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拖累
所在仓储向上运转，拔地而起的失重感中，应双戒压下头皮上电流炸窜，维持正常言语姿态：
“许少校，你这先斩后奏，图什么？”
身量修长的男人想了想，回道：“战场，任务高于一切。”
应双戒咬牙：“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你也信？”
许修恒眼神淡然：“你是为了应双逸，不想他再来涉险。”
耸下肩，应双戒声音变冷：“知道就好，我可没功夫照顾你。”
“只管往前走”，缓慢说话同时，许修恒低头，将两边衣袖齐整折弯，过肘推到上臂，“我不会拖累你。”
运转停止，从后方仓门进入没有异样的F7.
应双戒盘算着，静止期加再次运转，总共三十分钟，要这么一直低头斜瞄着许修恒小臂上那根青筋，也太无聊了，耐不住开口：
“许少校，你觉不觉得，很荒谬？”
几秒后身边人回应：“什么？”
“袭击我们那些，就是敌方的外星生命么？多一条胳膊，狗嘴，下面那根粗点长点，见人推到就操，就像经费不足的恐怖片加色情片，乱炖出来的玩意儿，搞到我们几乎灭亡？”应双戒撇嘴笑道，“总觉得——太滑稽了。”
“……”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在想。”
“……别想了，一会左边打开，是39E。”——它当时回归了初始坐标，意味着它不止在处决线上，还距离被围攻的核心41E非常近。
仓门开启瞬间，呻吟声直贯耳膜，之前守门不慎被抓走的男人，正趴跪在地，后颈跟腰两侧，都桎梏得牢固，无法向前缓冲，身体里抽插的硬物顶得腹下突动。
粗暴前后晃动的躯体停住，黑凸眼珠直勾勾瞪着，犬嘴呲裂起身向两人冲过来。
“往后闪！”应双戒撤开半步，“带它绕！”——想着卡时间，抢仓门关闭前回来这里，将怪物隔绝在外。
只是话音未落，许修恒已跟他错开身位，前冲瞬间抽出背后军刀，压臂斜砍，怪物正迎刀锋，顷刻间半边肩膀几乎被削断，半挂不挂的脱垂在身上。
太过震惊下，应双戒觉得他好像跟那怪物同时被定住，许修恒却握刀更紧，手腕翻横，直向怪物脑袋劈上去。
精钢撞在犬牙低嗡声中，细小肉块从怪物嘴边飞出，带起一串深蓝液渍。
怪物漆黑眼珠闪过斑驳，突兀转身逃窜进另一侧开启的门。
搞，什，么？
应双戒找回的自己呼吸，仍是难以置信，他也拿匕首拼过一个照面，那感觉，就像在用木质筷子戳装甲车轮胎。
“你就直接冲上去硬干？”应双戒开口嗓底发干，“之前子弹都打不透的，你用刀砍？”
许修恒正捡起地上撕碎的衣料，盖在瑟缩昏迷的男人身上，闻言眉毛轻蹙，轻声回道：
“没想那么多。”
“你那时——”应双戒收住了，没问出来，第一次绑你回去，中途你反击，然后说，打不过我？
地上那男人，腿上血丝乱染，前面也白浊黏腻得一塌糊涂，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说起来，之前碰到个第一批维修队的，也还活着”，应双戒表情有点啼笑皆非，“那不是十天前就进来的人么？该不会就一直在被干吧？”
“联络信号中断”，许修恒抬眼看向应双戒，“应双逸应该安全出去了。”
应双戒点点头：“我们也继续前进，不过少校，你可别再这么凶猛了，吓得我心脏骤停。”
后面三个仓库，无波无澜，然后就是这条通路最艰难一程，这次的十五分钟停止期，要穿过十三个仓库，其中七个是向上走，仓库上下的出入口，本是为机械维修作业，现在没有控制权，只能全靠攀爬。
“你可真要跟得上才行”，应双戒原地跳了两下，转转腰身，“这十五分钟，可是翻山越岭，我不会停下等你。”
话那么撂着，依靠敏捷灵活，一路领先的应双戒，万分留意着许修恒能看清他每个仓门选择，紧随其后。
有惊无险，提前三十秒迈进目的地仓房大门，应双戒摆了个自认为帅气的撑门动作，平息着喘息，冲刚进入隔壁仓库，差二十米抵达终点的许修恒挥下手：
“亚军也不错了，来个冲刺？”
许修恒却在中途，脚步慢下来，微微侧头，眼眸中深色凝结，却不发声息。
“别停啊，坚持一下”，红灯警报响，应双戒霍然心惊，许修恒又向前走近三步，终是力竭停滞，已明显看出有无形的东西，在缠绕拖拽住他的身体，“你到底——”
刀已在手中，许修恒向身侧左臂外，虚空挑刺，蓝色液体淅沥落地，短暂挣脱的空隙，只来得及，抬手将冲出来的应双戒，猛然推回原本的仓房。
闸门刷声闭合前，应双戒看见的是，凭空显出身形的三只怪兽，模糊到数不清的手掌，死死抓进许修恒身体。
手，按在仓门上，机械轨道运转的颤动，传进骨骼和内脏。
应双戒回头，看向继续进发的路线。
任务，高于一切。
没事的，他不会死，只不过是被那些恶心玩意——
一拳打在门上，应双戒闭上眼，脑子近乎疯狂的计算起来。
圈羊算法，每一步的叠加，都是上一步成倍的运算量，公式也如同水流不断变化，哪怕用最先进计算机破解，光条件设定的完善就要推导半天。
但如果只有一步，倒推一步，之前那间的移动位置，应双戒还有可能做到。
十五分钟一到，并无完全把握，应双戒却没有犹豫冲了出去。
他身后，那条正确的路径，即将淹没在成千上万种可能性中的唯一机会，离他越来越远。
越接近，应双戒心底越沉，如果计算无误，应该下个拐角，就是刚才的房间。
可太安静了，没有一点声音。
他猛然停住脚步，恐惧紧攥住肺叶，如果转过去，是空无一人的房间，怎么办？