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求因(追溯是逆流而上)
窗户从外被打开的响动。
祈脉从书桌前挺直腰,摘眼镜时手指骨节摁了下眉心:尽管近卫从来都是形同虚设的存在,他手下这队也虚得过分了。
“祈上将”,应双戒猫一样手脚扎束蹲在窗台上,讨人嫌的微笑,“我又没死。”
祈脉喉结动了下,面无表情道:“习惯了。”
“今天不是廉哥送外卖的日子吧?我可不想看见什么要被挖掉眼睛的画面。”
“后天。”
应双戒松口气,跳下地,口气随意:“许家的白手环少校,你认识吧?”
“许修恒”,祈脉浅灰眼瞳掠过思索,“见过几次。”
“我喜欢上他了”,应双戒走过去,侧身坐在桌边,翻眼上瞟着天花板,肩膀晃晃悠悠,“身上也被他动了个遍,别人再动我,就等于间接动我的许少校,那我可忍不了。”
祈脉冷漠面孔上玻璃反光似的讥诮:“你怎么有胆子喜欢应双逸之外的人了?”
剑走偏锋的反问,如毒封喉,应双戒汗毛倒立:“你什么意思?恶心人也有点道德底线。”
“你们有没有实质乱伦,我没兴趣知道”,祈脉指尖缓慢点在桌面,“我只不过一直讨厌你表里不一,外在越嚣张,内里越像个被关进柜子,哭都不敢出声的人。”
应双戒默然片刻,眼也不抬轻笑:“毒得跟条眼镜蛇一样,栽在廉哥那种心里每个字都写脸上的,浪费才能了。”
“你到底找我干什么?”
“我要外派任务,什么都行”,应双戒幽幽叹口气,“不用再挑三拣四,强求结果盛大辉煌了。”
祈脉眼睑微动:“所以也没喜欢到,让你想活下去的程度。”
应双戒垂头看着自己叠指并在一起的手腕,许修恒曾经动作轻缓,声音低沉如哄人入睡:就当绑住你了。
“祈上将,双子之恨那个破事,你任由廉哥误解,的确是为他好,但每次他冲你撒火,你多少也有点怨他不懂事吧?”
应双戒笑容三分倨傲,七分勉强,“但许修恒,他为阻止我去送死差点搭上自己的命,事后还很认真跟我道歉,你说他是不是傻透了?但这种傻,让我开始摇摆不定,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我恐怕就真全都不管不顾了。”
书桌上小座钟,齿轮精准转动,咔嚓微响,跟祈脉声音一样不带感情,有条不紊:“半球毁灭跟四舰陨落时,那个播放乡村音乐的频率波段,这次苍穹被吞噬时又出现了,你当年提出这有可能是最为关键的信息。”
应双戒苦笑:“但没任何证据支撑,连我自己也觉得没头没尾,无从下手。”
“一年前有个人,押上整副身家,开启以你的猜测为基础的溯源计划,上周有突破进展,探测到苍穹消失的地方,不时有同频率的信号循环发出。”
座钟旁通讯器嘀响,祈脉接通,请示声传出:“上将,有访客,是——”
“请他进来”,祈脉挂断通讯,嘲讽勾下薄唇,“总算还有人知道,我这里可以从门进出。”
步伐声不疾不徐,由远及近,推门而入的人,身型挺拔,面容冷峻,黑色军服垂坠熨贴,视线平直淡然,看到应双戒时却如铜墙铁壁上透出一抹柔和光亮:
“以后睡醒了要走,记得也叫醒我,跟我说一声。”
应双戒一时大脑停转,本能点点头,旁边祈脉斜睨着讥诮道:“傻透的?”
“怎么你嫉妒是吧?”应双戒像只斗鸡找上对手,“廉哥就不会费心费力的算计你,他只会揍你。”
许修恒已走近身边,伸手捏住他袖口,低声道:“我不是算计你……”
“哎,我知道。”应双戒心口一慌:别突然这么楚楚可怜啊,本来就没生气没发火的,你还这样给我整出莫名其妙的心虚和罪恶感。
“把人领走”,祈脉抬抬下巴示意,“批文明天我会签。”
“谢了。”许修恒回应时,人已被应双戒抓着手腕牵引到窗口,对方边探出身子边讲解:
“祈家上将府是哥特建筑,最上面律法钟楼,是青鸟最高点,俯瞰全舰,我带你走维修楼梯多的路,你跟着我,手一定抓紧了可别掉下去,有事就出声喊我。”
“放心”,许修恒淡淡笑道,“肯定跟得上你。”
盯着翻越窗台的背影,祈脉再次对这个不过点头之交的男人,心底升腾异样之感:一个坦然直白的人,没有遮掩虚伪,却仍是迷雾重重。
一年前,许修恒找上他,言语不多,目的明确,他也直接给出评断:你做这些事,可能得不到任何好结果。
我不用看到结果,许修恒说,有个方向,就足够了。
为什么?
不想说一句无能为力,就转身走开。
祈脉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看不懂许修恒,他太执着,毫无道理和缘由。
穿上外套,走出去,门廊下近卫正围坐打扑克牌,见他过来尴尬起身:
“上将,许少校呢?没见他出来啊。您要出门?”
祈脉侧脸看下地上散落的牌:“跟内务部申请台麻将机,斗地主多没意思。”
今天不是跟廉肖约定的日子,但是——祈脉仰头看了眼高耸的方正钟楼,他就是很想,打破一些规则。
鳞次栉比尽收眼底,曾经阻挡去路,撞到头破血流的高墙林立,此刻在应双戒脚下看起来渺小又遥远。
巨大的青铜古钟,手指轻敲,通体共震极低的嗡鸣,犹如带人进一个晨钟暮鼓,日出日落,平凡到老的境地。
“许修恒,你之前不是说,你不需要理由,你也看不透因果么?”
“但你比谁都想知道,那就一起去看看吧”,许修恒手做出个拎东西扣在应双戒头上的动作,“记得戴帽子,还有饼干,水壶。”
去春游一场,秋冬不散。
“三天后出发,我先提交你的征调申请。”许修恒正要打开手环,被应双戒扯住。
“四天”,应双戒不轻不重啃咬下他手腕脉搏处,“小朋友游玩不着急,我至少需要一整天,跟你先办一些成年人的要紧事。”
“这里?”许修恒倒没显出反对,但似乎有点对应双戒环境品味的不敢恭维。
“还没来得及问,上次的,跟之前,许少校更喜欢哪种?”
许修恒看着他,认真道:“是你都可以。”
应双戒抖下胳膊,受不了道:“别突然肉麻兮兮的,问你正经事呢,好好回答。”
许修恒想了想,反问:“那你呢?”
——是你都可以。
这就好像提前看到了标准答案,就被这五个字占满,应双戒自诩机灵的脑袋,一时搜索不到任何其他词句。
“不是一整天么?”见他无言以对,许修恒还思索着出声解围,“那肯定不只是一次,分配一下?”
分什么配什么?应双戒已经快摁不住自己,直接把人就地正法,生吞活剥了。
“那就先让你来”,找话题,压抑体内凶猛兽欲,“之前闭眼就好奇,你干那么起劲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这次正好仔细看看。”
应双戒说话同时,食指中指弯勾,比划着紧盯,就看见许修恒避开视线,脸上窘迫泛红:
“你非得……看着么?”
“你那什么表情?”发现新大陆的船长上蹿下跳,绕在人身边围追堵截,“你被我上的时候四平八稳,雷打不动的,换你上我,我看你做你还害羞?许修恒你别躲啊,事你都做的干脆利落,怎么现在敢做不敢认——唔……”
霍然伸出的手,扼住腮边两侧,应双戒看着许修恒探过来,近在咫尺的脸更滚烫绯红,显然犹豫着想亲吻,最终带点负气稍微扳侧,印在他脸颊上。
许少校,还挺懂重剑无锋,一招制敌的。
超级好笑。
会笑到眼泪滲出来那种。
要是可以,只想拼死,守住这个人的幼稚,率真和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