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换台(频道知道遥控器存在么)
认知的边界在哪里?
贸然踏入未知,勇敢还是愚蠢?
对信号源远程监测一无所获,许修恒的实机探查,最初遭上层反对,直到向来沉默的祈脉强硬支持。
亭云寄只听到事关双子消失,就表示无条件跟随,他的小组成员则从不质疑他们的队长。
许鹏军眼看战略屏幕上探索舰突然消失无踪,失去一切联系,起身时撞到桌角侧摔在地。
华梓成忙过去伸手去扶,最终只是半蹲半跪着不动,陪多年的老伙计一同黯然僵硬。
同样五官做不出表情的,还有贾俊。
这次任务再次跟应双戒同队,分配装备时短暂的手肘碰触,都有种脾脏被钝刀切割的生不如死。
他仍在持续做那些梦,梦里有他,有应双戒,有狗脸的怪物,意识却在这三者间穿梭切换,分不清自己是哪个,施暴者,还是受害人?
而现在,他更怀疑是否还身处现实,比梦境更无从解释。
前一秒还在飞船座位上,一道不刺眼的白光扫过,场景就如电子产品中一键切换的蜕变。
他直愣愣站在一片夜色深蓝中,周围或近或远,浮游着无数暗红色的数字44,像入秋残败的花蕾散落水面波动,摇曳得死气沉沉。
“别发愣,贾俊,听到队长说的没有?”杨帆推了他一把,“警戒队形。”
“副队……”,他怔怔道,“这是哪儿?”
“我家。”应双戒接的这两个字,让贾俊惊得扭头,目光一对上,见到那双圆润眼睛似笑非笑的讥诮耍弄,又恨恨别开脑袋,汗湿手心握紧枪支。
小队七人,围聚在一起,脚下似是踩在平滑光洁地面,但看不见任何实体。
“我是死了么?”贾俊忍不住喃喃自语。
“你想跟我死一块啊?做梦吧。”再次不正经的接话。
“应双戒,你闭嘴!”
“对他,你没有命令权限。”许修恒冷冷道。
“许少校,这种时候”,亭云寄也开口,“有功夫维护小情人,不如想想作为指挥官该下什么命令。”
“队长,这种地方”,应双戒模仿语调时还刻意哑下声,“有功夫依赖官阶上级,不如想想作为人该怎么自救。”
眼前突兀出现巨大投影,飞速闪掠各种图案,数排绳结,楔形符号,龟甲竹扦,到最终密密麻麻转动的各国语种,能辨识的文字混迹其中:交流,信息,答案。
场景再度变换,出现地球各处生活的人群,却如几百倍速快放,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应双戒突然抬头,喊了一声:“看不明白!”
身边人惊愕:“你在跟谁……?”
黑圈犯摊手耸肩:“不知道。”
巨幅图像消失,取而代之是如同电视台演播室的设施,数个方正小屏幕罗列成两边墙体,里面同样的画面,是转动的蓝色地球。
屏幕上幽冥鬼火似的暗红数字,左侧是1至43,右侧是45至99,比左侧长出的墙体弯曲,如同拦在狭长街道的尽头落日,吸引人不由自主走过去。
99号屏幕逐渐蜕化出一台老旧电视的模样,黑白雪花没有图像,夹杂噪音的音乐滋滋啦啦响起:
Country Road,Take me home
To the place I belong
West Virginia,mountain Mama
Take me home,country road……
频道的旋钮,在忽明忽暗闪烁,频率缓慢令人莫名安心,贾俊突然抬手,拇指跟食指,捏住上面的条条凹纹,摩擦触感温暖惬意。
“谁叫你乱动——”亭云寄来不及说完话,贾俊已光点消散在其他六人眼前。
电视里跳出画面,绿树成荫,公园长椅上,贾俊抬了抬惺忪茫然的眼睛:
“发生什么……”
身穿套装西裙的年轻女人,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加快几步走近坐到他身边:“等很久了?今天我午饭是什么?”
贾俊愣了半天,弯腰从脚边保温袋里,拿出蓝色双层饭盒打开,跟筷子一起递过去。
女人一副没办法的嘟嘟嘴:“说了给我减碳水啊,不然那套婚纱,想穿就只能去抽肋骨了,还得三四根才行。”
“林静……”
“嗯?看你没睡醒的样子,昨晚代码写到几点?哎,这是什么?”女人拿起贴在贾俊身边的老式收音机,“好古老的东西啊。”
女人随手摆弄下天线跟旋钮,银色塑料材质的孔洞里传出声音:“贾俊!能听见么?”
贾俊脸上肌肉抖动,缓慢问女人:“你听见了么?”
女人扭头笑了下,收音机拍还给他:“别逗我了,饭我拿回去吃,下午开会的材料还没弄完,老板不做人啊。”
鸽子扑腾的翅膀落地,贾俊盯着几乎已存在图片和视频里的生物,黑豆圆眼映出他雕塑般僵硬,手里汗湿更热,握住收音机抬到嘴边:
“队长,你在?现在能看到我?”
亭云寄略微松了口气,退开半步去看许修恒,深蓝虚空,数台电视机和无从解释,仍旧包围他们。
“少校,再问一问怎么样?”应双戒举举手请示,“这感觉是有人在给我们解答,还是很耐心很费劲在选我们能理解的方式。”
许修恒点头,应双戒就又仰头喊:“拜托能再清楚明白点么?”
电视机右侧上下两个旋钮旁边,暗红文字浮现,让贾俊消失的那个,写着融合,下面那个,观看。
同时屏幕里,贾俊手中的收音机中间最大按键,淡光闪烁,逆时针箭头圆圈和文字标注:返回。
贾俊盯着半晌,开口说道:“队长,我现在很混乱,我有这边所有的,记忆,从小到大,可能没那么小,从四五岁左右,我家住哪里,我怎么追的林静,我们要结婚了,我昨晚偷偷订了她喜欢的海岛酒店,这些都是假的么?”
“假的!你赶紧试试能不能回来!”
“喂,什么假的”,应双戒无奈道,“亭队,能不能偶尔有一次,别急于下结论。”
“如果是假的”,贾俊站起身,“我就再多看看,就当——搜集资料,我们本就是来探查的,对吧?”
“好像不会饿,刚才跑了一圈完全感觉不到体力消耗,”,应双戒肩膀撞了下坐在一起的许修恒,悄声笑道,“你说要是做的话,是不是能一直做下去?”
转头冲始终坚持看着电视机的亭云寄撇下嘴:“要是没这些碍事的就好了。”
电视机里三天过去,捏在手里的收音机,被贾俊放进衣服口袋,后来是上班的电脑背包,一周后,陪林静出门时,已不带在身边,三周后,贾俊约见心理医生,断断续续说了两个小时,最终问道:“所以哪边是我臆想出来的?”
心理医生笑道:“哪边你感觉更真实?”
“……这边。”
“你看,你心里有答案。”
四十五天,贾俊站在桥上,迎风将收音机扔出去。
电视机图像在亭云寄声嘶力竭的呼喊。
应双戒捂着耳朵头痛道:“亭队,别喊了,你声音本来就难听。”
亭云寄脸色铁青一把揪过他:“你去找他,把他带回来!”
“行行行,放手别抓着我”,应双戒温吞吞撇嘴道,“黑圈犯的职责嘛,不过本来我也想去。”
无视亭云寄跟犹豫劝解的杨帆,垂手轻碰许修恒手背:“放心,我肯定回来。”
许修恒看着他:“想做什么,就去做。”
手指按上旋钮,等了半天,毫无动静,应双戒还维持着挥手动作站在注视的目光汇聚中,一时有种表演哑火的尴尬。
“什么情况啊?”再多扭转也没有反应,手指不由放到下面观看的按钮上。
瞬间图像再度跳出,干净的墓碑,少年黑白照片笑容灿烂,应双戒,2032-2048。
“呃,我在那边,已经死了?”应双戒挑下眉,轻笑自语,“怎么死的啊?”
画面应声变换,出现新闻报道:高中生舍己为人,失控货车前推开校友,送医途中不幸身亡,事故现场惨不忍睹。
然后是另一个少年,似乎是劫后余生的隔绝迟钝,缓慢一字一字道:“我们不认识,同校,我知道他,但还没说过话。”
许修恒——十六岁,模样也太稚嫩了。
应双戒突然一激灵,转身飞快过去扣住许少校肩膀:“别胡思乱想。”
许修恒面无表情,没有声息。
“我在这呢!你要不像电影那样,狠命抱住我确认一下?”
许修恒仍没有动,瞳孔颜色,与周围深黑别无二致,像真空中的恸哭,压抑泥沼蔓延无边无际。
(43)选择
“不知道是不是真能回来?”杨帆抓住亭云寄手腕阻止。
“在这里能干什么?”亭云寄讥诮冲旁边瞟一眼,“继续看这些无聊的情爱戏,让我恶心。”
“队长”,两个黄手环部下,主动请缨,“还是我先去试试。”
另一个更显沉稳:“我去吧,我跟小俊关系最好,他会听我劝。”
最初,联络跟反馈都积极,那个世界,没有半球毁灭,没有七舰升空,没有十四岁成年兵役,短平快的娱乐产业发达,枯燥平庸日复一日。
四天后,找到贾俊,两人交谈,从激烈到慢慢平和,二十七天后,黄手环砸碎了收音机。
亭云寄没再喊叫,疲惫中透出一点迷茫。
“队长,我,我也想试试。”
应双戒直接笑道:“去就去吧,没什么好羞愧,那边看着的确是更好的选项。”
深蓝里剩下四个人。
亭云寄问杨帆:“你怎么想?”
杨帆苦笑:“我得回去替你写队长报告,当然前提是,回得去。你呢?想过去,带他们回来?还是就过去?”
亭云寄沉默片刻,手指犹疑,触到下面观看按钮,图像跳出,是他自己,焦躁不安坐在医院,旁边是父亲,比他记忆中苍老,同样紧张念念碎:
“没事没事,医生说可能是食物中毒。”
“说过多少次隔夜饭不要吃!发烧烧到四十度才知道来医院?你们是要气死我!”
“阿寄你小声点,这是医院。”
检查室门打开,移动病床被推出来,屏幕里的亭云寄急忙上前:“妈,怎么样?”
病床上的女人迷糊中突然抓住他手:“寄啊,左右,你记住分清楚左右。”
推回病房路上,亭云寄小声问父亲:“妈又做那些奇怪的梦了?”
“也不能说梦,几年前突然神神叨叨的,但很快不就好了,现在偶尔吧……”
屏幕外亭云寄手撑在眼眶,他那次在青鸟的爆破,就是搞错左右方向才被困住,侥幸获救后,母亲就把这句叮嘱挂在嘴边,恨不得天天说。
亭云寄仰头,声音比平日更低哑:“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去另一个世界生活么?”
空间里飘荡的44,变化成一个否字。
“你没给他们这样选的机会?”
字变化成:无。
“为什么?”亭云寄的发问,让空间整个动荡起来,却很安然,像巨大摇篮,像母亲臂弯。
无字,变换得极慢,完美的圆,点和弧线,勾画出一个简笔的笑脸。
笑脸,意义太丰富了,可以是和善,可以是嘲讽,可以是悲悯,也可以是恶毒。
四个人,突兀返回探索舰座位前,指挥部的通讯连接,一切恢复如常,除了他们在这个世界空白的七十二天。
平行宇宙,毫无新鲜感的概念,只是鬼故事哪怕老套,听说跟发生在眼前,天壤之别。
汇报跟讨论,持续了三天,亭云寄率先被放出来,许修恒跟杨帆,则在各自领域有更多细节需要补充。
在逐浪号漫无目的游荡,拐角看见站在观景窗前的应双戒时,深切体会这人曾经说过的那句,冤家路窄。
杨帆昨天有句说者无心的话:如果事实真相是那样,那应双戒这些年那些事,算什么?
察觉有人接近,应双戒视线侧转同时,手臂半抬本能的肢体防备,看清是他,嘴角扯了扯,往旁边平移两步,空出距离。
“亭队,有命令?”来人只站着,不说话,应双戒等了一会,“没有我就失陪了。”
“等全都弄清楚”,亭云寄冷冷说道,“我会立刻申请,审判我强奸你。”
应双戒眉眼弯出天生的弧度,幽幽叹口气:“你真他妈阴魂不散,也别等杨帆磨叽了。我十三岁,戴着防毒面具试验扫描仪器,中间拆了个炸弹。”
之前亭云寄的世界,已经上下颠倒,如今应双戒的话,则生生解构得支离破碎。
“你第一次把我砸地上,就认出你是半截被压石头下面那个,毕竟实在不常见我记得住也不奇怪吧”,应双戒轻描淡写继续,“要是当时说,有机会阻止你上我吧?但我懒得说,因为你对我不重要,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所以现在你怎么想怎么感觉,我只有四个字,别,来,烦,我。”
一气说完,应双戒手插进裤兜,绕过亭云寄高大身躯,扬长而去。
“应双戒!”崩溃离析中,转身冲那个背影嚷道,“你就非要装成完全不在乎么?”
“我也没不承认啊”,应双戒步伐不停,头也不回随意挥下手,“我怕你怕得要死。”
终于在望穿秋水中等到许修恒,应双戒从未在外面全不避讳,直接上去拽起上级军官胳膊就走。
房门一关,将人抵在门上,扯开制服上扣,脸埋进男人脖颈间,好像唯有如此才能呼吸。
“这种时候”,散漫闷声,“你不该问问我怎么了?没事吧?”
许修恒抬手轻握住他后颈:“然后你会说,没事,我好得很。”
应双戒抽动肩膀笑了两声,蹭着脑袋脸埋得更深:“我不好,我有事。”
“那些混蛋家伙们,是真的回不来了”,应双戒轻吸下鼻子,“以前我总莫名其妙觉得,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就都……,我经常忍不住怨他们,凭什么啊?就丢下我一个。”
“许修恒,你之前没说错,我很想找一条去跟他们汇合的路,希望他们看见我,能一眼认出,我还是他们最熟悉那个应双戒。”
人,不要忘记自己本来的样子,那些让你遍体鳞伤的,不能再让你面目全非。
“许修恒,被丢下的滋味不好受,所以你别担心,我会竭尽全力陪着你。”
“我知道。”许修恒说。
知道一个人委屈到极点,是不会哭,不会骂,不动声色,拒绝帮助,只咬牙坚持唯一的执念,我不认输。
所谓阴魂不散,不是时时缠绕的惊吓,而是以为彻底忘却后的夜深人静,毫无征兆的背后袭击。
“腿再打开点,总得让人看清,你招揽生意的诚意。”
手掌粗糙,刮过大腿外侧,握进腿弯里,向两边扳开。
应双戒只能后仰,任由体内粗硕,又硬生生捅开更深更窄的甬道,撕裂几分。胳膊被上折反绑,脚不能着地,唯一受力点只剩几近挖凿的撞击。
“你腰扭这么浪?看来是最喜欢这种姿势。喂,你一会都这样操他,妈的,贱货,里面滚烫吸个没完,松开点,老子还不想射。听到没有?他刚才叫出声了。”
比起抽送上顶的酸胀疼痛,让应双戒更难受,是这种被从后抱住的体位,让那些喘着粗气的话语就灌在他耳边旁边,念咒一样翻来覆去,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以及生理连结的神经,时不时无比避免传递进自身性器,挺动或湿润,充斥恶意的感官搅动。
“这是你该硬的场合么?别搞出什么脏东西”,身前的人蹲下身,晃了晃手里金属棒,精巧歹毒,“看你控制不住,帮帮你算了,别乱动,不然——”
停下,住手!
痛到心室发颤,但应双戒知道,不能呻吟,求饶,只会变本加厉。
可为什么这么慢?快一点结束吧,总会结束。
太痛了!
这次到底是怎么了?
模糊不清的视线,瞥到斜倚在墙角的黑色人影,腕上白色手环光泽闪过,听不出喜怒的冷淡声线:你总是不听话。
应双戒猛然惊醒,小腿一阵痉挛抽搐,但他没出声,没大动作,缓慢抻直脚背。
一歪头,就看见面朝他侧枕的许修恒,眉骨跟鼻梁的刃线,在他审视里堪称完美。
应双戒抬手,伸出食指,顿了片刻,很轻很轻,点在许修恒搁在枕边的右手背,拳峰骨节和血管间的凹槽里。
这个,才是,真的。
“醒这么早?”许修恒睁开眼。
“这都能吵到你,你睡觉也太轻了”,应双戒蹭身贴过去,“能说明什么?昨晚不够激烈,你跟我都剩余体力太多。许修恒,你主动的时候,是不是总有所保留啊?”
许修恒抄了下自己头发,刚睡醒的松散,慢悠悠单纯提问:“为什么非要做到精疲力尽?那样才能证明情深么?”
“你这暗讽指向有点明显了”,应双戒抓过他的手,直接放进腿间,不怀好意笑道,“情不自禁,身体不说谎的。”
许修恒顺势握住攒动:“来日方长。”
应双戒正燥热上升,嘴唇几乎贴合磨蹭着轻道:“长什么?哪长了?我就是等不及,知不知道我第一次把你操成那样,回去看录像,又忍不住对着打飞机。”
许修恒眼睛眨了下,想了两秒,下结论:“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