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虚实
应双戒叼着衣服下摆,低头看左侧腹肌,当时觉要肠穿肚烂的利爪伤痕,几乎已看不出痕迹:“才两天,这愈合速度就算是我,也太夸张了。”
楚握见怪不怪嗯了一声:“九阶库里所有人都已经获救,后续进去的装甲清扫队根本没开过火,袭击你们那种外星生物,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呢?”应双戒左手虚握拳,右手两指抽插其中,坏笑道,“搞那么久连个种儿都没留?”
“别说种儿了”,楚握凉凉道,“整合下那些个声泪俱下又颠三倒四的说辞,他们要针经过那种尺寸的,就算不肠道破裂,缝针至少跑不了,结果就只是前列腺过度刺激,射太多次虚脱。”
瞟了眼挑眉思索的应双戒,楚握继续说下去:“还有那个,我撕他衣服,你就一副要撕了我的许少校——”
应双戒肩膀拢起,不由自主靠近催促:“说啊,怎么了?”
“从刚被送来第一次检测,体内血量就基本是正常的”,楚握下了结论,“这次所有人的伤势,更像因为脑内认知而反应到肉体上。”
“你的意思是,集体幻觉?精神攻击?”
“别不信,应上将最后的研究课题,不就是关于精神力的么?”
“我没不信”,应双戒笑了下,“相反我觉得这才合理,要是敌人就是那种只会推倒就上的,我都替咱们人类感到可悲了。”
“三只手的狗头怪物”,楚握若有所思,“怎么听着像那年万圣节你用史努比跟机械臂搞出来那套恶心服装?”
应双戒瞪大眼:“我一点印象没有,这很长时间以前的事吧?你怎么还能记得?”
“你吓的是自己上厕所的我!妈的,肾你留左边还是右边?蛋就两颗都别想要了!”
应双戒也不搭理旁边医生解剖式上下其手,回想起当时许修恒的状况,好像是从自己找到他,不断给他包扎止血,才开始变得越来越糟。
幽幽叹口气,搞不好,正是自己不断释放他重伤的信号,才差点害死他。
“他病房那些没完没了慰问的都走了没有?”应双戒低头问道,“我去看看他。”
“哎?之前让你去你不去”,楚握幸灾乐祸,“现在没机会了,人一个钟头前已经出院了。”
应双戒奉行事不过三,就是天大的事不能逃避三天。但此刻往军营走,心底还七上八下。
许修恒对他超乎寻常的好,已经摆上台面板上钉钉,再说纯粹出于性趣相合的肉欲,就掩耳盗铃得自己都糊弄不过去,谁会因为身体一时爽快就连命都不要了?
所以许少校,喜欢我么?
啊啊啊,应双戒抱住头,冷静!可能只是人太单纯,所以睡一睡就意乱情迷,或者是谨慎认真的个性,让他不由自主就产生要负责的态度——真可爱,眼光也非常好。
可惜……
应双戒勾了抹笑,心底沉如磨盘碾碎颗颗谷壳:是时候告别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决定了,就快刀斩乱麻!
但脚下不受控制,顺拐转身,往机械室走去。
空荡房间里只有杨帆在,见到他,兴高采烈问:“哎,你这次肯定会记功吧?”
应双戒显得意兴阑珊:“开列表,我挑电影。”
“泰坦尼克号?你不是说从来不看谈情说爱的电影么?”
“管他什么类型,时长最重要。闭嘴别吵我。”应双戒席地坐下,手臂圈过蜷起的右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怔怔盯着投影里出现的巨大船身。
杨帆也不知为何,看着应双戒明明一派平静,但就像个满目苍夷,还要继续割地赔款的战败国。
怪异的氛围,突如其来,将积淤多时的内疚,挤压得喷涌而出。
“应双戒,双子之恨,定位你的那个暗网”,杨帆不敢抬头看人,声音又哑又颤,“那个是我做的。”
应双戒停滞片刻,腿放平舒展开,语调倦懒:“原来是你啊。”
“我现在觉得,你不可能会临阵脱逃,但当时我——”
应双戒没理会苍白的忏悔或解释,只自顾自思索:“但要怎么告诉廉哥呢?毕竟祈脉不解释,背这么久黑锅,就是知道也只有他,廉哥下不去手,其他人绝对没活路的。你死就死了,廉哥为这事混个黑圈,不划算。”
“你说什么呢?”杨帆不明所以。
应双戒继续慢悠悠道:“要是打算补偿,就带个纸头套,录个解释视频。我来想办法,一方面要技术实锤,另一方面,也把你身份瞒好了。”
杨帆猛抬头看他:脱口而出:“那样你就会原谅我么?”
应双戒眼梢凉爽的薄笑,浑不在意:“行啊,没问题,原谅。以后这个事,别跟任何人提了,除了亭队,还有知道你这个网络鬼才么?”
杨帆心底别扭,自己像在做一场欺行霸市的交易,无地自容又不得不硬撑下去:“你能不能——也别去怪修恒,许少校,他应该是最近才知道整件事,当时完全被我利用了,才会去偷你的定位信号。”
虚实相间的浅笑,瞬间真切无比的冻结僵硬:“你说什么?”
应双戒以往,嘲笑过影视剧里烂俗的桥段,一方口齿清楚声音宏亮,来龙去脉交代的清楚明白,另一方硬要来一句:你说什么?
什么样的震惊,会让人脑子停转?备受打击?不愿相信?让人重复一遍,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修恒跟我,是表兄弟,那时他也就十来岁,刚从地球回来……”杨帆细数的话,在应双戒耳边忽近忽远。
应双戒霍然站起身,大步向外出去。
“哎,你去哪儿?”迟钝如杨帆,也终于觉察到应双戒周身低压的森冷。
“我刚说原谅你——”离开的人,留下的言语意味不明。
砰的一声近卫宿舍门被踹开,应双戒大刺刺走进,行动接上之前的句话——没包括别人。
“亭云寄呢?”应双戒此刻,急需这个人,打一架,你死我活那种。
宿舍里,却只有贾俊,原本侧身躺在床上,看见应双戒慢慢坐起来,眼里淬毒的恨:“你就眼睁睁看着……不救我,还一脚踢开我?”
应双戒听闻,回想了片刻,才像是极力克制住笑,一本正经道:“当时命令是全体人员保护应双逸,他是S战略组的白手环,战略层级比你高出多少你不会算么?”
贾俊一时语塞。
应双戒却笑意更甚:“那是借口,事实是就算你是金手环,命令最优先保卫你,我也不会理你半秒,你应该庆幸当时没拽住我,不然我直接砍断你那只爪子。只要双逸安然无恙,整个宇宙毁灭了我都无所谓,何况是你被只狗鸡吧操一顿。”
贾俊额头青筋暴起,双眼猩红:“过来,趴下,黑圈犯,公用军需品,你多久没被用过了?”
应双戒面孔在晦暗光线里,看不出喜怒,反手关上身后的门,一步步走过去。
觉察不妙的贾俊想启动手环,已被身影掠压而下,凶狠力道钳制住手腕反折,惨痛却叫不出声,应双戒另只手扼住他口鼻,几乎要生生捏碎他下半面骨。
手控,语音的电击指令,都再没机会发出。
应双戒慢悠悠道:“我被人用的时候,经常会想,到哪一天我忍无可忍,是哪个不长眼的撞上,结果是你,真没意思。算了,你上吧,只要你还硬得起来。”
霍然松开压制,翻身平躺,仰头像个冬游后的少年,躺在沙滩,眼望无尽夜幕星空。
海啸突如其来,席卷过后只剩明净的疲惫。
应双戒从未像此刻这样,渴望一个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