恋你。”
1105的门被推开,应双戒能赶上的,只剩最后那句没话找话的尴尬收尾:
“本来打算面对面告白,但你拒绝人,太不留情面了。”
许修恒收了虚拟投影,目光对上他平铺直叙:“我不拒绝。”
应双戒如芒刺背:“你等等!你不一贯都是,想清楚了再说话么?”
“不用想”,许修恒盯着他不放,“我以为你不会允许我喜欢你,我想错了。”
应双戒咬肌抽动两下:“其实也不算想错。”
许修恒缓缓道:“现在你不能不允许了,你刚表达了对我的喜欢,我接收到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词是这么用的么?”应双戒无奈道,“许少校,人类都快灭亡了,你跟我,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人类灭亡,是我造成的么?”
“不是。”
“那我现在能做什么,阻止灭亡?”
应双戒有点放弃了:“倒确实没有。”
“那想你跟我这些有的没的,是我目前能做,也愿意做的事。”
应双戒低头嘟囔道:“你抢了我最好的立功机会,我才不会再跟你做爱。”
许修恒不以为意:“没关系,我本来就性冷淡。”
应双戒肩膀垮下来,有气无力:“怎么一跟你说话,我就变这么幼稚?”
“你本来就幼稚”,许修恒眼底色泽,如夜雨打湿的屋檐,“始终停在叛逆期不前,你想以十六岁的样子去死,对么?”
(37)允准(等到为止)
苍穹舰覆灭,搜救舰有成有败,辐射范围内再无赐石能源后,黑洞消失,跟出现一样突兀。
折损近半数的兵力和几乎全部的精尖武装。对未来无法预期的袭击,坐以待毙。
幸存的人类群体,对这次重创,反应却麻木无奈而平静。
就像泰坦尼克号里,海水冲进房间,床上白发苍苍的老人紧拥亲吻同样年迈的妻子。
不再提心吊胆疲惫挣扎,放弃,至少在瞬间,总带来身心舒松的和谐美感。
但应双戒状态永远逆众而行。告白被接受这事,已经过去几天了,还让他只想整个人在角落蜷成一团。
跟许修恒独处更无比煎熬,即使对方仍是公事公办的正经寻常。
“三天后,回青鸟。”许修恒手环面板打开在,特遣任务完成,军饷奖励入账。
应双戒瞄到他一秒将钱清空转账,大惑不解:“你这买什么烧钱玩意儿?”
许修恒垂眼道:“还债。”
“怎么欠这么多钱?黄赌毒沾哪样了?”
“圈层联盟那次交通堵塞,收费不便宜,借钱的地方利息也不低。”
应双戒两秒才回过味:“那次中央投药是你搞的?还是花钱买的?!”
许修恒解释一句:“我没让投药,只要求切断去登记所的交通。”
“就为带我回你家睡一觉?你用这么大费周章?还借高利贷?”
“那这次——”,许修恒看着他问道,“能直接跟我回去么?”
应双戒深觉无力,像面对天然形成的陨石坑,摔得四仰八叉,还有苦说不出。
门开,狭长走道映进眼里,瞬间勾起应双戒记忆。
那些将人压在墙上,扳开腿凶狠榨进去再缓慢抽出,胁迫接纳的人攀附在身上,托抱耸动中走到尽头卧室。
真是当时搞多爽,现在报应就有多狠,在门口蹲下幽幽叹气的应双戒,也说不出报应具体是个什么。
许修恒越过他身侧,走进屋,调节智能温控,回头问道:
“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你先。”
昨日重现,心境截然。应双戒这次居然十分庆幸,许修恒洗完,除了头发亮湿,白衬军服,黑色裤子仍是穿戴整齐。
轮到他溜进浴室,凉水刷刷的从背脊下淌,半点不解那份与性欲无关的火烧火燎。
准备出去时更惨,衣裤全穿回去,怂得不能接受,像上次那样一丝不挂……他,确实,不敢。
最终穿了条平角内裤,开浴室门,走的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靠在窗边的许修恒转头,眼神中极自然流露出欣赏:“你身材比例很好。”
应双戒把自己往床上后抛,躺平四肢张开:“我是不打算对你做什么,不过你要想对我做什么,尽管随意,我是不能拒绝的。”
许修恒踱步到床尾,单膝跪压进他腿间,俯身撑在他上方:“你这是给我允准了。”
允什么准?!
应双戒一惊,许修恒已压到嘴唇上方,几乎就要碰触上。
停住,谨慎克制的缓慢下行,呼吸的温度,顺延过下颚,隔着微弱的距离滑过脖颈喉结,胸前再向下描摹着腹肌勾线。
这如同躺在咫尺游走的刀刃之下,应双戒被悬挂得喘不过气:“你到底要干什么?”
许修恒回答:“让我想想。”
“你他妈故意的吧?”
“你急什么?”许修恒仰头问他时,锁骨就蹭到内裤布料下,半硬灼热,就了然哦了一声。
“许修恒你停——”应双戒想坐起身,被一把按住腰腹,低头纳入。
强烈冲击下,脖颈不由后仰,抬手掌盖住眼睛。
操,不能看!那画面差点秒杀。但不看,感官更敏锐,温热里裹挟他自身的欲拒还迎。
“你停,停一下,先松开。”应双戒必须赶在沦落前,拼死捍卫自己的持久。
许修恒倒没步步紧逼,吐出用手握住,抬头看他略带疑惑。
“首先,技巧方面”,应双戒清清喉咙,“不是越用力越好啊,疼死我了!”
许修恒像个认真完成作业,却被老师无故批评的好学生:“可是你硬了。”
“许少校,你什么不做,盯着我看,我也会硬。”
“为什么?”
“反差萌”,应双戒胡说八道转移注意力,“就是你不适合做这种事,但你还做了,格格不入产生摩擦力,我就算不想,也被逼起立。”
许修恒起身上移,侧躺到应双戒身旁:“你真不想做?我以为你跟我赌气,那就睡吧。”
应双戒两眼放空——这跟抡锤子砸得他脑袋开花有什么区别?欺人太甚!
应双戒翻身掌控全局的上手,扯下许修恒裤子,将人腿弯上推,单手从床下熟练无比捞起润滑,起开瓶盖。
手指推进许久不被造访的地界,恶意挑逗,肆无忌惮的搅弄开拓,触连到前端性器,湿透挺动不得安稳。
“许少校,你自称的性冷淡,怎么也该维持上几分钟。”
许修恒轻轻喘息,言语平和:“对你,我没冷淡过。”
应双戒视线落在他白衬上:“说起来,为什么呀,总不让我脱你衣服?”
许修恒皱下眉:“我不是真的不让。”
“什么意思?”
许修恒闷了一会,认命缓慢道:“看你第一次,撕的很开心,眼都亮了……”
“……”词穷语塞,涩意蔓延。
抓上衣领两侧,应双戒却遏制住蛮力撕扯的冲动,手指远不如平日摆弄机械的灵活,费了不少功夫,才一颗一颗解开纽扣。
压在身下的人,眉目刀削,神情隐忍,腰腹叠压,衣衫半敞的光裸胸前硬线深邃,简直如同色情杂志封面。
那些冷淡,自持,回避,都只会被解读为勾引。
“许少校”,应双戒挺身,火热搏动抵上渡口,“你知道有时候,又很想跟周围炫耀,又想独占着谁也不告诉,那种矛盾就让人很暴躁。”
手掌扣住他肩膀,粗粝凶悍进入,撤出到几乎抽离,再狠命下压同时贯穿得更狠更重。
我的。
脑子只剩下这清晰的两个字。
疯狂和冷静,穿越火山和冰川,快感成倍交叠。
时间若能定格在这一刻,死亡或毁灭,都可以。
(38)玩伴(约好一起玩才是最重要的事)
“虽然看不到可惜”,应双戒从背后环抱,“但手感就更好。”
胸前遍布的牙印瘀痕,抓覆其上的手掌遮盖不住,赤红颗粒被夹在指缝里,稍一挑动,许修恒的气息就更乱。
“何况,真就只有这种姿势”,应双戒躬腰后撤,再挺动攻击,“才能全进去。”
被撞击颤栗的人,本能伸手去抚慰自身硬涨的性器。
“别这么着急啊,许少校。”应双戒抓过他手腕折到后腰按住,摆动略略放缓。
“你做很长时间了”,许修恒哑声,“我想射。”
“你最里面还紧得——”,应双戒另只手抚上他紧窄的臀,扳开同时悍然贯入,“我都抽不出来。”
许修恒浑身瑟缩,压抑着不发出声音,封闭情欲没有出路的四处乱撞。
应双戒顶在他体内敏感处磨动:“还能忍么?”
许修恒没被钳制的左手,攥紧拳抵在自己腿上,腕上压出折痕,回应了一声:“嗯。”
“逗你的”,应双戒轻咬他后颈,手指刮过他腿根,握住喷张肉刃,“不过你得交代给我。”
手掌中溅射上湿热,裹挟他的甬道收缩更猛,面面俱到密不透风,不给深陷其中的凶器留半分余地。
应双戒缓了好一会儿,抽出处理掉射满的保险套,许修恒终于得以松懈的身体,前倒俯卧,手臂垫在脸侧,缓慢平复着呼吸。
支腿半躺贴过去,应双戒掌根按上他后腰,挑挑眉笑道:“很累?”
许修恒轻点下头,情欲过后松散的神情里不带一丝防备。
应双戒凑得更近,以前不知道黑色分层级。他的许少校,头发,眼睛,黑得纯湛,湿漉漉的时候,更催眠似的吸人心神。
“你之前说,所有人问你要理由,你给不出”,许修恒突然说道,“我没问你要过。”
应双戒散漫勾下嘴角,随口附和:“嗯,理由不重要。”
“跟重不重要无关,是我不需要”,许修恒淡然道,“我反应迟钝,就算给我理由,也看不透因果。”
“你才不迟钝,只是选错了”,应双戒趴在他身边,肩膀并贴在一起,侧脸相对,勾脚踢在许修恒小腿,“不是说你凡事都会先想清楚么?这次是怎么了?”
许修恒看着他说道:“我一直想的,都是怎么让你接受我跟你站在一起,以及确保不会有任何事迫使我改变立场,要是来了又走,不如开始就不要出现,你应该不喜欢反复无常的人。”
应双戒愣愣道:“你为什么要跟我站在一起?”
许修恒耸下肩,两人手臂外侧肌肉轻轻摩擦:“你对面已经太挤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应双戒苦笑:“你这笑话冷得我发抖,决定太草率了,知道么?”
许修恒向他靠了半分:“应双戒,复杂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我看见你,就会想去找你。”
半晌哑口无言的应双戒,晃晃脑袋转向另一边,声音干紧调笑道:“就像我们是一早约好去春游的小学生么?”
“对,约好了”,许修恒回道,“风雨无阻,我一定在路口等你。”
应双戒直直望着床下地板上虚无的一点,眼睑眨动两下,下颚压紧手背:“我从没想过你会回应,要说不高兴,那是瞎话。只是这样你会过的很辛苦,许修恒……我不太舍得你受这种委屈,我很难改变自己的现状。”
“你想改么?”许修恒却很快回道,“如果不想,不用勉强,我认识你之前,你已经是这样,别人的事,跟我无关。但如果想,我跟你一起,就算很慢,也会有彻底解决的一天。”
“太麻烦了”,应双戒扯了个散漫的笑,“还不如你想想办法,放手吧。”
“之前是我不对,没克制住抢了你的机会”,许修恒说话,总一望无际的荒芜坦然,“我跟你保证,以后再遇到,我绝不会再妨碍你,你继续做想做的事,走选好的路,但途中闲着无聊的时候,可以跟我……鬼混。”
应双戒抬手按上他头顶:“我就这么好?”
“不怎么好”,许修恒难得呛声,“但我没的选。”
应双戒侧躺捞人过去,摁进自己肩窝,哄骗似的软声:“好,放不了就放不了,能混一天是一天,能混一次是一次。你个幼稚鬼,倒霉蛋。”
“许少校,我早就想问,你是不是……受过什么严重的伤?你好像总处在一种应激的紧绷状态”,应双戒迟疑片刻,“是许上将,对你太苛刻了?”
许修恒摇头:“他只想确保我能活着,那些训练,我其实没什么感觉。但好像确实有一件我很惧怕的事,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应双戒将人揽得更紧,嘴上言语却轻松:“神神秘秘的,等着我发掘呢。”
“跟你比,我有什么好无病呻吟的”,许修恒被他压着闷声问道,“你呢?怎么就能独自承担起那些事?”
应双戒漫不经心半眯起眼,浸泡温泉般舒展惬意:“我从很小,就总能听到有个人在跟我说,双戒,别怕,我一直都在。那声音肯定不是双逸,这么煽情的话也不会是我家老头子那张嘴里能出现的,应该是我们家高医生吧,她不管再忙再累,也是全宇宙最好的妈。”
轻拍怀抱中的人后背,应双戒很想跟他说,许修恒,别怕,我一直都在。
喉咙滚动半晌,最终只能退而求其次,克制的气息,轻缓如羽翼掠过鼻尖:“睡吧,许修恒。”
(39)双面
应双戒射空了也身体倦乏,但就是兴奋睡不着,下唇贴着许修恒眼睫毛抿玩,大半宿一晃神过去。
人造日光蒙蒙亮,元气又满格的硬物,戳在许修恒下腹,偷摸磨转。
许修恒半梦半醒:“别蹭了,不如直接做。”
“不要,再给你操坏了,可没人赔我。”
许修恒抬眼看他:“要坏早坏了。”
应双戒小心翼翼低头问:“我以前对你,是不是有点狠啊?”
“都是虚张声势,演技还不在线。”
“许少校,你现在真的是有持无恐,什么都敢说了。”但仍只是松软贴靠着,有一搭没一搭耸动,欲求不满的煎熬如小火慢炖,让慵懒时间的流速变得浓稠。
许修恒白色手环的通讯闪烁不停,借调的黑圈犯,返回二十四小时内,按规定必须报道交接。
“我自己去就行”,应双戒起身,背对他穿起衣服,回头笑道,“你脖子上都是我留的印,被人看见怎么办?”
许修恒摸了下颈侧,淡然道:“看见就看见。”
“喂,别胡来”,应双戒手指戳在他额头,笑容暖煦,“你要是听话,我一有机会,就来找你。”
登记所内,蓝色手环被收回, 官员冷讽道:“这次没有白手环的少校保驾护航了?来看看你这指派服务,欠的次数多到你干脆别从床上下来了。”
应双戒低头,神情欲言又止的犹豫。
登记官员不由皱眉问道:“你怎么了?可够稀罕的,你这个头号军需品,到现在了还会有怕的时候?”
应双戒有气无力:“从救援舰跳下去那会,装备内压没调好,伤到肺叶了,说不定真就从床上下不来了。”
“跳救援舰,7号?”登记官员脸色缓和,“我有个要好的朋友,就在那艘上被救回来的,跟我说有个黑圈犯不要命的跳下去捞人,原来是你啊。”
“提前报备一声,免得死了还给你找麻烦。”
“唉,我看看,反正那个亭队长,这次没找茬儿,给你排去月底吧,不过在外面,躲不开那些可没办法”,官员恻隐之心同时升腾起优越感,“你这样态度好点,也少吃苦头,看你犯那事,还那么嚣张,不是纯属自找的让人那个……修理你么?”
应双戒一脸受教点头称是,转身出门,直奔走廊尽头洗手间,抬脚踹得马桶盖四分五裂:恶心回乡奔丧,恶心的爹要死了!
还说他演技不在线,这种委曲求全小白菜的苦情戏都全场顶下来了。
其实这种拖延,毫无意义!但还是不由自主就这么做了。
好端端的脑子犯抽谈什么恋爱!
谈……
他跟许修恒,现在算是……吧?
拉平上翘嘴角,推开窗手臂支撑翻出去上攀,纵身穿梭在建筑之间,不被下面无所事事的懒散士兵打扰。
从天窗跳进廉肖酒吧的后厨时,顺带扯断了截取招待直播信号的设备,想想许修恒曾经看见过什么,应双戒拳一握,电子零件碎片掉落地上。
叼着半截烟的廉肖转身看见他,眼中惊喜满满,顺手提起案板上的菜刀就迎上来。
“刀下留人”,应双戒可没胆子空手夺白刃,侧身闪躲急忙叫道,“你先说清楚了,砍我是因为我把你卖给祈哥么?”
“不然呢?”廉肖截断他退路,踹在他膝下,直接让人跪了。
“那你就不讲道理了”,应双戒挺腰梗直脖子,“你又不是第一次跟他睡,跟之前有什么差别?”
“之前老子愿意睡他”,廉肖冷笑,“现在托你的福,我他妈每个礼拜外卖准时送上门让他干。”
“你就赖账,他能拿你怎么办?”
廉肖皱眉:“被算计了怪我自己蠢,但说好的交易就是交易,人不守信,猪狗不如。”
“廉哥,你这不知变通的……”,应双戒手指小心拨开刀刃,“不过这次不变通,挺好的。”
廉肖夹烟的手指弯曲:“双逸联系我很多次,你怎么回事?他说你又不告而别。”
“不敢见”,应双戒手指爬进头顶,“我抢了他喜欢的人。”
“许修恒?”廉肖惊诧完全不是因为抢夺对象,“你怎么会跟双逸抢?你们兄弟感情那么好,你向来什么事都把他放在第一位。”
“廉哥”,应双戒犹疑问道,“你在我家这么些年,你觉得双逸他,是真那么离不开我么?”
“你什么意思?”廉肖脸色铁青,“因为个外人,开始嫌照顾双逸麻烦了?”
应双戒舒口气,廉肖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他本就是故意来找顿骂。
跟双逸,其实从来就很难玩到一起,但每次自己被有趣的人和事吸引,尽兴而归,看到孤零零不知所措的哥哥,罪恶感又会淹没胸口。
他们是孪生兄弟,注定亲密无间,应双戒也觉得,那些格格不入的别扭,是他不负责任的玩心太重。
所以他早习惯去冲锋陷阵,刻意讨好,疏远他人,表明忠心。
否则自己也太差劲了,差到似乎就该是这个戴着黑圈,匐在任何人身下随意被使用的军需品。
自闭专注,温和无害的少年,手指对精细动作完成困难,每次求助于他时,脆弱易碎,惶恐纯素:
双戒,帮我。
廉肖拨开通讯手环:“你要不自己跟双逸说吧。”
应双戒脸色苍白,急忙摆手:“不行不行,现在不行。”
“喂,你站住,别跑!”廉肖脚下顿了顿,终究没去拦落荒而逃的人。
逐浪舰上,S战略组军官房间,应双逸坐在中央,身边堆满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头。
他面无表情,随意拿起一块,接一块,堆叠罗列起高度,对受力平衡点精确到极致。
不多时,周围就遍布高低错落的石柱体。
应双逸抬头,从不与人对视的眼眸平直,突然间所有垒砌的石块,轰然倒塌。
许家上将府的窗户被电子操控打开,应双戒翻身进来,坐在窗台笑嘻嘻冲许修恒挥手:
“小学生,路口太远等不及,窗口找你来了,春游吧?”
(40)契合(严丝合缝)
“你来了。”许修恒几步走过来,手撑在他身旁的窗台。
“没想到这么快吧?”
像在上学的公交车站,偶遇心悸多时的人,能搭同一班车就暗中雀跃。
这种忐忑,舒适又迷醉。
“许修恒,那个”,应双戒翻找下话题,“你看你提前看了我的,那公平起见,你的言鸽,有没有给我的?”
“没有”,许修恒摇头,“人都死了,还去打扰你干什么?”
应双戒被噎得够呛:“那你寄给谁?许上将?”
“杨帆。”
“杨帆?!”这答案让应双戒愤愤不平,“怎么哪哪儿都有他?你跟他有什么好交代的?”
许修恒操作手环,直接投影播放。
面无表情的人,单刀直入没有开场白的话:“我的遗愿是少几个人为难应双戒,不能也没关系,他不在乎。”
应双戒怔了片刻,低笑道:“你这是给我招额外仇恨吧?幸亏你没死。”
“我没什么底牌和能耐,你问什么,就回答什么”,许修恒淡然道,“我也没想过你会喜欢我,我不聪明,不漂亮,不懂机械。”
应双戒反驳:“谁跟你说我就喜欢从聪明漂亮懂机械的?我就这么自恋?”
斩钉截铁:“嗯。”
“……”
许修恒神色自若:“我能给的,就只有见缝插针睡一次的床,睡一次的人。”
应双戒挑眉:“你说谁是针?”领口随意一扯,内里深邃线条就欲盖弥彰。
“等一下”,许修恒轻拍开他手腕,去桌前拿过个盒子,拆开包装,“你感兴趣的物资刚好送到了。”
“什么?”应双戒一头雾水。
“蜡烛”,回答率性,不知死活,“红的。”
荒谬的胜负心蓦然升腾,应双戒突然问道:“许少校,你想不想上我?”
抬手脱掉上衣,裤子褪到底踢腿甩开,视线盯在地上:“之前拒绝我,这次考虑下给点面子?毕竟肤色比你浅,滴上面更好看。”
许修恒沉默,尴尬就如尖刺就扎进后背,晃晃肩膀想着找个台阶算了:“不想的话,我们还是——”
“我想”,许修恒一字一字道,“一直都想。”
“那你等什么?”应双戒气焰死灰复燃,打劫似的抽开对方腰带,“不会以为我怕这种吧?”
许修恒顺从配合了扒扯动作:“等你真的愿意。”
应双戒张腿跪下去,握住眼前搏动茎身:“被鱼刺扎再多次,我也还是爱吃鱼。跟你这种,如鱼得水的鱼。”
正贴近想唇舌进一步挑动,许修恒拿蜡烛点在他肩头,湛黑眼眸深不见底:“你不教我一下么?”
应双戒有点无奈:“把我绑起来,眼睛遮上,然后就,为所欲为吧。”
许修恒单膝支地,面对面抓过他手腕并拢在腹前:“就当绑住你了。”
应双戒当场石化:“什么当?这怎么当?”
许修恒凑近少许,眼睫微动:“眼睛闭上。”
“还能这样?行行行,你随意。”
闭上眼的人,剩余感官捕捉到火柴擦响,空气里磷烟味道。
没忍住单眼眯开一道缝,狭蒙视野里,许修恒横斜蜡烛,滴在自己掌心,衡量痛感,还早有预料的等着抓包他:
“不要耍赖。”
应双戒笑出声:“你别把蜡烛玩没了,给我留点——”
嘴唇被封堵,犹如突兀火车笛鸣,蒸汽从耳朵滚烫喷出。
蜡点落在锁骨上,灼蚀之后是湿软舌尖,在凝结蜡圆与肌理边缘轻舔游走,一圈圈散开了波动涟漪。
可忽略不计的痛,被悉心照料安抚。
应双戒大脑一阵兵荒马乱,意志力都用在控制不睁眼这件事,整个人束缩得更紧,还不如感官被强迫剥夺来的轻松自在。
灼烫蜡点向下触烧,擦过乳尖,密集洒落下腹,尚未凝固得往腿根里流。
“许少校……手下留情,别滴那里,不然真给你哭出来,上下一起。”
被翻过身摆成趴卧,应双戒略松口气,才悲哀发现他居然还自觉遵守规则,手并在一起压在腹下,屁股上翘。
热线斜掠背脊,从右肩胛进犯到左边腰窝,滚烫热稠停留在尾椎上不断集聚,吻咬紧随其后,往深处处臀肌缝隙里。
应双戒反向鲤鱼打挺,甩起上身,更用力闭紧眼制止道:“你干什么呢?”
“准备一下”,回答的声音不明所以,“有什么不对?”
“用不着”,应双戒额头抵回地上,“我跟你不一样,我的话你可以直接——”
“都是男的,有什么不一样?”许修恒不轻不重拍在他臀侧,皮肉啪响,似乎有所了解,“你屁股上肉更多?”
“操,换个位置,你别连人格都切换变态模式!”应双戒嘴里骂骂咧咧,身体局促绷得更紧,声音低哑,“东西我裤子口袋里都有,知道怎么用吧?”
片刻停顿,布料窸窣后,润滑冰凉中手指探入:“知道,你教的。”
拖起髋骨,性器顶入,在身体里迂回进出着拓展,应双戒刻意控制下收缩,惯用的流氓腔调:
“爽么?还是跟之前那样,无感?”
背后的人倾身覆盖下来,手臂收拢,嘴唇蹭掠过他脸颊,如梦呓毫无意义的轻喃:“双戒……”
肌肉下快感流窜,血液汇聚凶猛,充斥到前端性器硬痛。
突如其来的冰火两重,螺旋缠绕,如鱼龙夜舞中见灯火阑珊,喧嚣热闹中回首清冷。
不能睁开去看,不能抬手去握,被折磨煎熬却甘之如饴,应双戒知道他不是真的不能,许修恒从未给过他任何束缚,无论有形或无形。
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此刻最想的,就是催促。
“许修恒,继续,更快一点。”
加速的冲撞打散掉言语,结合处抽出被吸附挽留,再凶狠插入就像瓢泼大雨中撑开一柄伞。
鼓点敲击不停,伞面布料起伏,水流从各处垂线坠落。
许修恒将他半翻过身,扼住脚踝,侧面交错,转磨中应双戒肩膀不住抽搐,极力压抑着荒腔走板:
“我居然还他妈,担心你,跟我太客气,不好下手……”
“为什么要跟你客气?”许修恒挺腰更深嵌入,“我已经等了很久。”
应双戒手指交叉,扭折生掰得骨节咔嚓作响,正中靶心的一击顶得他挺腰上仰,干脆摆正身体腿夹住许修恒腰侧,并在一起的手也套上对方脖颈,进出得更顺畅无阻。
难以言喻的,契合感。
“应双戒……”交颈压在耳边的低声,冲动极限的颤,仍是克制自持,小心翼翼,珍而重之。
别叫了,老子就快被你叫……操,就是被你叫射的!
被打横抱起来,几步起伏,稳妥放置到清爽床铺上,应双戒顺手将人拽倒,翻身搭腿压住。
眼睛泛酸湿润,睁开快速眨动几下,视野才清晰分明,饕餮过后松散着不正经:
“你这轻车熟路的,许少校,该不会以前就上过我吧?”
“那你会不知道么?”
“不好说啊”,应双戒似笑非笑,“几年前你是不是路边捡尸了?我那时经常困的要死,顾不上看都有些什么人。”
许修恒眼中静滞,沉淀下认真:“我没有。”
应双戒哎了一声:“明显我是在开玩笑。”
“不好笑。”
气氛尴尬,冰点冻结,短短几秒就被打破:
“……对不起。”两人不约而同,缓和着出声,又都微微愣住。
应双戒先回神:“我道歉是因为之前那个发神经的笑话,你是因为什么?”
“我说过别人的事跟我无关,就不该控制不好情绪。”
应双戒长舒口气,舌头在牙根上转了半圈,无奈犹豫着说道:“那个,你不是说,要陪我想办法么?”
许修恒猛然抬头:“你肯让我插手你的事了?”
应双戒此刻才理解许修恒说的,眼睛都亮了,是怎样一副光景,那种穿透阴霾的直白欣喜,触动心弦。
还能怎么办?直剩缴械投降的低叹:“人跟事,都随便你,想怎么插就怎么插。”
(41)求因
窗户从外被打开的响动。
祈脉摘眼镜时手指骨节摁了下眉心:尽管近卫从来都是形同虚设的存在,但他手下这队也虚得过分了。
“祈上将”,应双戒猫一样手脚扎束蹲在窗台上,讨人嫌的微笑,“我又没死。”
祈脉喉结动了下,面无表情道:“习惯了。”
“今天不是廉哥送外卖的日子吧?我可不想看见什么要被他挖掉眼睛的画面。”
“后天。”
应双戒松口气,跳下地,口气随意:“许家的白手环少校,你认识吧?”
“许修恒”,祈脉浅灰眼瞳掠过思索,“见过几次。”
“我喜欢上他了”,应双戒侧身坐上桌边,翻眼上瞟着天花板,肩膀晃晃悠悠,“身上也被他动了个遍,别人再动我,就等于间接动我的许少校,那我可忍不了。”
祈脉讥诮道:“你怎么有胆子喜欢应双逸之外的人了?”
剑走偏锋的反问,应双戒瞬间汗毛倒立:“你什么意思?恶心人也有个道德底线。”
“你们有没有实质乱伦,我没兴趣知道”,祈脉手指点在桌面,“我只不过一直讨厌你表里不一,外在越嚣张,内里越像个被关进柜子,哭都不敢出声的人。”
应双戒默然片刻,没好气道:“毒得像条眼镜蛇,栽在廉哥那种心里每个字都写脸上的,浪费才能了。”
“你到底找我干什么?”
“我要外派任务,什么都行”,应双戒幽幽叹口气,“不想再挑三拣四,强求结果盛大辉煌了。”
祈脉眼睑微动:“所以也没喜欢到,让你想活下去的程度。”
应双戒垂头看着自己叠指并在一起的手腕,许修恒曾经动作轻缓,声音低沉如哄人入睡:就当绑住你了。
“祈上将,双子之恨那个破事,你任由廉哥误解,的确是为他好,但每次他冲你撒火,你多少也有点怨他不懂事吧?”
“但许修恒”,应双戒摇摇头,“他为阻止我送死差点搭上自己的命,事后还跟我道歉,傻透了,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我恐怕就真全都不管不顾了。”
书桌上小座钟,齿轮精准转动,咔嚓微响。
祈脉声音同样有条不紊:“半球毁灭跟四舰陨落时,那个播放乡村音乐的频率波段,这次苍穹被吞噬时又出现了,你当时就提出,这有可能是最为关键的信息。”
应双戒苦笑:“但没任何证据支撑,连我自己也觉得没头没尾,无从下手。”
“一年前有个人,押上整副身家,开启以你的猜测为基础的溯源计划,上周有突破进展,探测到苍穹消失的地方,不时有同频率的信号循环发出。”
座钟旁通讯器嘀响,祈脉接通,请示声传出:“上将,有访客,是——”
“请他进来”,祈脉挂断通讯,嘲讽勾下薄唇,“总算还有人知道,我这里可以从门进出。”
步伐声不疾不徐,由远及近,推门而入的人,身型挺拔,面容冷峻,黑色军服垂坠熨贴,视线平直淡然,看到应双戒时却如铜墙铁壁上透出一抹柔和光亮:
“以后睡醒了要走,叫醒我跟我说一声。”
应双戒一时大脑停转,本能点点头,旁边祈脉斜睨着讥诮道:“傻透的?”
“怎么你嫉妒是吧?”应双戒像只斗鸡找上对手,“廉哥就不会费心费力的算计你,他只会揍你。”
许修恒已走近身边,伸手捏住他袖口,低声道:“我不是算计你……”
“哎,我知道。”应双戒心口一慌:别突然这么楚楚可怜啊,本来就没生气没发火的,你还这样给我整出莫名其妙的心虚和罪恶感。
“把人领走”,祈脉抬抬下巴示意,“批文明天我会签。”
“谢了。”许修恒回应时,人已被应双戒抓着手腕牵引到窗口,对方边探出身子边讲解:
“祈家上将府是哥特建筑,最上面律法钟楼,是青鸟最高点,俯瞰全舰,我带你走维修楼梯多的路,你跟着我,手一定抓紧了可别掉下去,有事就出声喊我。”
“放心”,许修恒淡淡笑道,“肯定跟得上你。”
祈脉盯着翻越窗台的背影:坦然直白的人,没有遮掩虚伪,却莫名的迷雾深重。
一年前,许修恒找上他,言语不多,目的明确,他也直接给出评断:你做这些事,可能得不到任何好结果。
我不用看到结果,许修恒说,有个方向,就足够了。
为什么?
不想说一句无能为力,就转身走开。
祈脉看不懂许修恒,过分执着,毫无道理和缘由。
穿上外套,走出去,门廊下近卫正围坐打扑克牌,见他过来尴尬起身:
“上将,许少校呢?没见他出来啊。您要出门?”
祈脉侧脸看下地上散落的牌:“跟内务部申请台麻将机,斗地主多没意思。”
今天不是跟廉肖约定的日子,但是——祈脉仰头看了眼高耸的方正钟楼,他就是很想,打破一些规则。
鳞次栉比尽收眼底,曾经阻挡去路,撞到头破血流的高墙林立,此刻在应双戒脚下看起来渺小又遥远。
巨大的青铜古钟,手指轻敲,通体共震极低的嗡鸣,晨钟暮鼓,日出日落,平凡到老的境地。
“许修恒,你之前不是说,你不需要理由,你也看不透因果么?”
“但你应该想知道,那就一起去看看吧”,许修恒手做出个拎东西扣在应双戒头上的动作,“记得戴帽子,还有饼干,水壶。”
去春游一场,秋冬不散。
“三天后出发,我先提交你的征调申请。”许修恒正要打开手环,被应双戒扯住。
“四天”,应双戒不轻不重啃咬下他手腕脉搏处,“小朋友游玩不着急,我至少需要一整天,跟你先办一些成年人的要紧事。”
“这里?”许修恒倒没显出反对,但似乎有点对应双戒环境品味的不敢恭维。
“还没来得及问,上次的,跟之前,许少校更喜欢哪种?”
许修恒看着他,认真道:“是你都可以。”
应双戒抖下胳膊,受不了道:“别突然肉麻兮兮的,问你正经事,好好回答。”
许修恒想了想,反问:“那你呢?”
——是你都可以。
这就好像提前看到了标准答案,应双戒自诩机灵的脑袋,一时搜索不到任何其他词句。
“不是一整天么?”见他无言以对,许修恒还思索着出声解围,“那肯定不只是一次,分配一下?”
分什么配什么?应双戒已经快控制不住,直接把人就地正法,生吞活剥了。
“那就先让你来”,找话题,压抑体内凶猛兽欲,“之前闭眼就好奇,你干那么起劲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这次正好仔细看看。”
应双戒食指中指弯勾做出剜目姿势,来回比划紧盯意思,就看见许修恒避开视线,神色窘迫:
“你非得看着么?”
“你那什么表情?”发现新大陆的船长上蹿下跳,绕在人身边围追堵截,“你被我上的时候四平八稳,换你上我你还害羞?许修恒你别躲啊,办事的时候你干脆利落,怎么现在敢做不敢认——唔……”
许修恒抄起他下颚,捏挤下两边腮肉,将他脸扳侧向一边,轻吻印在他颊上。
应双戒老实安分下来:他的许少校,还挺懂重剑无锋,一招制敌的。
(42)换台
认知的边界在哪里?
贸然踏入未知,勇敢还是愚蠢?
对于贾俊来说,任务再次跟应双戒同队是巨大折磨,哪怕分配装备是手肘短暂碰触,都有种脾脏被钝刀切割的生不如死。
他仍在持续做那些梦,梦里有他,有应双戒,有狗脸的怪物,意识却在这三者间穿梭切换,分不清自己是哪个,施暴者,还是受害人?
而现在,他更怀疑是否还身处现实,比梦境更无从解释。
前一秒还在飞船座位上,一道不刺眼的白光扫过,场景就如电子产品中一键切换的蜕变。
他直愣愣站在一片夜色深蓝中,周围或近或远,浮游着无数暗红色的数字44,像深秋残叶散落水面,摇曳得死气沉沉。
“别发愣,贾俊,听到队长说的没有?”杨帆推了他一把,“警戒队形。”
“副队……”,他怔怔道,“这是哪儿?”
“我家。”应双戒突兀接话,让贾俊惊得扭头,目光一对上,见到那双圆润眼睛似笑非笑的讥诮耍弄,又恨恨别开脑袋,汗湿手心握紧枪支。
小队七人,围聚在一起,脚下似是踩在平滑光洁地面,但看不见任何实体。
“我是死了么?”贾俊忍不住喃喃自语。
“你想跟我死一块啊?”
“应双戒,你闭嘴!”
“对他,你没有命令权限。”许修恒冷冷道。
“许少校,这种时候”,亭云寄也开口,“有功夫维护小情人,不如想想作为指挥官该下什么命令。”
“队长,这种地方”,应双戒模仿语调时还刻意哑下声,“有功夫依赖官阶上级,不如想想作为人该怎么自救。”
眼前突兀出现巨大投影,飞速闪掠各种图案,数排绳结,楔形符号,龟甲竹扦,到最终密密麻麻转动的各国语种,能辨识的文字混迹其中:交流,信息,答案。
场景再度变换,出现地球各处生活的人群,却如几百倍速快放,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巨幅图像消失,取而代之是如同电视台演播室的设施,数个方正小屏幕罗列成两边墙体,里面同样的画面,是转动的蓝色地球。
屏幕上幽冥鬼火似的暗红数字,左侧是1至43,右侧是45至99,比左侧长出的墙体弯曲,如同拦在狭长街道的尽头落日,吸引人不由自主走过去。
99号屏幕逐渐蜕化出一台老旧电视的模样,黑白雪花没有图像,夹杂噪音的音乐滋滋啦啦响起:
Country Road,Take me home
To the place I belong
West Virginia,mountain Mama
Take me home,country road……
频道的旋钮,在忽明忽暗闪烁,频率缓慢令人莫名安心,贾俊突然抬手,拇指跟食指,捏住上面的条条凹纹,摩擦触感温暖惬意。
“谁叫你乱动——”亭云寄来不及说完话,贾俊已光点消散在其他六人眼前。
电视里跳出画面,绿树成荫,公园长椅上,贾俊抬了抬惺忪茫然的眼睛:
“发生什么……”
身穿套装西裙的年轻女人,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加快几步走近坐到他身边:“等很久了?今天我午饭是什么?”
贾俊愣了半天,弯腰从脚边保温袋里,拿出蓝色双层饭盒打开,跟筷子一起递过去。
女人一副没办法的嘟嘟嘴:“说了给我减碳水啊,不然那套婚纱,想穿就只能去抽肋骨了,还得三四根才行。”
“林静……”
“嗯?看你没睡醒的样子,昨晚代码写到几点?哎,这是什么?”女人拿起贴在贾俊身边的老式收音机,“好古老的东西啊。”
女人随手摆弄下天线跟旋钮,银色塑料材质的孔洞里传出声音:“贾俊!能听见么?”
贾俊脸上肌肉抖动,缓慢问女人:“你听见有人说话么?”
女人笑了下,收音机拍还给他:“别逗我了,饭我拿回去吃,下午开会的材料还没弄完,老板不做人啊。”
鸽子扑腾的翅膀落地,贾俊盯着几乎已存在图片和视频里的生物,黑豆圆眼映出他雕塑般僵硬,手里汗湿更热,握住收音机抬到嘴边:
“队长,你在?现在能看到我?”
亭云寄略微松了口气,退开半步去看许修恒,深蓝虚空,数台电视机和无从解释,仍旧包围他们。
电视机右侧上下两个旋钮旁边,暗红文字浮现,让贾俊消失的那个,写着融合,下面那个,观看。
同时屏幕里,贾俊手中的收音机中间最大按键,淡光闪烁,逆时针箭头圆圈和文字标注:返回。
贾俊盯着半晌,开口说道:“队长,我现在很混乱,我有这边所有的,记忆,从小到大,可能没那么小,从四五岁左右,我家住哪里,我怎么追的林静,我们要结婚了,我昨晚偷偷订了她喜欢的海岛酒店,这些都是假的么?”
“假的!你赶紧试试能不能回来!”
“喂,什么假的”,应双戒无奈道,“亭队,能不能偶尔有一次,别急于下结论。”
“如果是假的”,贾俊站起身,“我就再多看看,就当——搜集资料,我们本就是来探查的,对吧?”
“好像不会饿,刚才跑了一圈完全感觉不到体力消耗,”,应双戒肩膀撞了下坐在一起的许修恒,悄声笑道,“你说要是做的话,是不是能一直做下去?”
转头冲始终坚持看着电视机的亭云寄撇下嘴:“要是没这些碍事的就好了。”
电视机里三天过去,捏在手里的收音机,被贾俊放进衣服口袋,后来是上班的电脑背包,一周后,陪林静出门时,已不带在身边,三周后,贾俊约见心理医生,断断续续说了两个小时,最终问道:“所以哪边是我臆想出来的?”
心理医生笑道:“哪边你感觉更真实?”
“……这边。”
“你看,你心里有答案。”
四十五天,贾俊站在桥上,迎风将收音机扔出去。
电视机图像在亭云寄声嘶力竭的呼喊。
应双戒捂着耳朵头痛道:“亭队,别喊了,你声音本来就难听。”
亭云寄脸色铁青一把揪过他:“你去找他,把他带回来!”
“行行行,放手别抓着我”,应双戒温吞吞撇嘴道,“黑圈犯的职责嘛,不过本来我也想去。”
垂手轻碰许修恒手背:“放心,我肯定回来。”
许修恒看着他:“想做什么,就去做。”
手指按上旋钮,等了半天,毫无动静,应双戒还维持着挥手动作站在注视的目光汇聚中,一时有种表演哑火的尴尬。
“什么情况啊?”再多扭转也没有反应,手指不由放到下面观看的按钮上。
瞬间图像再度跳出,干净的墓碑,少年黑白照片笑容灿烂,应双戒,2032-2048。
“呃,我在那边,已经死了?”应双戒挑下眉,轻笑自语,“怎么死的啊?”
画面应声变换,出现新闻报道:高中生舍己为人,失控货车前推开校友,送医途中不幸身亡,事故现场惨不忍睹。
然后是另一个少年,似乎是劫后余生的隔绝迟钝,缓慢一字一字道:“我们不认识,同校,我知道他,但还没说过话。”
许修恒——十六岁,模样也太稚嫩了。
应双戒突然一激灵,转身飞快过去扣住许少校肩膀:“别胡思乱想。”
许修恒没有动,瞳孔颜色,与周围深黑别无二致,像真空中的恸哭,压抑泥沼蔓延无边无际。
(43)选择
杨帆抓住亭云寄手腕阻止:“你想去带他们回来?先别冲动,还不知道是不是真能回来?”
“在这里能干什么?”亭云寄讥诮冲旁边瞟一眼,“继续看这些无聊的情爱戏,让我恶心。”
“队长”,两个黄手环部下,主动请缨,“我先去试试。”
另一个更显沉稳:“还是我去吧,我跟小俊关系最好,他会听我劝。”
最初,联络跟反馈都积极,那个世界,没有半球毁灭,没有七舰升空,没有十四岁成年兵役,短平快的娱乐产业发达,枯燥平庸日复一日。
四天后,找到贾俊,两人交谈,从激烈到慢慢平和,二十七天后,黄手环砸碎了收音机。
亭云寄没再喊叫,疲惫中透出一点迷茫。
“队长,我,我也想试试。”
应双戒直接笑道:“去就去吧,没什么好羞愧,那边怎么看也是更好的选项。”
深蓝里剩下四个人。
亭云寄问杨帆:“你怎么想?”
杨帆苦笑:“我得回去替你写队长报告,当然前提是,回得去。你呢?想过去,带他们回来?还是就过去?”
亭云寄沉默片刻,手指犹疑,触到下面观看按钮,图像跳出,他本人焦躁不安坐在医院,旁边是父亲,比他记忆中苍老,同样紧张念念碎:
“没事没事,医生说可能是食物中毒。”
“说过多少次隔夜饭不要吃!发烧烧到四十度才知道来医院?你们是要气死我!”
“阿寄你小声点,这是医院。”
检查室门打开,移动病床被推出来,屏幕里的亭云寄急忙上前:“妈,怎么样?”
病床上的女人迷糊中突然抓住他手:“寄啊,左右,你记住分清楚左右。”
推回病房路上,亭云寄小声问父亲:“妈又做那些奇怪的梦了?”
“也不能说梦,几年前突然神神叨叨的,但很快就好了,现在偶尔吧……”
屏幕外亭云寄手撑在眼眶,他那次在青鸟的爆破,就是搞错左右方向才被困住,侥幸获救后,母亲就把这句叮嘱挂在嘴边,恨不得天天说。
亭云寄仰头,声音比平日更低哑:“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去另一个世界生活么?”
空间里飘荡的44,变化成一个否字。
“你没给他们这样选的机会?”
字变化成:无。
“为什么?”亭云寄的发问,让空间整个动荡起来,却很安然,像巨大摇篮,像母亲臂弯。
变换极慢,完美的圆,中间点和弧线,勾画出一个简笔的笑脸。
笑脸,意义太丰富了,可以是和善,可以是嘲讽,可以是悲悯,也可以是恶毒。
四个人,突兀返回探索舰座位前,指挥部的通讯连接,一切恢复如常,除了他们在这个世界空白的七十二天。
平行宇宙,毫无新鲜感的概念,只是鬼故事哪怕老套,听说跟发生在眼前,天壤之别。
汇报跟讨论,持续了三天,亭云寄率先被放出来,许修恒跟杨帆,则在各自领域有更多细节需要补充。
在逐浪号漫无目的游荡,拐角看见站在观景窗前的应双戒时,深切体会这人曾经说过的那句,冤家路窄。
杨帆昨天无意说了一句:如果事实真相是那样,那应双戒这些年那些事,算什么?
察觉有人接近,应双戒视线侧转同时,手臂半抬本能的肢体防备,看清是他,嘴角扯了扯,往旁边平移两步,空出距离。
“亭队,有命令?”来人只站着,不说话,应双戒等了一会,“没有我就失陪了。”
“等事情弄清楚”,亭云寄冷冷说道,“我会去申请,审判我强奸你。”
应双戒眉眼弯出天生的弧度,幽幽叹口气:“你真他妈阴魂不散,也别等杨帆磨叽了。我十三岁,戴着防毒面具试验扫描仪器四处乱逛,在一个爆破的旧楼里拆了个炸弹。”
若说之前亭云寄的世界,已经上下颠倒,如今应双戒的话,则生生解构得支离破碎。
“你第一次把我砸地上,就认出你是半截被压石头下面那个,毕竟实在不常见我记得住也不奇怪吧”,应双戒轻描淡写继续,“要是当时说,有机会阻止你上我吧?但我懒得说,因为你对我不重要,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所以现在你怎么想怎么感觉,我只有四个字,别,来,烦,我。”
一气说完,应双戒手插进裤兜,绕过亭云寄高大身躯,扬长而去。
“应双戒!”崩溃离析中,转身冲那个背影嚷道,“你就非要装成完全不在乎么?”
“我也没不承认啊”,应双戒步伐不停,头也不回随意挥下手,“我怕你怕得要死。”
终于等到许修恒,应双戒拽起上级军官胳膊就走。
房门一关,将人抵住,脸埋进男人脖颈间。
“这种时候”,半晌,散漫闷声响起,“你不该问问我怎么了?没事吧?”
许修恒轻握他后颈:“然后你会说,没事,我好得很。”
应双戒抽动肩膀笑了两声,蹭着脑袋脸埋得更深:“我不好,我有事。”
“以前我总觉得,那些混蛋家伙们,不该那么轻易就都回不来,凭什么啊?就丢下我一个。”
“许修恒,我想找一条去跟他们汇合的路,希望他们看见我,能一眼认出,我还是他们最熟悉那个应双戒。”
人,不该忘记自己本来的样子,那些让你遍体鳞伤的,不能再让你面目全非。
“我知道。”许修恒说。
知道一个人委屈到极点,是不会哭,不会骂,不动声色,拒绝帮助,只咬牙坚持唯一的执念,我不认输。
所谓阴魂不散,是以为彻底忘却,夜深人静,又毫无征兆的袭击。
“腿再打开点,总得让人看清,你招揽生意的诚意。”
手掌粗糙,刮过大腿外侧,握进腿弯里,向两边扳开。
只能后仰任由体内粗硕,又硬生生捅开更深更窄的甬道,撕裂几分。胳膊被上折反绑,脚不能着地,唯一受力点只剩几近挖凿的撞击。
“腰扭这么浪?是最喜欢这种姿势吧?喂,你们一会都这样操他,妈的,贱货,里面吸个没完,松开点,老子还不想射。”
比起抽送上顶的酸胀疼痛,让应双戒更难受,是这种被从后抱住的体位,让那些喘着粗气的话语就灌在他耳边旁边,念咒一样翻来覆去,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以及生理连结的神经,时不时无比避免的传递。
“这是你该硬的场合么?别搞出什么脏东西”,身前的人蹲下身,晃了晃手里金属棒,精巧歹毒,“看你控制不住,帮帮你算了,别乱动,不然——”
痛到心室发颤,但应双戒知道,不能呻吟,求饶,只会变本加厉。
可为什么这么慢?快一点结束吧,总会结束。
太痛了!
这次到底是怎么了?
模糊不清的视线,瞥到斜倚在墙角的黑色人影,腕上白色手环光泽闪过,听不出喜怒的冷淡声线:为什么,你总是不听话?
应双戒猛然惊醒,小腿一阵痉挛抽搐,但他没出声,没大动作,缓慢抻直脚背。
一歪头,就看见面朝他侧枕的许修恒,眉骨跟鼻梁的刃线,在他审视里堪称完美。
应双戒伸手指,顿了片刻,很轻很轻,点在许修恒右手拳峰间。
这个才是真的。
“醒这么早?”许修恒睁开眼。
“这都能吵到你,你睡觉也太轻了”,应双戒蹭身贴过去,不正经笑道,“说明什么?昨晚不够激烈,剩余体力太多。许修恒,你主动的时候,是不是总有所保留啊?”
许修恒刚睡醒的松散:“为什么非要做到精疲力尽?”
“你这暗讽指向有点明显”,应双戒拉过他的手放进腿间,“情难自禁,身体最诚实。”
许修恒淡然道:“来日方长。”
应双戒正燥热上升:“长什么?哪长了?我都是急不可待,知不知道我第一次上你那么多次,回去看录像还忍不住对着打飞机。”
许修恒想了两秒,下结论:“变态。”
(44)因果
应无声在军队仪仗中迁徙了埋骨之地,名誉恢复和舆论歉意接踵而至。
网络上汇聚了不少叹息之声,中心意思,应无声身为上将,不该心态脆弱到自杀,撑到今天不就逆风翻盘了么?
飞速翻动的字句,应双戒一笑了之,破碎的错误永远在破碎本身。
手指拨转下蓝色手环,突然想到,现在有权限,可以看当初被莫名拒绝,许修恒十四岁成人礼发言的视频。
只是刚调出搜索字,许少校回来了,玄关脱掉制服外套军靴,走进来弯下腰,凑近斜躺在沙发上,只穿条内裤的人:
“喝酒了?”
应双戒虚晃下手腕,低笑道:“不能寻死觅活之后,人生失去了方向。”
许修恒半拽起他,坐下再让他头枕自己腿上:“下周华上将回青鸟,他想在新年庆典前,跟你见一面。”
“我不去”,应双戒手指敲着颈间黑圈,“怎么处置,你们决定就行。”
“你的命运,你不想参与?”
“我不想麻烦”,应双戒咂了下嘴,斟酌着说道,“其实,不如别折腾,处置逃兵,赦免黑圈,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稍有差池就引起轩然大波,何必呢?”
许修恒手拢在他头顶,沉默由他说下去。
“回想一下,你这个人,还有做的事,太不合情理了”,应双戒闭上眼,“不管是双子之恨那个网站,还是后来我把你绑回去吊起来,作为一见钟情的契机都很离谱,许修恒,你说你不是出于愧疚跟我在一起,那原因还能是什么?”
“你有什么推断或者结论?”许修恒反问,“还是后悔接受我了?”
“没准我是想反悔”,应双戒勾起半边嘴角,“我讨厌人反复无常,不知所谓,因为我自己就是,再处下去你还会发现我脾气暴躁,心思阴暗,一无是处,你现在自毁前程,将来追悔莫及哦。”
“嗯。”
应双戒起身胳膊横压上男人喉咙:“什么意思?一直觉得我是那样?”
许修恒握住他肘弯:“我很羡慕你能思考很多事的脑子,新年庆典上要我背一篇演讲稿,已经让我招架不住了。”
“新年不是还有一个多月么?”应双戒爬起身跪坐旁边,“多长的稿子?节日上长篇大论只会收获西红柿炒鸡蛋。”
许修恒从衬衣上袋里夹出折叠后也显轻薄的纸张,应双戒打开三五秒扫完上面寥寥几百字,哈了一声:
“你闹呢?这有什么难的?”
眉目墨黑的男人歪头,清浅挑下眉。
四个小时后,应双戒侧撑着半边脑袋,欣赏七秒记忆大师的巡回表演。
“宇宙之大,未知不可估量”,许修恒手捻那张纸,目光直视墙壁,“我们也许渺小……渺小……嗯……”
半晌后,不得不低头看稿上的字。
“我们也许渺小,但相信我们的存在不是毫无意义”,应双戒捂脸接下句,翻来覆去的车轱辘碾压,不想记也被迫记住了,“许少校,你是有多抗拒这种冠冕堂的话?作为给人类带来希望的英雄,你得熟练渲染光明特效啊。”
许修恒摇头:“我没抗拒,是真记不住。”
“我还以为你以前都是为了钓我才装可爱。”
“所以庆典能不能跟我一起去?”许修恒低头慢慢说话时,像个迷路又不敢求助的小孩,“后台没什么闲杂人,你在的话我能背的顺畅一点。”
“没闲杂人,只有你,祈脉,还有华上将?”应双斜睨着哼哼唧唧,“你让我想到一个很古早的词,叫绿茶,知道什么意思么?”
许修恒黑白分明的眼中,果然不明所以,虚心请教:“什么意思?”
应双戒按头苦笑:“我要炸了的意思。”
平行时空引发轩然大波,各种报道,专家采访,科学概念,层峦叠嶂。总体是狂欢浪潮,毕竟山穷水尽,柳暗花明。但千疮百孔下的相信更像皇帝的新衣,虚假的繁荣。
新年庆典,青鸟舰中央广场人头攒动,距2057年剩一刻钟而已。
许修恒刚登台尚未开口,下面一小群有备而来的人先声夺人:
“许少校,你跟应双戒是什么关系?”
正好稿子又全忘光了——许修恒心底感慨同时,骨节分明的手指,调整面前麦克风位置到声音清晰分明:“恋人。”
发难的人显然没想到许修恒直截了当,愣了片刻,脸上堆积起嘲讽:“那就再回答我们几个问题,您这位恋人当年双子救援中,是因为什么战场逃逸?”
“之前双子舰,乃至半球事件的遇难者,穿越时空去了别的平行世界,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是你跟应双戒一起发现的,证人据说是双子遇难者亲属,但也是你直属近卫队的队长,还有没有其他证据表明,这一切不是专门给应家脱罪,编撰出来的故事?”
“另一个问题,很简单”,喋喋不休中溢出浓稠油滑,腔调高亢,“有多少人搞过那个黑圈犯?他的贡献,就足够抵消罪责了?怎么不说话?一个也答不出来?”
“他回答不了,我可以。”
乍起话语如暴雪突降,远近大小不一的投影浮现半空中,跟应双戒别无二致,曾经总是低埋的面孔,应双逸缓慢平和抬起,眸中暗红,微微笑道:
“既然喜欢刨根问底,那就来一起——抽丝剥茧吧。”
一抹金色光亮,从天雨点似滴落亭云寄脸颊,轻柔而细微,下一秒却豁然爆出千丝万缕,迅速蔓延过台下守备安全的硕壮男人全身。
那金丝如同海底女妖的长发,柔韧细滑,摇曳着在亭云寄手脚尖竖立起,猛扎进指甲缝隙,反向细条漫里拉扯,起初如日常拔除倒刺,直到皮肉丝丝条条,沾黏着离骨而起。
鲜血淋漓的男人跪倒在众人面前几近昏厥,喉咙里低嗬嘶声,生硬压制着不发出惨叫。
旁边杨帆骇然心惊,不假思索伸手去扯那金线,眨眼指尖就被齐整切段。
“想知道有多少个?”应双逸不疾不徐,手指点在虚空,“开始数吧。”
恍若流星雨飞坠,轨迹划过青鸟漆黑的舰顶,惊惧尖叫,在人群中各处炸裂,一个接一个金色丝线缠满全身的人,倒地打滚抽搐求救。
“从来不存在恶毒的敌人,他们完全没想过要伤害或者毁灭什么,就像我们给花园翻土时,可不是为了拆除蚂蚁的巢穴”,应双逸如同半梦半醒,极为迟缓的呓语,“也像我们会研究昆虫,他们也会饶有趣味,前提是我们要被看见。”
“要被看到,靠这里”,应双逸食指轻点在自己额侧,“长久以来,我试图跟他们沟通,只字片语,错误百出,竭尽全力学习他们的能力,没人能帮我,除了双戒,我们的精神力共通,但当时我根本没意识到,自不量力去拯救双子右舰那群跪地祈祷的人,强行切断赐石能源,透支了双戒的全部心神。”
“我们不知道!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之前发问的人,额上冷汗直冒,拼命用手背擦拭。
“是啊,不知道,双戒也同样不知道他为什么失去意识”,应双逸冷冰冰道,“不知者无罪的话,你们凭什么审判他?”
金色水滴直直坠落,埋进那人颈侧,丝线层叠翻涌,引起难以置信嘶声喊道:“等等!我没搞过他!”
应双逸笑起来:“但你之前那些问题,让我弟弟不高兴。”
“双逸——”声音满是无奈,又清亮透彻。
不知何时,应双戒已站在台中央,许修恒正前方,接近边缘的位置,近距离扫过半圈台下混乱如浪潮翻滚破碎的人群,抬头挥手,招呼下虚浮空中数个居高临下的身影,心不在焉问道:
“九阶库那次,算是你练手的半成品?”
“你总吐槽那些血浆恐怖片粗制滥造,但每次又边吃爆米花边看的津津有味”,应双逸暗红眼中闪过一点真实笑意,“好玩么?你是不是很早,就开始怀疑我了?”
应双戒摇摇头,温吞叹口气:“我知道你有事瞒我,但这事大的,也超出我预计了。”
“我忍了太久,现在,不止是侵犯你的,那些看过的,说过的,落井下石的,幸灾乐祸的”,应双逸眸中暗红炙烧,“全都真正的,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